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喝醉了。今天的第幾次?」
別煩我,強尼,讓我休息。
「我不是強尼。」
有人在玩表蓋,咔噠、咔噠,開蓋再合攏,咔噠,咔噠。我這會兒還沒有什麼精神,睜不開眼睛。
「別睡了。起床吧。」
這個人的聲音我不熟悉。起初的以為是鹿宗平,但他的聲音我熟悉得很,不是這樣的。其實也不像強尼,只是我原以為只有強尼會這麼煩我了。
「你是誰?」
當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視力消失。
但我卻看見了那個人。
紅頭髮,金色唇釘的男人。我認識這人,他是V,也正是我。
「我在做夢?」
「你好像不歡迎我。」男人坐在矩陣投影上,模仿沉思者的造型,一直盯著手裡的懷表,那是鹿宗平送我的禮物。
「你是假的。」
男人走過來捉住我的衣領,真奇怪,做夢的時候也有這樣真實的觸感,「你為什麼不去完成任務!你應該去完成任務!讓夜之城結束它的使命!」
「我最恨別人逼著我做事。如果你也是我,你應該心知肚明。」
「那你就心甘情願,爛在這兒?當一個虛擬人物的滋味如何?一定讓你受不了吧,瞧瞧你,如果血液里沒有二百毫升的酒精,你根本睡不著覺。這樣的生活還能過多久?對周圍的人來說,時間像是沒有動過,而你已經在同一天受折磨無數次,你真的可以忍受這一切嗎?」
去你媽的,「關你什麼事?我自由自在不好嗎?別在這裡假惺惺地勸我。」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你覺得自己不去推動劇情,未來的苦難和悲劇就不會發生,但這不是什麼好辦法。劇情就像緩慢移動的冰川,你躲在木棚子就能裝作它不存在,但等到它淹沒你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的幻想,還是劇情的化身?」
「我是你。」
不可能。「我不接受這種說法,怎麼會有平白無故就跑出來一個人,告訴我這些東西的,你的出現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你覺得這樣就能讓我上當,未免太把我當蠢人。你實話實說吧,到底是誰指使你來的,是劇情,還是什麼玩家,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力量把你帶到我面前。你想讓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夢得到的啟示?放他媽的屁,把一百個耶穌在我面前吊死我也不會接受這一套的,大家坦誠些,又不是第一天來道上混了,如果你是我,咱們可是知根知底,如果你不是我,那我就絕不會聽你的安排。」
「傑克。」男人突然呼喚人的名字,但聽起來更像是神父宣讀死者的訃告,「傑剋死了。」
「你說什麼?」
「在我的世界裡,傑剋死了。」
「哦,真不幸,可惜在我的世界裡傑克沒死。」
「你知道骨灰龕吧。在北橡區,在世的人給死者的屍骨安排的一個去處,就像抽屜櫃一樣,每個人死後就只有那麼一小塊地方,小盒子一樣大。堆在一起真叫人看了犯噁心。你可以去看看,從正面進去,往裡走,一路上朝右看,第三排有盧修斯·萊恩的靈龕,那個死掉的市長,他的墓志銘——一心為民的偉人。但事實上我們都知道他不是。所以你繼續往裡走吧。」
繼續往裡走。
到了第四排骨灰龕。
一、二、三、四、五、六
七,從右往左數第七列,從下往上數是第七行。
靈位的投影屏亮著,瓦倫蒂諾幫的圖標和雙槍,然後是墓志銘。
「傑克·威爾斯
「好好睡吧,親愛的王子。」
他媽的。
強尼說:「想罵人就喊出來吧,我會把你帶回公寓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坐在骨灰龕頂上,就像坐在死人的王座上。
我不想罵人。
我只是有些想吐。
傑克還不知道自己的死訊呢。他昨天還好好地在和我喝酒,我們要一起去做買賣,當大人物,來生夜總會的貴客,那裡的人都喜歡我們。如果那個傑克是真的,我眼前這個靈龕里的是誰的骨灰?
另一個傑克,當然。這我有心理準備。畢竟這個遊戲肯定是重啟過的,並不是每一次,我都能救下傑克。我的好兄弟。但是,我還是不能理解。明明在這個世界,傑克還活著的。
強尼,我們走吧。
「你有打算了?」
「是的,讓我們把劇情完成。」
「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就因為那個奇怪的夢?別相信那個人,哪怕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你。你還沒做好準備呢!」
「行了,強尼,你我都打心底里明白。我們終有一天會去完成劇情的。就像人終有一死一樣。」
「那你也應該等到享受完人生再去送死!」
「我不是人,我只是一個奴隸,強尼。夜之城就這麼點大,我出不去,時間也不走,周圍的朋友,敵人,他們都是愚蠢NPC,而你,你連身體都沒有,就像鬼魂一樣纏繞著我。早上都是被該死的晶片陣痛叫醒,晚上靠喝酒入睡,整天在街道上閒逛,做一些殺人盜竊的買賣。這座城市和它資本的噁心讓我有些受夠了,我真不覺得這是生活。」
「那就去吧,V,當一個真正的反叛者。這一次,我們面對的不是公司狗,我們要面對的是整個世界!」
「你可真會安慰人。我一想到結局,我真的太有可能會死去了,這個結局讓我由衷犯噁心。」
強尼慢慢嘆氣:死是災難,這是天神如此判斷。否則他們早已死去。
亞里士多德?
強尼說:不,是薩福。
……
讓我們繼續任務吧。
因為放縱太久,我一時半會都想不起來到底要做什麼。
但說實話,我並不多麼情願。
現在我手頭有兩條線索,一條是失蹤的艾芙琳·帕克,一條是羅斯推薦的帕南·帕爾默。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弄走晶片——當然這是劇本設定。
說實在的兩條路線我都不是很感興趣。
我不應該繼續這樣否定自己的目標了。
如果能放平心態,這個世界對我這樣一個玩家來說,不就是遊樂場嗎?
哪怕解決的死亡需要我自己承擔,那又有什麼所謂的。
……
「嘿,你叫什麼?」部族來的帕南是個健康的女人,皮膚被烈日曬得像赤銅一樣黝黑。我不想多說什麼,繼續當我的啞巴,反正NPC總是會自說自話下去的。
「喂!我他媽問你話呢!」
強尼哈哈大笑起來,「有性格!看來她不是一個簡單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