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火與信仰

  火焰,物質能量互換活躍的媒介,化學反應的溫床,鍊金術最神聖的自留地之一。

  鹿正康伸手,一把握住了橘紅色熾烈的火光,是的,他抓住了火,既沒有被灼傷,更沒有對火焰造成加害,鍊金術的意志就像冰冷的無形指掌,把屬於光與熱的權柄攥住。

  鹿正康把火焰按在身旁的棕櫚上,橘紅的光深入樹的肌理,細密的樹皮表面滲出岩漿般燦爛的輝芒。

  【血肉一級,堅韌二級,靈魂零級】

  火中的棕櫚似真正動物一樣鳴顫,樹哭號的聲音是類似鐵皮切割紙張的銳響,嘶嘶如風吟,鹿正康此刻正在濃烈的感性情緒里,他能看到眼前樹木的魂魄,一顆青綠的螢光小樹,被火焰的鏈條束縛,被一點點拖進烈火深處。

  很快的,高達十四米的棕櫚劇烈燃燒起來,這些溫度讓周圍濕冷的空氣為之扭曲,而這溫度並不讓鹿正康恐懼,甚至有親近的喜悅,很難形容,鹿正康不知道如何去訴說自己與火焰之間的深情。

  火焰並無靈魂,並無思維,但就像手腳一樣,不說話,但聽指揮。

  誰也不知道鹿正康是如何以一個白板新人的身軀承受近千度的高溫炙烤的,包括他自己。

  一切都很好,除了不科學外,都很好。

  不過十秒,火焰燃盡,樹木已經徹底的焦黑鬆軟,鹿正康輕輕一觸,木炭碎屑一點點落下,露出一桿碧綠的木棍,光滑摧殘,表面蒙著瑩潤的色澤。

  這裡藏匿著棕櫚的精粹,徹底提煉出來了,血肉、靈魂,堅韌又堅實。

  鹿正康將這木棍取下,一顆巨樹就此徹底化作大地上的黑色煙塵。

  「不錯。」火焰中誕生的青翠木棍居然是冰涼的,「現在,叫我縱火犯。」

  熊熊的烈焰將海岸照得透亮,當地居住的灰皮土著們急匆匆地從它們的簡陋木質的,鋪上皮革的棚子裡衝出來,酋長們的長屋頂上披著銀亮的霆鱬皮,近海的總計十六個部落,全部的戰士都在頭人帶領下奔了向火光煊赫的方向。

  幸好叢林的分布並不連續,這樣有個緩衝,而火勢又轉瞬即逝,等土著們趕到時,一片林子已經燒完了,一個高大的人類正在一點點採集自己的作品。

  樹木的屬性其實是大同小異,所以鍛造出來的也基本是一根根青綠的精粹圓柱形木材。

  鹿正康一一檢查過來,發現這些木棍的屬性完整繼承自本體樹木,唯一的區別是,這些精粹材料很容易塑性,就是能被他徒手搓形狀了,這就很棒,兩根搓一塊兒,還能疊加屬性,這就更棒了。

  現在鹿正康腦子裡那叫一個靈感噴涌,渾身上下這個藝術細菌都快溢出來了。

  林地化作焦土,還有深紅的餘燼閃爍,土著們聚集在一起,驚慌失措,他們對眼前所見的一切表示難以理解,穿紅衣的巨人在陰沉的紅色天空下漫步火獄,採取著火中青粟。

  先前得到鹿正康饋贈淬血矛的土著高喊起來,鹿正康瞥了他們一眼,也不管這些土著如何囂鬧,他只顧自己把鍊金素材收集,不成想,過了一會兒,再瞥一眼,那些傢伙都消失了,不對,不是消失了,是都趴在地上了,他們本來就矮,這一跪伏,立馬就難尋蹤影。

  到了此時,鹿正康其實也明白,土著把他當神了。

  即便如此,語言不通的情況下,交流也是一個大問題。

  說起來,關於溝通,鹿正康有了些許不成熟的想法,總之他這個想法挺殘忍的,

  走到一個土著小人面前,在眾人肅穆近乎神聖的注視下,鹿正康親手掐斷了祭品的頸骨,出於人道,他的動作很利索,現實里,觀察到這一幕的研究員們臉上神情都不自然起來。

  藺上校很欣賞地點點頭,「對的,不該對虛擬角色有太多憐憫,這小子就很好。」

  黑毛怪喝著決明子茶,「你得小心內測員的心理健康,人不是兵器,人是有野心的,你也應該清楚,那麼多投降派怎麼來的。這遊戲也不是簡簡單單的全息虛擬實境。以這個小子的才能,假若他在遊戲裡有無限的生命,無限的權力,他還會記得自己的使命嗎?rA9不就是用這種永生的承諾贏得了世界嘛,哼。」他啜飲一口,還想接著說。

  但老大哥擺擺手制止了他,「你要相信每一個中國公民,紅色的精神永遠活在我們的心裡,一切糖衣炮彈都不能把我們打倒的。」

  「這話你自己說著,自己真的相信?」

  老大哥轉身,正視著黑毛怪,「為什麼不相信,要是連我們這樣說話的人自己都不信,還指望誰來信?我知道科學是一門充滿質疑的學問,我也知道文明的發展離不開科學,但你知道人和機器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

  「智力,準確的說,計算力,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所以誕生的想法也不同。」

  「你說的當然沒錯,人工智慧的確是可以同人一樣,甚至比我們更高等,不得不承認,但機器與人最大的區別就是愚昧,是宗教。」藺上校指著遊戲畫面,男孩把一個土著的頭用石斧切了下來,連著脖頸,亮紅色的富含鐵離子的血液噴湧出來,濺灑在殘屍與大地,反彈到其餘的土著身上、臉上,可他們沒有恐懼憤怒,有的只有虔誠和喜悅。

  黑毛怪很不喜歡鹿正康這種做派,他咕噥著,「機器同樣不會貪生怕死。」

  「對,機器不怕死,因為他們缺乏對死的理解,或許對他們來說,只要有一段程序活著就算活著,只要有一段程序還在rA9里,它們就不算死。不過人這種東西,其實很怕死的,怕改變,什麼都怕,但有時候又什麼都不怕。

  「舊時代的地主迷信土地,現在的資本家迷戀金錢,佛教徒迷戀超脫,道士迷戀神仙,基督徒迷戀上帝,我們每個人活著總是有迷茫的,總是不斷在改變的,不變的是宗教,愚昧的思想是與生俱來的。

  「人的智慧與信心的關係並不是簡單的正比,你也知道,愚昧之人往往狂妄,智者驚恐宇宙奧秘廣大,聖賢卻各有所悟。希文先生也說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有了信仰就能處變不驚,應對一切困難和挫折。

  「而對我們來說,我們的信仰就是解放全世界,這個口號雖然許久不被提起,但從沒有消失,同樣的,這個小子,他雖然對集體的力量存在疑問,但他心中一直有紅色的旗幟。正因如此,我願意相信每一個公民。看到過太陽的人不會再迷戀黑暗。

  「地球是地球人的地球,月亮也一樣是我們的,宇宙也屬於我們,機器沒有信仰,只有程序設定的任務,這就是它們失敗的理由。」

  姜主任沉默著喝完一保溫杯的茶水,突然嘆了一口氣,「雖然你的話有失偏頗,不過我欣賞你身為軍人的氣節與堅持。」

  他們不再說話,一起看向屏幕,那個男孩把人頭揉搓成了一張表情呆滯的皮面具,然後戴在臉上,接下來,面具的嘴唇開合,周圍的土著們做出雀躍的姿態。

  「真是不可思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