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〇一十三章 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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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想什麼?」暴恐機動隊的女警官這樣問。

  「您在問我嗎?」

  「是,我當然在問你。」

  「你們的口供什麼時候管得這樣寬了?」

  「私人問題,我對你有些好奇,聽其他人說,你是個高明的黑客,幾乎一下子就把那個賽博瘋子控制住了。」

  「那不是我的功勞,是老維的拳頭夠准。」

  「說說看,是什麼感覺,用黑客技巧把敵人擊倒,看著他們在地上抽搐,然後你上前一槍崩飛他的腦殼,那是種什麼感覺?」

  聽說暴恐機動隊成員以前都是賽博瘋子,現在我不懷疑這個傳說了。

  「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你不喜歡嗎?」

  「不,說不上不喜歡。」

  「你肯定喜歡,你喜歡殺戮,你明明知道可以不用殺他們,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開槍,就因為你享受這種感覺,用別人的血給你洗靴子,就像在浴室里散步一樣。」

  不,你完全誤會了我的初衷,我之所以先擊倒他們再執行槍決,唯一的理由是這樣能拿兩次經驗值,就這麼簡單。憑藉這勤儉持家的道理,我才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升級這許多次。

  可我又不好這麼解釋,於是對嗜血女警的話,我保持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緘默。

  有些事情真的我不太想解釋,這個世界是一個程序模擬的虛擬場域,這種真相還是儘可能少讓人知道吧,那些虛無主義的笨蛋嬉皮士們又要狂歡了。

  說起來,仿生資本家會壓榨電子人嗎?

  答案好像是肯定的,哦,允許我露出一個悲傷的表情吧,為這個操蛋而荒謬的世界。

  「原諒我不能回答您的問題。」我這時候注意到這位女警官的手臂,雙手小臂上有植入體吻合線,不出意料她給自己加裝了螳螂刀義體,而且還是老式的。可惜的是我瞧不出這是哪年哪款的。在街上混的時候,我見過那些對螳螂刀如數家珍的夥計,但我個人對這些不感興趣。

  「你瞧見了。」女警官很坦然地把手臂給我瞧,她的熱情叫人不適應,更像是野獸之間的社交,互相嗅嗅,表示自己的親近和無害,「我很喜歡她們,雖然有年頭了,但一直捨不得換掉。」

  「嗯,很不錯的審美,她們會讓你想起什麼人嗎?」

  「不,只會想起殺人。」

  大家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女警官邀請我加入暴恐機動隊。

  「我是個自由職業者。」

  「人各有志,不過假如你改變主意,隨時歡迎。」

  當她離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和她聊天,比打一架還累。」

  「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老維。」

  「V,遠離這種人,他們太不穩定了。隨時有可能因為不好的情緒就對你下殺手。」

  竹村也說,「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危險。」

  那麼你有什麼意見嗎,強尼?

  「我?我能有什麼意見,瘋婆娘一個,和你一樣。」

  去你的。

  贊恩對我們表示再三的抱歉,今天的購物計劃是黃了。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是在街上走走,還是……」

  「到此為止吧。」老維很疲倦的樣子,「我很老了,平時這時候應該休息了。」

  「抱歉老維,我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你瞧你,V,你又不是上帝,怎麼可能什麼都料到呢,出亂子很正常,畢竟這裡是夜之城,假如你有心幫忙,就勞駕你再把我們送回去吧。」

  所以就是這樣,今晚到現在為止,我的收穫是一瓶阻斷劑,專門對付強尼那個瘋子的。

  在老維後來發給我的郵件里,他還透露了更多信息,比如晶片本該害死我,阻斷劑其實不是針對強尼的,而是針對晶片。應當歸功於鹿宗平的金髮帥哥兄長,他治好了我的傷勢,還減緩了晶片對我腦部的侵蝕,我和強尼才能這樣和諧的相處。

  車子是如何開來市中心的,就是如何開回去的。

  夜晚遊蕩的無趣靈魂們,我們在米絲蒂的小屋坐了一會兒,感受神秘的巫術氣息。竹村提前告別,他總是和夜之城格格不入,苦大仇深,心裡懷揣著險惡的目的,我們都明白這種人。

  米絲蒂見竹村走了,把她在店裡沒說完的話題繼續:她準備了一種名叫偽內三嗪的藥物,可以加強我與強尼的聯繫。

  「你知道我腦子裡有這麼一個人?」

  「老維告訴我的。」

  「你知道的應該還有很多,米絲蒂。」

  「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V。」

  「我相信。」

  其實我不相信。

  事情很直白——我患了一種罕見的病,而我的好友們,同時準備了兩種藥,一種用來緩解症狀,一種則用來加強症狀。

  多麼美妙的巧合。

  我現在只是確定這又是一個程序玩笑了。

  「生命短暫。」

  強尼說的。

  我完全同意,好吧。因為這就是一句正確的廢話。死亡這東西,有誰感覺不到的,就像是走在公路上,背後駛來的車輛,它的燈光將你的影子拉長,且隨著死亡越來越近,你的影子也越來越長而疏淡。

  「我的意思是,既然現在沒事兒做,咱們去泡吧,喝六瓶威士忌,磕兩瓶半的安非他命,舔一點兒LSD,怎麼樣?」

  不怎麼樣,強尼,你知道我不喜歡那種地方。

  「難道你不怕嗎?」

  「怕什麼?」

  「死亡。」他吞吐數字雲煙,「你心知肚明,一旦讓自己鬆懈下來,那東西就會追著你跑,不管你多拼命地想忘記,都不可能忘記。」

  「那就不忘記。」

  「夠灑脫!行,那就都聽你的。」

  聽我的?我沒什麼意見,現在想的無非是回自己的狗窩睡上一覺。

  開著窗,夜之城疏淡的霓虹和懸浮車的射燈在房間裡投下大塊的亮斑,我躲在床的角落看光線在地板上流淌。

  強尼說得對,死亡真的在追我。我幾乎為恐懼死亡而感到生理性的不適。

  「來點酒透一透。」強尼真的拿了一瓶威士忌過來。

  我吃了一驚,因為那瓶酒不是虛假的電子投影。

  「你怎麼做到的?」

  「給你倒酒嗎?我的女士?」強尼的銀色機械臂捏著玻璃杯,金屬反光和電子馬賽克在玻璃壁上流淌,「一醉解千愁。」

  「好的。」

  於是我一飲而盡,一杯後又是一杯,最後只記得流淌著不息的銀色反光和電子云煙,閃爍在山一樣高的玻璃杯的內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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