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性格還是年齡,如今的希里都處於一個比較抗拒「深思熟慮」的階段。說得好聽點叫風風火火,說得不好聽點就叫「顧頭不顧腚」。林祐敢伸胳膊,她就敢帶人穿梭時空,然後差點當場昏過去。
一個有至高神意志存在的世界,對外來者有本能的排斥;外來者越強,排斥的力量就越強。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希里想拉著林祐回到雅魯加河,其難度不亞於將八大行星里的某一顆丟出太陽系去。
幸好,林祐的本意也只是利用希里來確認時空穿梭的坐標,一發現不對就立刻阻止了這姑娘的莽撞舉動。
「這虎了吧唧的,一點也不像狼學派的戰鬥風格啊?我記得這個學派不是最講究戰前偵查,喜歡充分搜集線索並制定周密計劃之後再行動的麼?」
林祐看著突然頭暈眼花,差點站都站不穩的希里,不由地默默在心裡吐槽。
「你怎麼這麼重?剛才有那麼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肩上扛著一整個藍山山脈。」希里不像林祐,人家的吐槽都是直接嘴上來。
「個體力量越強,穿梭時空所耗費的能量就越多。以後帶人傳送的時候,一定先問清楚對方的來歷;不要傻乎乎想帶湖中女士或者艾思娜女士那樣的存在傳送。」
教導式的語氣讓希里很是忿怒,感覺自己被當成了傻瓜,正接受老師的教育;可林祐卻恍若未覺,反而自顧自打開了一道次元門,目的地正是從希里莽撞行動中獲取的坐標。
門的對面,一身誇張裝飾的吟遊詩人丹德里恩親自迎接。
「我真不明白,你怎麼受得了丹德里恩如此浮誇、艷麗的審美觀?」林祐臉上的疑惑絕非作偽,他確實搞不明白,一個看遍人生百態,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縱觀過去未來的至高命運神,怎麼能在如此艷俗的裝扮方式下怡然自得?
走出次元門,執筆人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河灘地;身旁不遠處就是寬闊的雅魯加河,也是很長一段時間裡尼弗迦德帝國與北方聯軍之間實質上的界河。氤氤氳氳的水汽讓人感到濕潤的涼意。
視線所及的最遠處,是連片不算太高的山地,應該就是瑪哈坎山脈的南端。
面對林祐的問題,丹德里恩如是回答:「或許是因為我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丹德里恩。另外,好久不見了,我的兄弟。」
一旁的希里聽到這話,忍不住小聲嘟囔:「我到現在都覺得是丹德里恩在裝神弄鬼,故意用兩種腔調說不同的話。」
「丹德里恩」笑著說:「沒錯,丹德里恩確實有這種想法;他最近一直在模仿學習我的說話腔調和措辭方式,就想找個機會,突然學我的口吻說話,讓你們誤以為不是他本人。這樣一來,他就能趁機把某些自己不敢說的話說出口,而且還能讓人覺得這些話特別有道理,特別權威。」
希里瞪大了眼睛,又是驚奇又是興奮,佯裝不滿道:「那我們該怎麼分辨真假?到時候他肯定要趁機胡說八道,甚至敢借著你的身份跟那些他原本打不過的人吵架。」
「分辨的方式你不是已經說了嗎?那些胡說八道的言辭肯定是丹德里恩說的。一個人的口吻和措辭可以模仿、偽裝,但內心的真實想法卻難以完美遮掩,總有漏馬腳的地方。」
「沒錯!」希里拍著巴掌說,「丹德里恩的腦子裡除了美女就是詩歌、戲劇,也說不出其他有用的東西了。」
「丹德里恩」頷首微笑:「正是這樣……對了,傑洛特和葉奈法已經知道你回來了,與我前後腳,正往這邊來;而我需要和佛瑞斯特先生單獨談談。」
「我知道了,回頭見,丹德里恩。」希里輕盈的身姿就像一隻歡快的雨燕,沿著丹德里恩身後的道路飛奔離去。
直到希里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林祐才再次開口:「你一直和吟遊詩人共用一個名字?我聽希里從始至終都喊你丹德里恩;但你怎麼分辨他們喊的到底是哪個『丹德里恩』呢?」
「你沒聽出來嗎?也對,或許他們自己都沒察覺到其中的差異;如果相處久了你就會發現,他們喊我的時候,從開頭第一個音就會把聲調降低、聲音放輕;他們喊吟遊詩人時可不會像對我那麼客氣。」
林祐好奇:「你就從沒想過給自己取個名字,非得共用嗎?」
