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見帶著景天回來了。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
隨他們一道回來的是三位同門。
走的時候是晌午,回來的時候夕霞已經在天邊漸次熄滅。
往常時候,神劍弟子出一趟遠門少說也要十天半月,這次卻很快。
景天甦醒了,前幾次受傷,他都昏迷至少十天半月,這次卻也很快。
他醒覺後第一件事情是睜開眼瞧,瞧把他抱在懷裡的唐雪見的臉頰,他眨眨眼睛,繃緊了身子,叫她發覺了。
唐雪見低頭看他,話未語,淚先流。
「怎麼了?」景天輕聲問。
她只是搖頭。
劍光降落在谷里,唐雪見一路抱著景天往他的住處走,他掙了掙,從她懷裡落下來,站在地上。
「怎麼了?」他又問了一次。
岑師兄他們趕上來,神情關切又難過,「景天,你感覺如何?」
「我?我還好。邪劍仙走了?」景天悶聲回答,他沒有從眾同門眼中看到放鬆,只有越來越沉重的憂愁。他不禁凝神內照,可他發覺自己竟無法內視經絡。魂魄有缺,他的修為盡廢,不但是法力散盡,連修行的基本功夫也不能再持。
他面無表情,漸而有些愁苦從眼角泛出來,漸而把眉頭蹙起、蹙緊,額頭泛起一道山紋,漸而兩鬢抖顫,發冠搖晃,他深吸一口氣,渾身倒似被這一口氣充塞得輕飄飄,身子晃一晃,站不穩了,朝後蹬蹬倒退。
景天沒跌坐在地上,唐雪見攙住了他。
他垂首無言,閉目無言,攥拳又松拳,開口又無言。
景天的身子抖顫,唐雪見揩去眼淚,正正臉色,然後張開雙臂,結結實實地把景天抱住。
「對不起。」景天低聲說。
「別瞎說。」唐雪見捧著他的臉,「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是我對不起你。」
「我幫不了你了。」
「沒事,以後我保護你。」
景天寂然不語。他雖從沒有豪言壯語,但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絕不願躲在女兒家身後苟活的,他而今寧可死在邪劍仙劍下,也不願心上人看到自己這副無能窩囊的模樣,更不願聽她說這些寬慰的話語。
他勉強一笑,唐雪見看到他這樣的神情,只覺不妙,「你別犯傻。」
「不,我不會犯傻。只是,」他輕輕推開紅衫的姑娘,「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一蹶不振,我不會有事,反倒是你,今後要自己小心。」
這年輕的劍俠雖功力盡失,但氣魄卻更豪雄,叫幾位同門不禁動容。
唐雪見破涕為笑,抬手撫著他臉頰,眉目是從未曾表露的深情,「那你先回家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景天沒說什麼,按住腰間鐵劍,雖是凡夫,依舊俠氣逼人。
待他們幾人前去救治掌門,去得遠了,景天便將手從劍柄上鬆開,兩肩垮了下去,脊背也放鬆了,略向前弓著,他慢捋劍鞘,漫聲放歌,轉身一步步朝居住小屋走去。
這樣一段路,不過半里,他走了一刻鐘。
進屋後徑直去將床頭的木匣拿上,又啟開床頭的箱篋,從一疊衣物底下摸出一個布袋,數出五顆碎銀,約莫四兩,小心塞進懷中囊袋,隨即出門朝谷外緩行。
他出了谷,也不遠行,還是到谷外的鎮子上,進了一棟偏僻處的酒家,點了二角黃酒,要一疊滷牛肉。
店家裡客人不多,這樣的時候,人間百業廢弛,能尋到一個喝酒處已經難得。
更難得,這裡的黃酒滋味十足,柔而不澀,回味甘甜,如飲清澧。他拿了一雙筷子,夾一片牛肉入口,慢慢嚼透,就一口黃酒,喉結跳了一跳,就吞下肚去。
他坐在大堂臨窗處,此時夜幕深深,燈燭明亮,星月明朗,街上一片銀燦燦,次第橘豆通紅。景天側頭望著塵世氣象,一時有些痴了。
與邪劍仙一番鬥劍,彼時只覺難挨,仿佛一瞬便是千秋,現在回首,也仿佛是昨日之事。想他昨日,尚意氣風發,自以為得了劍道精髓,此後應有一番作為,好報償天下。可而今這番田地,又待如何?
