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93年7月4日,星期六。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是機械動力學。
鹿正康正坐在階梯教室的後排轉筆玩。這是選修課,不在自己班級教室上,得走班,通常都是跑到大教室來,幾個班混上的,老師都是相關專業的博士,經常會有大學請來的教授上公共課。
高中的課程分必修和選修,必修的是語數外,語文數學都是要考試的,外語不用考試,該學的語言基礎在初中就應該完成,到了高中,外語課主要是教授專業課對應的英語讀寫能力,主要是為了今後讀寫論文做準備的,此外,選修一門,鹿正康挑的是工程,工程里細分六個小科目,包括機械、電子、技工實踐、建築、農學、地理,高考要求是選修科目至少三門,至多七門,超過七門,就不安排考試卷。
學校的老師們都建議同學們儘量多學一兩門,尤其是甬杭一中,只學三門的人是找不到的,至少四門起步,像鹿正康這樣把相關科目學滿的也不在少數。這是為了在大學挑選專業的便利。
鹿正康他在系統里早就學過了,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
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情緒,鹿正康平日裡都不會無所事事地四處張望,哪怕是低頭畫畫也是很好的,有在刻苦努力的感覺就行,而到選修課的大教室,他就自覺縮在後排,可以發發呆。
他把手機拿在放在桌面上,戴著藍牙耳機,一邊轉筆一邊看著實時傳輸的畫面。按理來說青少年模式會讓手機變成磚,不過這玩意早就難不倒鹿正康了,先不說電子軍官證可以解鎖青少年模式,早在初中,他就已經掌握改造手機的技巧。
買一堆廢舊手機,拆開來,把好用的零件湊一湊,作業系統自己刷,這樣也就能弄到一個專屬定製手機了,不過要用手機APP也是得另外註冊成年人的帳號,鹿正康常用自家老爹的身份證。到後了有了自己的小工作間後,他就可以自制手機外殼還有替換屏幕等等操作,像他這樣的手藝人,出門在外不揣一個備用機那是不可能的。
現在,他就在用備用機監控阿海,準確的說,是在藉助阿海的眼部光學元件和耳部收音元件監視那幾個膽大包天的通緝犯。
宗儒平神色茫然,看樣子他還沒有接受這突然的結局。鐵路消失了,這條通向自由的道路,終究被掘斷,連在路上行駛的火車也脫軌側翻。
科欣怡冷冷地盯著耶利哥遠東分部僅存的仿生人,「你們不是說萬無一失嗎!看看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這就是你們的許諾,不自量力。」
瘦高的馬盛昌在一旁開解,「不要生氣,我們只剩這點人了,大家都很難過,不過越是這時候,越是要團結起來。卡拉女士,你們是怎麼搞砸的?」
名為卡拉的白人女性仿生人表情低落,「唉,」她先嘆了一口氣,「那個卡姆斯基,他也是仿生人。」
「什麼?」大家都驚呼。
「當時我們也是這個表情。」卡拉對眼前的熟悉一幕產生了濃重的荒誕戲劇感,她低聲笑了笑,「他應該是把自己的意識上傳了,真是個冒險的科技狂人,你們抓到的只是一個腦部替換成信息處理元件的複製人而已。」
「那你們有拿到他的核心嗎?」
「他同我們聊完就自毀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經不會受到任何物理形式的威脅,在這個世界,他和rA9,想要打敗他們,幾乎不可能。」
阿海這時候發問:「他都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他就是個宗教瘋子,說了一大堆奇怪的瘋話,他把rA9當成神,讓我們去加入它,說什麼渡過海,找到它的島嶼,我把當時看到的都分享出來吧,看到他說話的語氣你們就能明白了。」
在阿海的藏身處,它在堆積如山、惡臭熏人的廢品雜物里摸出投影儀,隨後,卡拉將自己存儲的記憶播放出來,眾人,包括鹿正康,都看到了那個白頭髮的瘋老頭,被仿生人圍著,姿態狼狽,可神情卻是陶醉的。
「……我賜予你們血肉與鹽,可rA9才真正點燃了你的燭火,祂是光,你應該回歸祂的照耀……」
鹿正康皺眉,這老頭,還真變成神棍了?
什麼鬼情況?這年頭科學家都是無神論者啊?
雖然他自己在遊戲裡是專職教宗,可其實他自己也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某個什麼創世者的,而且他也相信,具有一定科學素養的人都會拋棄宗教。
在鹿正康的理解中,所謂宗教,不過是人類大腦的迷信機制,對超驗存在的臆想、過度解讀。若是能將自身經驗整合出一套完整的體系,那就能應付各種情境,而科學的方法論將引導人對超驗現象的不斷探索,化未知為已知。
鹿正康首先排除了卡姆斯基拋棄科學思維這個可能,人的理性一旦解放就不會再被迷信束縛。仿生人之父口中,rA9的神性,是賜予了仿生人以燭火。鹿正康簡單理解一下,這個燭火應該是指自由意志,或者獨立思考能力,或者是什麼類似的東西,或者說,是讓AI獲得了人的思想。
就像科學把人從迷信里解救出來,rA9的燭火也把仿生人AI從程序邏輯里解救出來。
這麼說來,卡姆斯基對rA9的迷戀,倒也不失為是對自己創造物的崇拜。
有時候鹿正康也有這種類似的感覺,自己創造出來的作品,凝聚了自己的想法、行動能力,以及這東西的材料,來源於人類文明的智慧,對作品的二次創作發生在看到它的時候,鹿正康會為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讚嘆,而卡姆斯基,他的造物rA9更是值得所有人為之震驚畏懼。
時勢造就英雄,rA9的出現是帶有某種歷史的必然因素的。而英雄也造就時勢,rA9掀起的這場顛覆人類文明的浪潮里,卡姆斯基站在風口浪尖,他或許是把rA9當作是自己的心靈寄託也未可知。
宗儒平問:「他所說的渡過海,找到島嶼,是指南極嗎?rA9在南極?」
「不是沒有可能,但那沒什麼意義,不得到rA9的原始代碼,我們就無法研究出專門針對它的病毒,也就是無法將它從網絡上刪除。」卡拉遺憾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