「那是為了丹德里恩先生好。畢竟,如今只有他的極少數朋友知道我的存在;如果我有了名字,外人聽到別人面對丹德里恩時喊出一個陌生名字,難免會給詩人先生帶來困擾。」
「你還真是善解人意,吟遊詩人一定感動壞了。」林祐揶揄了一句。
「丹德里恩」有些無奈,也有些淡然;「我只能說,這些年來我和詩人先生磨合得不錯,他已經完全接受了我的存在;當然了,這主要也歸功於我平時基本不會現身干擾他的生活。」
「可如今卻不得不露面,而且還長時間接管了他的身體。」林祐難掩好奇與疑惑之色,「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索倫能毫無阻礙地往這個世界派兵?作為至高命運神,你不該一直監控著世界,阻止外來力量入侵的嗎?當初湖中女士祂們就是為此才執意要求我喚醒你,怎麼你在自己的主場還擋不住索倫?」
「丹德里恩」面色凝重:「有人干擾了我,不止我的力量被削弱,目光被遮蔽,甚至思維都出現了短暫的混亂——就發生在導致獸人軍隊入侵的天球交會前夕。」
雅魯加河水流澎湃,仿若這個世界奔騰不息的命運之河;此時此刻,執筆人心裡的驚訝可比河中激流更加洶湧百倍。
「誰能輕易干擾一個世界的至高神?」
「我不清楚,但可以確定那是一股外來的力量。」丹德里恩翻閱著自己的記憶,為執筆人講述事情經過,「當時我所面對的,是另一種完全不同屬性的命運之力;它在降臨的第一時間,就同我爭奪這個世界的命運主導權。也正因為對方同樣屬於命運,所以對我造成的影響出乎意料地大,以至於我短時間內無力再監控世界變化;也因此,當天球交會意外出現時,我才會措手不及。」
林祐追問:「你的意思是,連這一次的天球交會都在意料之外?」
「當然!所謂命運之偉力,不僅這個世界上所有生物的命運都在我監控之下,甚至世界本身的命運也逃不脫我的視線;它應該什麼時候、與哪一個方外之地產生天球交會,原本我會提前有所察覺才對。但這一次,瑪哈坎出現的時空縫隙完全沒有預兆,而且如此有規律的開啟方式也前所未見。」
「與你爭奪命運主導權的那股力量呢,現在還在嗎?」林祐又問。
「不,已經不見了,就在天球交會發生的同時,那股力量也消失了。感覺對方的出現就是為天球交會做準備,甚至就是這股力量打開了時空縫隙也說不定。」
「好吧,讓我來捋一捋……先是一股外來的命運力量意外出現,然後因為爭鬥導致你意外地沒能及時察覺天球交會,最後這股力量又在天球交會之際意外消失?」林祐不禁冷笑,「這麼意外集中出現,只能說明它們絕對不是意外。」
「這就是我讓希里去找你求助的原因。」丹德里恩說。
林祐上下打量著丹德里恩,冷不丁問道:「你是不是還遇到別的困難了,否則大可以直接聯繫我,而不需要讓希里撞大運一樣在各個世界亂竄。」
「你應該猜到了,天球交會對面那個世界——那些獸人軍隊的老家——與我們的世界屬性迥異;這次的天球交會,對面不僅是軍隊過來了,世界屬性的力量也在朝這邊滲透。我不得不將全部力量用於阻擋對方的滲透,甚至還向現世所有神祇乃至魔鬼求助;否則用不了多久,我們的世界觀邏輯就會朝『正邪絕對對立』的方向演變。這種演變很可能是不可逆轉的,我決不能讓它發生。」
林祐心下瞭然。
魔戒的世界觀里,正與邪不是兩種概念,而是兩種直接具現於物質層面的力量;這種世界觀嚴格來說很奇葩,在眾多文明體系中可謂特立獨行,甚至可以稱作獨一份也不為過。
反觀其他文明,至少在地球人類所創造和認知的文明體系里,世界的一切莫不是充滿了兩面性;人性中的正與邪從來都是對立而統一的——哪怕沒學過辯證法的人也能輕易了解這一點。
獵魔人世界從小說原著到改變遊戲,更是無處不體現了這種對立統一所帶來的矛盾衝突。
如果讓魔戒的世界觀侵蝕改造了獵魔人世界,對於這個世界的所有生命——不分種族與實力強弱——都堪稱滅頂之災;其結果必然比狂獵大規模入侵,白霜降世都來得更糟糕。
林祐深刻意識到其中的危險。
「還有一個問題,這一切都發生在什麼時候;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世界或者大世界的時間,而是現實維度的時間。」
不同世界時間流速各不相同,唯有用現實維度的時間來作為參照。
丹德里恩不假思索:「按現實維度時間計算,還不到兩天;嚴格地說,一天半之前。」
林祐聞言,不禁眉頭緊蹙。
那正是路西法輸給睡魔,躲進宮殿閉門生悶氣的時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