兩角酒飲盡,杯盤狼藉,他疲累已極,抱著木匣,伏案而眠。
未睡多時,酒家掌柜上前將他輕輕搡醒,老掌柜弓著腰,客客氣氣,「客官,咱們這就要打烊了,您若想休息,可以到樓上客房。」
「不必,掌柜,結帳吧。」景天睡得兩眼通紅,頭腦昏沉,只覺比睡前還要睏倦,還是強打精神。
這邊正結帳,忽然有人在背後叫他,是個男子,景天回頭看去,那人從樓梯上快步下來,走近了,在大堂的燈燭里才看清楚,原來是白天見過面的蜀山棄徒徐長卿。
「道友,我們又見面了。」
「徐道友,原來是你。在下景天。」
二人見了面,分明沒有交情可言,倒似舊相識。
徐長卿在神劍鎮等待,等神劍門收徒,他還是不死心。景天卻是要從神劍門離開,去一個無人知曉他,無人尋得見他的地方。
景天已飲了酒,在此處沒有留戀,徐長卿孤夜驚惶,不欲在房中久留,於是他們相伴在街上走一走,散散步。
這正是個暮秋的夜晚,只是如今天星懸空,六氣紊亂,地脈淤塞,五靈不調,氣溫反倒比往常夏日還更高些,且是會愈來愈熱的。
今年或許不會下雪了。
街上空蕩蕩只他們兩個心事重重的閒人。
徐長卿說他自幼在蜀山長大,修道練功,被師門長輩教導要秉持正道,以斬奸除惡為己任。曾經蜀山是降妖除魔聞名,只是而今妖類與人類相處和諧,便不再以此為號,只論事跡,不論出身。
景天就說,自己從小在渝州城長大。渝州城離蜀山並不遠,在當地,蜀山仙劍派的威名也是如雷貫耳。他雖是個當鋪夥計,但時常幻想仗劍四方,快馬逍遙的江湖生涯。
誰都有少年青澀的時候,那會兒覺得未來輕輕飄飄,似乎有許多可能,不論如何,顛顛倒倒,兜兜轉轉,即便吃些苦頭,經歷些磨難,最終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路。
只是那時候不知道,腳下的路能一日日走下去,如今到了盡頭了,前面沒有鋪好的青石板了,沒有礫石,沒有砂土,有的是萋萋荒草,漫漫無涯。
徐長卿還想接著走,卻是不得不停下,而景天走累了,只是想歇一歇。
他們在鎮子外一條清泉溪畔駐足。
「恕在下無禮,只是仍有一問。道友跫音沉重,氣息粗促,似乎是功力不濟?」
「是,我已經是個廢人了。」
「怎會如此?」徐長卿一時不敢相信。
「我與邪劍仙交手不敵,被他廢去了一身功力。而今連凝神內視的法門都不能持了。」
徐長卿蹙眉道:「人神先天而有靈,不因雜寰退轉,好比明珠,若是蒙塵,亦可擦拭如初。道友既非痴愚,又未重病,如何連凝神都做不到了?」
「我亦不知。」
「在下粗通醫術,不如為道友診斷一番?或可有所幫助。」
「有勞你了。」景天倒也不拒絕。
他找了河灘上一處平石坐下,徐長卿對面而坐,為他切脈問診。
「可有結果了。」
「道友之疾我已知悉。原來是七魄散亂。所謂三魂主命,七魄侍情,人之七魄如若離散,便會使得七情迷識,故而無法凝神內視。」
