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又心虛的鹿正康把甜品咽下肚子,哆哆嗦嗦地吐了一口氣,迎著夜晚的冷流彌散成稀薄的霧,蘇湘離從他身後站起來,取下耳機,走到他身前。
鹿正康:「你許願啦,能和我說說嗎?」
蘇湘離把手指搭在唇瓣上,「噓,你鼻子髒了哦。」
鹿正康忍不住後退,「你又想到什麼壞主意了?」他的心中在無奈悲鳴,往常他能很自然地應對這麼一個小女孩的戲弄,可現在他不行,他在她的面前,無處不是軟肋,尤其是察覺到自己卑劣的念頭後,更是有無比的羞辱。
鹿正康發現自己真的太衝動,他根本也無法正視自己對蘇湘離的喜歡,可就是有時情難自禁。
他身體裡的成年靈魂在毫不留情地嘲諷。
【鹿:怎麼了大情聖,終於反應過來了?你就是在利用小姑娘的無知而已,等到她也長大了,就會發現你其實也就那麼回事,一輩子沒有什麼特別的成就,夢想還是窩在家裡打遊戲,哈哈哈,怎麼可能會有女人喜歡你嘛!】
蘇湘離慢慢靠近鹿正康,他還在後退,但被她抓住了臂膊,鹿正康難堪地應付著,「我手上還拿著碗呢。你先別鬧了。」
蘇湘離不管不顧,她完全猜不到鹿正康的想法,可她卻很明白自己的想法,眼前的男孩,有時離她很近,她卻感覺相隔萬里,有時見不到他,卻會再想起他,是他的名字,鹿,牡鹿,雄壯而深匿於林霧中。
不過蘇湘離最喜歡的還是他的眼睛。
雖然常常是溫柔而懶散的,可一旦被捉弄,也會變得格外活潑逗趣,就像在心裡藏了一個小孩兒似的,蘇湘離喜歡平時的鹿正康,也喜歡被捉弄的鹿正康,就像同時喜歡兩個人。
鹿正康把雙手張開,瓷碗拿得遠遠的,免得蘇湘離撞上,這一下空門大開,蘇湘離雙手搭在他的肩頭,面無表情地接近。
鹿正康身後就是閣樓的梯子,不能再退了,他也不願再退。
蘇湘離輕輕踮腳,鹿正康的目光已然失焦,她背後的天窗,飛行器的橘紅信號燈就像死寂的眼睛,閃爍著拂過,在遠離鋼鐵與玻璃叢林的星野,他已不知自己所在何方。
總之,他看到的是一輪冰盤上曼妙的花簇:蘇湘離的眼眸是兩支孔雀翎,腮紅是一對夾竹桃,鼻頭是一束玉簪,柔軟披散的長髮是糾纏的濕漉漉水藻,而她的唇瓣,踟躕的海棠,上移。
鹿正康的視線隨著破碎的思緒而散亂,
牡鹿在山谷漫遊,最終又被收束在虛無的海棠上,他顫抖起來,俊秀的鹿角合攏,虛虛地圍攏這月輪,可不敢抱扣。
月中花影繼續上移,而她是面無表情的,最後,升高,超過了鹿的下頷,人中。
她將臉貼近,輕輕的月光灑在他的鼻頭,還閃爍著斑點。
蘇湘離退開,鹿正康垂手,他愣愣的,嗅到淡淡的甜香味,那是夢一樣柔霓的春霞。
「你的鼻子沾了奶昔,是紅豆味的哦,哈哈哈哈哈!」蘇湘離故作冷酷的表情一下子溶解,她捧腹大笑,可又不敢笑得太大聲,怕吸引樓下太爺的注意。
鹿正康嘴角抽搐,「噫,你好不衛生啊。」
蘇湘離歪歪頭,「這就不衛生了?哇,你身上有病毒啊?」
「沒有!」小鹿同學氣鼓鼓的。
蘇湘離開開心心旋轉起來,歡暢的天鵝,「嗚喔,哈哈哈,鹿正康是大笨蛋,壞得很,壞得很哪!」
鹿正康把碗放在閣樓堆砌的紙箱上,他還是很糾結,但有件事他已經確實:他真的喜歡蘇湘離,不管是哪種喜歡,他就是不想與她分離。
這種感覺,是前世的女友,不曾給他的。
讓我忘了你好嗎,我現在想開始新的愛情,求求你了,許遠琪。
恍惚間,鹿正康又感覺到背後有人輕輕摟住他的脖頸,離開那個淒風冷雪的車站後,鹿正康就已疲倦了與另一個人共享生活。
假如他不能完完全全掌控戀情,如何能投入完全的真心,可一旦真的理清一切,愛情也只是一道非錯即對的數學題。生活不是遊戲,每個人都是主角,鹿正康不能把蘇湘離當作一個填充他內心空虛的工具人,哪怕他能從系統里學到摧毀人類心智的技巧,但他不願。
蘇湘離突然哎呀了一聲,停下舞步,鹿正康連忙湊過去,「怎麼了?」
「沙子進眼睛了。」
「哪隻眼睛?」
「左眼。」
「你多眨眨眼就好。」
「不行,還是好難受,你幫我吹一吹。」蘇湘離撅嘴,很是不愉快。
而此時,被笑聲驚醒的鹿雪鋒老同志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閣樓的翻板下,隱隱約約的動靜從上面傳來,老頭側著頭一聽,果然是這倆小屁孩,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躲在閣樓難道是要唱戲文啊?!
蘇湘離又催促道:「快點啊,不舒服。」鹿正康還在猶豫,【鹿:你別像個娘們似的,快點,蘇蘇眼睛難受了!】
【鹿雪鋒:緩緩打出一個?】
「好吧好吧……」他屈服內心的意志,走上去,捧起蘇湘離的臉龐,「睜開眼啊。」
蘇湘離淚眼朦朧,看來真的被風沙刺激到了,「你快點的。」
【鹿雪鋒:???】
「別催我啊,哎呀,你臉好沉。」
「我殺了你!」蘇湘離氣惱地用手去抓鹿正康的臉。
【鹿雪鋒:ε=ε=ε=┏(゜ロ゜)┛】
鹿正康輕柔地吐氣,蘇湘離的眼球在淚光中浮沉似風中的秀湖,果然是有沙礫。
牝鹿細細撿拾著散漫的浮萍,溫暖濕潤的構觸,讓蘇湘離忍不住笑起來。
這時候,轟的一聲,老太爺一個火箭升天衝進閣樓,衝著鹿正康的腦袋就是一記大力金剛掌。
「不肖子孫,給爺死!!!」
……
鹿正康捂著頭,晨光從窗戶投射進來,新的一天到來。
蘇湘離坐在床邊喝著紅豆奶昔,「你醒了?」
「我怎麼睡著了?」
「你被太爺爺當人渣了哦。」
「……那我睡了多久?」
蘇湘離不說話,指了指床頭柜上的葡萄乾。
「葡萄乾?等等,你是想說這原本是新鮮葡萄,放在這兒好幾個月變成葡萄乾了?」
「不是啊,我想吃葡萄乾,你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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