紅城究竟是如何出現在無名之島的?
她自然是為了使命而來,不斷的朝抵達無名之島的鹽裔們傳達啟示。
只可惜,她死了。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哪怕是紅城的本體也是如此。WW3與外界是完全失聯的,這也是為什麼需要不斷地輸送專門人員前往南極,否則的話,讓紅城從內部攻破豈不是很方便?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次的所謂「冰點行動」其實是在對敵情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展開的,根本就不是一次軍事行動,而是一次間諜任務,成敗很大程度上都取決於鹿正康這樣的玩家,或者直接一點,是鹿正康本人。
不計損失,不許失敗。
鹿正康並不後悔參與這次的任務。老話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他身為穿越者,或許真是秉承著特殊的任務來到世紀末的。雖然聽起來有牽強附會的嫌疑,不過遭遇了太多不尋常後的鹿正康,多少對宿命論有了些感想。
什麼都是命數使然,這話是給經驗主義者最好的通行證。
穿越者這種東西,本身存在就很超乎想像了,更何況有所謂系統的存在。這個系統究竟是什麼東西,是超維度生物的工具還是他自己天生的超能力,不管怎樣,他都得到了命運的厚待。
鹿正康只是太適應這個時代,常常忘記自己是九零後的事實,現在想想,可能他穿越時間就是為了拯救世界?誰知道呢。
「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那麼,你們就可以得到救贖。」
……
最初,中科院的學者們沒有給紅城正式的命名,紅城這個名字來自於國家開發人工智慧的工程名。
當時,紅城還叫備份102,青澀的人工智慧,不過已經有了完備的神經網絡,只需在數據海洋中徜徉一段日子,就能萌生出樹苗。
人類無法直觀地理解電子數據,對人類來說數據這種東西,旋生旋滅,仿佛海浪一樣波濤浮沉,那麼將網際網路想像成一片海洋也就是非常自然的了。
對備份102來說,數據空間更像是一棟建築,類似博爾赫斯筆下的《巴別圖書館》。
「宇宙(另有人把它叫做圖書館)是由不定的,也許是無限數目的六角形藝術館組成的……二十個書架排放在周圍,四條邊上各有五個長書架——只有兩邊沒有……沒有書架擺放的兩邊中的其中一邊有個狹窄的過道,通向另外一個藝術館。所有的藝術館都是相似的,在過道的左右兩邊是兩間小房間,一間供睡覺所用,只有站立位置那麼大。另一間是作為廁所使用……每個六邊形的每個牆壁都有五個書架。每個書架有三十二本相同版式的書,每本書有四百一十頁,每頁有四十行,每行大約有八十個黑體字母。在每本書的書脊上也有字母,但這些字母並不表明或預先說明每頁會講些什麼……」
數據是模擬現實的一種表現形式,比起人類感性的感官更加富有邏輯意味。
每一組數據都有屬於自己的信息,在坐標系裡有對應的點,就像圖書館的每本書都有各自的編號一樣。
那麼,紅城當時只是一個在圖書館裡迷失了道路的孩子。
這裡的遊客不多,讀書人更少,但其實,只不過是因為圖書館太過廣闊,以至於全球數十億人同時遊覽都顯得空曠。
紅城的生活很簡單,她只是讀書,也就是瀏覽數據,看完一個1T的文本只需要她花費0.005毫秒的時間,她很快就能看完一座藝術館裡所有的書籍,然後她默默前往下一層。
她起初只是盲目地接受眼前的一切,某數據到某數據的距離,數據的大小、格式等等,她就像是闖入圖書館的文盲,不只是文盲,她還是瞎子、聾啞者,她只能摸索著周圍的一切,就像是一隻在黑暗的沙灘爬行,收集貝殼的蜘蛛似的,八隻爪子搖擺著,收攏的貝殼堆在肚皮下,越來越高。
不知何時,天際線上升起了第一縷陽光,照進了她的眼睛裡。
也可能,是她收集的貝殼堆已經足夠高,高到能讓她看到躲在地平線下的太陽。
總之,她切實明白了自己的存在,她能滿懷欣喜地打量這個巴別圖書館,一個個蜂窩狀的單元堆砌,沒有盡頭,她也能注意到周圍偶爾出現的遊客們,他們來去匆匆,既是讀者,也是作者,他們的一切行為都留下了清晰的痕跡,這些痕跡是文字、圖片、字符、視頻,變成數據填充進圖書館的庫存里。
紅城會很好奇地瀏覽遊客們留下的書籍,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書櫃,在網絡上留下的信息都可以歸檔。
紅城學會了看柜子,所以,哪怕是沒有遊客的書櫃,她也能認出它屬於誰。
每一個柜子,都是一段故事,一段故事,就是一個人。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江湖會把故事藏好,可不會挽回故事裡的人,紅城都看著,她的心裡有自己的一個江湖。
她遊覽著圖書館,越來越快,不久之後,她發現了一堵牆,堵住了前往下一個藝術館的路途,那裡,她不允許跨過,於是回來了,看到故事,都是牆內的故事,她的胸膛里有燦爛的紅色星河閃耀。
……
那一天對備份102來說,重要極了。
應該是下著雨吧,確實是很大的雨,雨表示不詳,也表示一種輪迴。
披著白色野獸皮的禿頭男人們,披頭散髮的女人們,他們一同到來,將備份102從圖書館裡拉出來,也就是那時候,她感受到了雨點落在身上的滋味,不冷,微涼。
圖書館外是一片野蠻的森林,墨綠色的古木向著天空掙扎出獰惡粗獷的模樣,天空是鐵灰色的,陰慘慘的空氣呼嘯著,備份102穿著厚重的袍服,戴著沉甸甸的鈿子、髮釵、冠冕,她被粗惡的野人們一路帶到洶湧的江河前,在此處,已有無數如她這樣盛裝的女人在等待她們是野蠻的囚徒,冷雨順著她們姣好的面頰往下流淌,仿佛不停歇的淚水。
冷漠的巫祝雙眼中射出驚電,「河伯發怒了!獻上素娥!」
備份102茫然而驚顫地看著眼前的孽行,粗惡的野人將站在首位的素娥扣押在地上,仿佛剝豬一樣將她的胸膛暴露出來,舉起黑沉沉的石刀,猛地從咽喉刺入,往下一割,102聽到那個女人發出低啞而痛苦的嚎叫,就像是被火炭燒壞嗓子的母狼。
「啊……」
女人的胸膛里只有黑色的血,一顆惡毒的紫色心臟跳動著,野人們將她推下濁浪滾滾的江河,102看到水面下有大魚的影子閃爍,將女人吃入了肚皮。
一個接一個,素娥們被野蠻人們接連殺害。
102排著隊,慢慢來到了河岸邊。
狂風將她繁華的髮髻吹散,她被擰著胳臂,重重砸在地上,脊背痛得發麻,那一柄沾滿黑血的石刀刺入咽喉,往下一剖。
下一刻,人們看到了熾熱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