景天急切問道,「那可有應對之策?」
徐長卿默然。
見他這副神態,景天也就心知肚明,他站起身,面朝波色瀲灩的清泉溪,捧著木匣,一時無言。
「道友,七魄離散不僅會致使識神昏聵,長此以往,恐怕還會七情消解,終至無知無覺,雖不致死,亦仿佛行屍一般。」
景天慘然而笑,「是嗎?」他笑罷,又長嘆一聲,「也好,也好。」他並不回身,揮手道別,「徐道友,有緣再見了。」
「景兄弟。」
那人在河畔駐足。
「江湖路遠,保重。」
他沒有再說什麼,漸漸去得遠了。
卻說唐雪見一行匆忙趕到掌門閉關地,此時夏元辰已知她回返,等在門外,「唐姑娘,你匆匆來去,可是有所收穫?」
「正是。」唐雪見取下鬢邊梭羅葉,「夏先生,梭羅樹已毀,但我發覺樹根內潛藏生機,已盡渡入此葉,或能有所幫助。門主現在可好?」
「楚姑娘暫時無礙,你們在此等候。」夏元辰接過梭羅葉,轉身入戶。
眾人在外等得心焦,又不敢遠離,唐雪見心念景天,更覺淒楚,盯著那緊閉門扉,望眼欲穿。
如此等到天明,門才開了,眾人踮腳窺探,夏元辰先走出來,等他出門了,讓出身後的楚寒鏡來。
這位天下第一劍仙面色蒼白,但已然醒轉,緩步出屋,囑咐眾人,「余身體暫時無礙,勿要憂煩,你們將此次外出經歷向我道來。」
於是唐雪見一行便將如何前往神農洞,如何遭遇楚碧痕,一番交手後,楚碧痕出逃,岑聽春三人前往追擊,一路追至東海,被一群神道修士攔下,待解決了邪修,楚碧痕也消失無蹤。而神農洞內,唐雪見潛心修補生機,景天卻遭遇邪劍仙,不敵後被廢去修為,他們亦沒能留下那邪魔。
楚寒鏡聽聞楚碧痕的消息,不覺蹙眉,待聽完事情始末,便讓唐雪見去將景天叫來。
唐雪見本有此意,她實在放心不下,留景天一人,得命後立即御劍而走。
楚寒鏡觀她劍光飽滿,心知唐雪見功力精進不少,思及自身隱憂未解,不由有了決斷,她讓岑聽春三人先行離去,囑咐他們不得將此事外傳,隨即向夏元辰道謝。
「夏先生,此番有勞了。」
「若不是唐姑娘發現及時,我也不知你被暗算昏迷。說起來,那楚碧痕是你妹妹,你們異體同命,為何她能行走無礙,而你卻受創如此?」
「當初韓師一劍斬斷牽絆,我之生死已和梭羅樹無關。只是七十年前,她在夢中自戕,反倒是破了執迷,自然清醒,只是受限於母樹束縛,一直無法遠離。我再到見她時,梭羅樹業已枯萎,眼看她奄奄一息,我為保她神魂不散,便將元氣渡入樹中,重又深陷囹圄。她性子偏激,將一切不幸統統歸咎於我,恨我已極,自然不會領情。但也沒料到,竟一轉眼,成了生死的仇敵。千萬年的交情,在她看來是一點兒不珍惜的。至於她為何能解脫束縛,想來與神道香火有關。」
楚寒鏡從袖中取出參商對劍,輕拂劍器,沉思恍惚。
