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木景炎呼吸灼熱地喊了那個名字。
十幾年了,這個名字已經生疏。
童童,是他給木迪取的名字。
大名木迪還是沈清洲取的。
景字是木景炎在族中的輩分,木迪是私生子,父親不認,母親不允,他便不配得到景字。
木景炎沒有拋棄他,不配擁有景字不重要,那就叫童童,他不會取名字,木迪被扔在木家門口的時候就是個小傢伙。
孩童孩童,那就叫童童。
至於木迪,沈清洲說,你撿來了個和你分家產的小仇敵,看他長大了會不會把你當敵人。
那就叫木迪吧。
「童童……」看著雪地里瘦弱的身軀,木景炎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
伸手把人拉到懷裡,木景炎的眼眶越發赤紅。
是他……
是他捧在手心養大的弟弟。
「哥……」木迪聲音沙啞,手指發顫地想要觸碰木景炎。
他又出現幻覺了。
但是好溫暖啊。
聽說凍死的人在死亡時會感受到炙熱的灼燒感,原來是真的。
好暖。
這十幾年,在地牢里……他無數次出現幻覺,以為哥哥來救自己了。
「哥,我好疼。」
「哥……童童好冷……」
眼淚根本無法控制,木景炎太陽穴青筋暴起,他在極力隱忍。
脫了自己的外衣,木景炎將木迪裹緊在懷裡,用力抱緊。「哥哥來了,哥哥來了……」
「對不起……」
「對不起……」
木景炎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
他辜負了太多人。
「哥哥來晚了……」
戚少城站在原地,雙拳握緊到顫抖。
眼眶同樣赤紅,雙腳仿佛一步都挪不動。
「他們……囚禁了他十六年,折磨了他十六年。」戚少城失控的喊著,幾乎是在嘶吼。
蒼茫空曠的雪原,大雪還在下。
那股怒意卻仿佛瞬間炸裂。
「我去殺了他們!」戚少城翻身上馬。
「你若想去送死,儘管去!」木景炎的聲音透著濃郁的怒意。
戚少城被震懾,紅著眼眶又跳下馬,走到木景炎身邊,把人攔腰抱了起來。「他是我的命,誰敢傷他,我要他的命,將軍……我們全軍的命都是您的,不是少城逼您出山,蠻族必須滅。」
木景炎什麼都沒說,不用戚少城求他,蠻族……他也不會留了。
當年,就不該留下任何隱患。
就該被趕盡殺絕。
木迪傷得很重,無法在馬上顛簸。
戚少城就那麼抱著他,一步步往回走。
那一刻,他感覺懷裡的人太輕了,輕得像是一根羽毛,風一吹便散了。
……
奉天,邊關營帳。
「主帥,小姐,那姑娘……不行了。」軍醫在極力救治慕容靈,但她傷得太重,失血過多。
朝陽也知道,回天乏力,她也沒有辦法能救她。
木懷成面色凝重的看著朝陽。「她傳出來的消息,可信?」
「無論她是故意騙我們,那大肆在軍中尋找奸細反而會離間軍心,弄得奉天軍心不穩。」朝陽不信慕容靈。
「但奸細不能不除,要想一個法子。」朝陽其實已經猜到了,蠻人一定會用離間軍心這個方式來潰敗奉天軍。
如今木景炎統領全軍,關中軍曾經殘殺過木家軍,即使木懷成不針對,關中軍軍中之人也會人心惶惶。
「讓我想想。」朝陽揉了揉眉心。
「主帥,她醒了,一直在喊景黎的名字。」軍醫搖了搖頭,怕是迴光返照了。
朝陽愣了片刻,慕容靈死前喊的居然是景黎。
還以為她會喊蕭君澤……
走進營帳,朝陽站在床榻邊視線冷凝。
「是你……」朝陽雖然易容,可慕容靈卻仿佛看她的眼睛就能看出。
「你居然能認出我。」朝陽詫異。
「朝陽……我們算計了那麼久,好歹……我也是要熟悉敵人的……」慕容靈的聲音極其虛弱。
「你是不是在看我笑話……」
慕容靈眼神空洞地看著朝陽。「到死了才明白過來,活著沒有那麼重要。」
「朝陽,蕭君澤從來沒有愛過我,我也從來沒有愛過蕭君澤,我們……充其量各取所需,他能滿足我的虛榮心,我能讓他抓住一束叫做善良的光……」
慕容靈其實不傻的,她明明都明白。
只是,自作聰明罷了。
「給蠻人當奸細,還能把命丟了,你也真夠蠢。」朝陽蹙眉。
若不是她說通了惠安太守,裡應外合,邊關軍怎麼可能會損失慘重。
她是奉天的罪人,毋庸置疑。
「我以為,我想要活下去,拼命……努力活下去,沒有錯。」慕容靈的眼角湧出淚水,她只是想要向哥舒喆煜證明自己的價值。
可蠻人就是野蠻,這是骨子裡的劣根,他們不會因為你有價值就高看你一眼,在他們眼中,非他族群,全是奴隸。
可以任意打殺,謾罵,羞辱。
朝陽覺得慕容靈無藥可救。
「你寫給景黎的信,也是為了幫蠻人欺騙奉天?」朝陽蹙眉。「你為他們做了這麼多,還不是被他們掛在城牆之上。」
「我……咳咳咳!」慕容靈開始咳血,臉色越發蒼白。「沒有騙你……」
「沒有騙你……」
慕容靈驚慌地扯著朝陽的衣服,眼神透著懇求。
她都要死了,她沒有騙她。
「知道了……」朝陽沉聲開口。
慕容靈鬆了口氣,緩緩閉上雙眼。
朝陽還算了解慕容靈,蠻族不會給她什麼好處,讓她到死都在騙奉天。
人之將死,家國情懷便會重一些。
她是生在奉天,養在奉天的大小姐,高高在上。
在蠻族這種野蠻人手中,怎麼可能真心臣服。
深吸口氣,朝陽走出營帳。
從前,她對慕容靈也曾經恨之入骨。
這個女人代替了自己的身份,得到蕭君澤的無盡寵溺。
可她真的死了,內心居然也沒有太大的波瀾。
終究,是無關緊要的人。
對生死還是有些感觸,一個活生生招人記恨的人說沒就沒了。
什麼都沒說,朝陽走進自己的營帳,拿過紙筆沉思了很久。
深吸了口氣,朝陽還是決定給蕭君澤寫封家書。
多少還是要勸誡一下這個男人,每日三省,潔身自好。
拿著家書仔細看了看,朝陽覺得差不多了,就交給了何顧。「送回京都。」
何顧瞭然,轉身去辦。
朝陽站在雪地里,失神了很久。
直到阿圖雅別彆扭扭地走來,都沒有回神。
「你……餓不餓?」阿圖雅傲嬌地哼了一聲,明明想和朝陽示好,可卻還要擺出公主的架子。
不,現在不是公主的架子了,是嫂子的架子。
「嫂子好呀。」朝陽回神,沖阿圖雅笑了笑。「好餓。」
阿圖雅又是輕哼。「餓了就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