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沈太傅抵京。
「世子妃,按照您的吩咐,禮盒裡備下了一套文房四寶、一套羊脂玉的頭面。」翡翠抱著兩個錦盒走了進來,擺在桌上,笑問道:
「今日是要去誰家拜訪嗎?」
姜容從箱籠里取出一卷琴譜,道,「去沈太傅府。」
翡翠愕然,「您……您要去沈家?」
雖說如今沈家門庭若市,到處都是賀喜的人,但,咱們世子妃也不需要去捧沈家的場吧?
姜容的視線落在那捲琴譜上。
爹爹在獵場的時候,護駕而亡。
沒來得及交代後事。
所以這一卷琴譜,姜家無人知曉,這是當年沈太傅被流放之前,交予姜父的。
這琴譜乃沈太傅的心血之作。
當年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回來,便把自己的心血之作,託付給姜父,由他尋一個合適的傳人。
前世,姜容是在與沈太傅他們熟識以後才知曉這卷琴譜的來歷。
如今,沈太傅回京,這琴譜她該物歸原主。
「是,去沈家。」
……
沈家的宅子,是皇帝御賜的。今日沈太傅回京,朝中百官、京城各大世家,紛紛送禮賀喜。
此時,沈太傅入宮朝見,叩謝聖恩,不在府中。
府里便是沈文淵主事。
沈文淵上頭還有母親和兄長,但他們剛從嶺南歸來,對京中人事皆不熟悉,未免招待不周,有失禮數,便一切都由沈文淵安排。
沈文淵特意穿著一身簇新的錦服,站在太傅府門口。
這衣裳是他提前兩個月在京城最好的繡坊定做,滿臉的春風得意,志得意滿。
昔日那些對他不屑一顧的世族,紛紛來攀交情。
他沈文淵,從今日起,便是人上人了!
「恭喜沈太傅,恭喜沈公子。」范子弈帶著幾位公子千金一道前來賀喜。
隨從們奉上貴重禮盒。
沈文淵看見他們這一行人,倒是收斂了幾分傲氣,十分客氣道:
「范公子,荀小姐,幾位能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快請進!」
「上次聽宏陽說你們一見如故。可惜他在家養傷,不便出門,不然今日是怎麼也要親自來的。」范子弈笑容親切,說起雙方都認識的人,拉近關係。
沈文淵嘆息,「唉,可惜沒能護住周兄。等這兩日忙完,我要去周府探望他。」
「正好,我也打算去,不如約個時間一起?」
「固所願也!」
兩人寒暄著,相談甚歡。
「少爺,北王府的馬車到了!」小廝稟報。
沈文淵臉上笑意一僵,遠遠看著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沈家門口。
婢女撩起珠玉車簾,擺上錦繡春凳。
一襲鵝黃色織錦華裙的女子,從車廂里款步出來。
眉目如畫,儀態端莊。
「姜容!」沈文淵咬牙切齒,只覺得渾身骨頭都在隱隱作痛。
荀詩瑜看見姜容,眼中便滿是鄙夷:
「上個月還當街暴打沈公子,只為和沈公子撇清關係,怎麼今日倒是上門來了?現在想巴結沈太傅,也太晚了一點。」
先把人兒子打一頓,現在再來巴結?也真是蠢。
被人說起此事……
沈文淵只覺得更加丟人,大聲呵斥道:
「姜容,你站遠點!別過來!你我之間曾有婚約,為了本公子的清譽,你離我遠一點!」
那些前來賀喜送禮的公子千金,看見這一幕,紛紛停下腳步,駐足圍觀看戲。
「這是怎麼回事?沈文淵怎麼還把北王府攔在門外了?」
「你這都不知道?上個月姜容當街暴打沈文淵,和他撇清關係。如今看沈家發達了,又上趕著,嘖嘖嘖……真是趨炎附勢……」
「等等,上個月,沈太傅不就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嗎?姜容既然要巴結沈家,怎麼還打沈文淵?」
「可能之前覺得攀上北王府,用不上沈家。如今又需要用了唄……」
眾人一邊瞧著熱鬧,一邊七嘴八舌低聲議論著。
姜容淡淡道,「我不是來見你。」
「呵呵,這是我家,你來我家,和我同處一個屋檐下。本公子的名聲都叫你敗壞了……」沈文淵只覺得揚眉吐氣,斜睨姜容,冷冷一笑:
「姜容,你已經嫁為人婦,守點婦道,不要這麼恬不知恥出現在我面前,影響我的名聲。」
四周眾人噗嗤笑了起來。
這一番羞辱,可真是……
「既然你和姜丫頭在一個屋檐下,敗壞她的名聲,那你別進門了,在門外跪著。」一道憤怒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
沈文淵驚愕回頭。
只見剛從宮中回來的沈太傅,沉著臉走了過來。
他沒來得及更衣,風塵僕僕,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破舊長衫,面容滄桑,但脊背挺的筆直,步履從容。
「爹……您說什麼啊?」沈文淵不敢置信。
沈太傅一張嚴肅古板的臉,瞪著他,不留情面:
「你,門外跪著。」
說著,他望向姜容,臉上浮現一抹和善慈祥的笑容:
「姜家丫頭,我與你父親,情同手足。在我眼中,你與我親生女兒一樣。來沈家,不應是作客,而是回家。你想什麼時候來,沈家的大門,永遠不會攔著你。」
眾人驚愕。
沈太傅竟然一意維護姜容!教訓沈文淵。
這到底是沈文淵爹,還是姜容她爹啊。
沈文淵也驚呆了。自己是親生的嗎?
他爹怎麼能這麼對自己呢!
帶著兒子前來賀喜的姜清榮,看見這一幕,上前一步,幫腔道:
「沈太傅,沈公子只是一時失言,不至於如此。他也是為了雙方的名聲著想……你就放他一次,讓沈公子一塊進去吧。」
他剛才在路上遠遠就看見,沈文淵把姜容攔住了。
於是慢悠悠放緩速度,想姜容走後,他們父子再來。
免得碰上了,他不替姜容說話,得罪北王府。
但替姜容說話,又得罪沈文淵……
直到看見沈太傅出場,這才跟著上前。
沈太傅認出這是姜清遠之弟,對姜家人十分客氣,道:
「姜侍郎寬仁,不與他一般計較。但他是我兒子,我應該教好他,何為恩義。」
「他豈能對姜丫頭,說出如此恩將仇報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