夏元辰心裡嗟嘆,為她十分不值,可畢竟這是私事,不好外人置喙,故而也就略過不提,他轉而誇讚起唐雪見,說她聰慧機敏,小小年紀就有不俗功力,此番救治楚寒鏡,多賴她手段。
「她是神樹之實化形,若非有她精血滋養,我這番劫數就不只是修為退轉了。」
「現如今,天下可離不得姑娘你。還望抖擻精神,重執正道之牛耳。」
「夏先生,我們都已老了。」
「……是這樣不錯。」
「天下是年輕人的天下了。」楚寒鏡將手中少陽參星劍收回袖中,另捧起少陰商星劍,裝入一副檀木劍匣。
夏元辰見她這番動作,已有傳劍之意。自古僧人留給弟子的唯有衣缽,袈裟與飯碗,這便是傳承法統。劍客留給弟子的便是劍器。當年雲宗於青鸞峰上得異人傳劍,便是那顆亘古星髓劍丸,他人雖已乘鶴歸去,劍器仍留駐存世,照耀崑崙四百年,有這枚劍丸,神劍與崑崙二宗的法統法脈就不會斷。如今楚寒鏡把劍器存入匣中,也是有了寄託衣缽之意。
「這柄劍,姑娘打算給誰?」
「誰能過了三世幻境,就留給誰。」
這邊廂唐雪見迴轉弟子居處,卻不見景天蹤影,她霎時臉色蒼白,本擬是他外出去尋飯食,可一看床頭劍匣不在,頓時知曉他這是出走了。出門問詢,同門前輩都說不知,最後是巡山弟子提起,昨夜見景師弟獨自一人,踽踽出谷而去,望那方向卻是谷外鎮集。
她循跡而行,在神劍鎮裡多番打探,找到昨夜景天駐足的酒館,再見徐長卿,從他口中得知始末,知他沿溪遠去,已走了一夜了。
唐雪見御劍騰空,窮搜四方,終究沒能找到景天,他一個功力盡喪的廢人,卻似雨入汪洋,渺渺無蹤矣。
沒有了一身功力,景天腰間的爛鐵劍,便真的就只是爛鐵劍,無法載著他出入青冥,他能去哪裡?憑他凡胎肉體,憑他腳下布履,又能走幾時?走多遠?
徐長卿說他沿溪行,隨流而去,且歌且嘆。
後半夜淒悽慘慘,野獸出沒,毒蛇游曳,景天真的能活下來嗎?
他莫非已經倒在草間,伏在林下,寂然沒有聲息?
唐雪見沿清泉溪順流追覓,這一條山間彎彎繞繞的泉水,潺潺奔淌了百里,匯入沅江,又復奔流,注入洞庭。
洞庭湖上舟楫多,岸畔水榭不絕,便是人間多難,亦無關風月。
一道青黃劍虹划過洞庭湖上蒙蒙天,向東而去,斬開層雲,落下一滴清雨。
那湖畔亭台里,昂首望者,正是景天。
他眺望那劍虹灼灼,光華燦爛,恣意九霄的豪情隨一身修為盡去。也不再留戀,找了船家,化一兩銀子,從洞庭沿江溯流,十日後回返渝州。
故地重遊,沿街而行,所見鄉民俱是憂心忡忡,曾經許多鋪面都已關停,繁華長街一片寥落。
永安當對頭沿街的龍門茶館仍開著,如今雖是秋末,仍舊暑氣悶蒸,景天趕路疲乏,汗流浹背,便進館子裡化三枚銅板討了一杯大碗粗茶,又要了一把落花生,尋個角落慢慢剝花生就茶吃。
館子裡客流不少,全賴有個說書的招徠閒人聽講,眾人擁簇在桌旁,就聽一聲驚堂木拍下,群響畢絕,說書人開口念那定場詩:不唱三皇五帝功,自古生息事桑農。神劍出鞘四百年,人間興衰總多愁!
景天側頭回顧,那說書的被聽客團團圍住,看不分明,只有一副堂亮中氣的嗓子明明白白遞到各位跟前,即便是他所在茶館僻靜邊角,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說那神劍四宗大公無私,傳下崑崙法脈,自此群俠並起,乃為盛世之基。前朝昏君無道,天下共討之,罷黜官府,偌大中原再無君王,再無貪官污吏,百姓自得其樂,如此已是近二百年。眼看人間氣象蓬勃,神劍門更是正道魁首,門下弟子無不是一時之選,絕代菁英,傳承雲宗大志,誠英雄輩出,豪傑之地也!只可惜,那神劍門下出了個不忠不孝之徒,你們道是誰?」
不等說書人提及,眾看客已然叫罵:「正是那狗賊景天!」「我渝州城竟出了這樣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天柱斷裂,就該拿他去填!」
提及這個名姓立即惹得群情激憤,人皆詈之。
這茶館裡天天都是這一出,無怪乎生意興隆。
角落飲茶剝花生吃的白鬢客抖了抖身子,慢慢站起身來,朝茶館外走去,臨出門時被烈日曬昏了頭,定在原地一定,隨即又邁步,漸漸去得遠了。他沿街邊緩行,並無個目的,也不去尋落腳處,只是就這樣一寸寸挪動,魂靈都似飄走了,獨留個空殼還在世上活動。
日頭西沉,他走得倦累,抬頭環顧四周,不自覺兜兜轉轉,走到這兒來了。
這條街是他年少求學路,街尾書塾還有童子朗聲誦詩,音聲脆亮,好比百靈。便是這樣末劫之時,依舊不忘教化,由衷叫人振奮精神。景天便行至書塾外,自窗格朝里望,他眯眼瞧看,尋見了李家的三個兄弟,也正是他的三個徒兒,三思、三省、三悟。
三個孩子用功讀書,景天看在眼裡,不覺面上多了些笑意。
過不了一會兒書塾放課,先生揮散了學童,獨把李家兄弟留下。景天在書塾外等了許久,學童都散盡了,教書的老先生才把三兄弟放出來。
眼看他們要走到門前了,景天連忙快步避開。
李家兄弟並未被先生責罰,只是知曉他們要受同學為難,這才故意留他們到人都散盡。
他們未走出一條街,就被一群同齡孩童圍住,不由分說便上來拳打腳踢。這些孩子人多勢眾,都是內功有成,李家兄弟苦戰不退,仍被一一打倒在地。
景天本已走了,聽到一群孩子叫罵,心裡覺得詫異,又迴轉來,就看到自己三個徒兒被打得鼻青臉腫,模樣可憐。
那群孩童邊打邊罵,說他們是畜生的徒弟,是狗徒弟、豬徒弟和鼠徒弟。
景天又哀又怒,正待上前喝止,他的大徒弟李三思卻發了威,這小子天生巧手,是個妙手空空的材料,人又機敏狡猾,方才被打得縮成一團,突然就蹦起來,朝周圍一圈孩子灑一把黃沙,驚得他們連連後退,又有不慎沙子迷眼的,捂著眼睛痛叫起來。
李三思把兩個弟弟都拉起來,衝出重圍,等跑了兩步又轉頭大罵:「我師父是劍俠!老子三個以後也是劍俠!你們龜兒等著,等老子們神功大成,一定把你們打得找不見褲衩!」他罵完就跑,轉身卻撞在一人身上。
「哎呦!對不住!對不住!哎,哎?景叔?!」
景天而今形容枯槁,兩鬢斑白,這三個小弟子仍舊一眼認出他,抱著他大哭起來。「景叔,你終於來看我們了!你怎麼也不傳信給我們?我們好擔心你,景叔……嗚……」
三個小徒弟抽抽嗒嗒,嗚咽不止。
景天蹲下來將他們抱著,心裡感傷,可卻開不了口,他本想流淚,可兩眼空空,淌不出淚來。
欺負李家兄弟的幾個小孩見有大人前來,不敢繼續造次,紛紛跑了個無影無蹤。
三個小徒弟也不想著尋仇,就想讓景天跟他們回逍遙客棧,見見他們的父母,說來已經闊別一個春夏,恐怕再不聯繫,交情都要淡了。
景天果然隨李家兄弟回了逍遙客棧,與掌柜李瀾夫婦重逢。
「景老弟,你怎麼、怎麼生了這樣多白髮。」
「說來話長。」
「那就不必說,來,我請你喝酒。」
景天如今功力全失,不勝酒力,三杯五杯,不知不覺便昏昏沉沉,李瀾攙他進客房歇息。
他已許久沒有好睡,每每合眼,心神煎熬,輾轉不能寐,如今酒後頭昏,反倒沒有了煩憂。
世人多飲酒為樂,有一種人卻是以酒為藥,借酒澆愁不為消愁,只為能得一夕安寢。
景天身上銀兩無多,李掌柜也不收錢財,任他痛飲,留在客棧這四日,每到入夜,他就要抱著劍匣酩酊大醉,隨後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他終究是要走的,留下一本劍譜給弟子們,他就向李瀾夫婦告辭。
臨別時侯,李瀾為他準備了包袱盤纏,送他出城,在渡口打了船,繼續沿江而下。這一次,他要走得更遠,去到無人認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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