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真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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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祐站在一間餐廳門口,朝街道前後打量了幾眼,行人寥寥卻又沸反盈天。

  最遠處的路口有兩輛車發生了剮蹭,似乎兩車司機同時犯了「路怒症」,一言不合就開片。近一些,人行道上三三兩兩的人幾乎都在吵架。

  情侶和情侶吵,父母和子女吵,兄弟姐妹互相抱怨;乃至路旁樓宇中都不斷有亢奮且忿怒的爭吵聲自門窗間飄蕩出來。

  好一點的,吵幾句就分道揚鑣;不好的,吵著吵著就有動手的跡象。

  類似的情況正在全倫敦上演,而且很快會擴散到全英國乃至全世界。而一切的源頭就在林祐面前這家餐廳里。

  林祐微微眯著眼睛,視線內的景象立刻為之一變;一道肉眼不可見的隱晦能量正自餐廳里向外擴散,它無形無質,直指人心,甚至與林祐接觸時都毫不掩飾地發動了「攻擊」。

  正如來前所說的那樣,運用能量的人手段既粗暴且粗糙。

  「但是並不強大。」林祐低聲評價了一句,隨即便有次元空間立地成型,從外部籠罩了整間餐廳,阻隔了隱晦能量的擴散之路。

  想了想,林祐在進門之前又隨手釋放了一個「麻瓜驅逐咒」。

  推門而入,眼前的光線驟然昏暗,仿佛一瞬間天就黑了下來,完全依靠燈光提供照明。林祐明白,餐廳實質上已經成了一個囚籠,隱晦能量不僅對外擴散,而且封鎖了餐廳內外,許進不許出。

  這個時候,這個本身並不大的餐廳里正在上演一幕幕「詭異」的鬧劇。

  一個有夫之婦,與一個帥氣的年輕人剛認識不到一刻鐘,就迫不及待地在餐廳卡座上搞在一起;有夫之婦人到中年,對自己漸趨發福的丈夫並不滿意,而年輕男人卻另有所圖,因為他知道有夫之婦是自己新面試公司的CEO。

  然後,有夫之婦的丈夫從餐廳衛生間回來,立刻爆發了全武行。

  另一邊,身為單身母親的餐廳女招待正竭斯底里地咒罵、攻擊著廚師;因為女招待暗戀廚師,但廚師卻是個戀童癖。每當廚師答應去女招待家裡赴約,其實都為了暗中侵害女招待的兒子。

  小小餐廳,區區六七個人,能爆發好幾幕狗血鬧劇。整間餐廳里只有一個半老中年男人怡然自得,看著沒有發生任何異狀;但他身上卻穿著來自精神病院的病號服,只是又披了一件外衣遮擋。

  最吸引林祐注意的,是中年男人手中的紅寶石,那是隱晦能量的中心。只一眼,戈夫伯爵就知道那是睡魔心心念念要追尋的最後一件神器。

  「幸好這裡地段偏僻,不然正趕上飯點,還不知要死多少人。」林祐小聲嘀咕了一句,意念所及,正在打架、爭吵的所有人同時昏迷,一切喧囂歸於平靜。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中年男人為之愕然,這才注意到逐漸顯露身形的林祐。

  「你是誰?」

  「一個來收拾爛攤子的人。」林祐朝男人走近,與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你造成的麻煩可不小,我不來,今天全世界得死幾十萬人。」

  從一路而來的所見所聞,林祐覺得自己說的話或許還過於保守。

  以人的劣根性而言,因為一句「你瞅啥」而引發暴力衝突的情況廣泛存在於不同的人群,絕不是只發生於部分地區的少部分人身上。而紅寶石釋放的隱晦能量直擊心靈,造成的人際衝突肯定遠勝過簡單一句「你瞅啥」。

  中年男人說道:「我只是讓他們把心裡的真話說出來而已。」他緊握著寶石,已然發現戈夫伯爵並不受寶石的影響;這一發現讓原本對睡魔神力有謎之信心的中年男人慌亂不已。

  「心裡話?這東西連日記里都不能寫,哪還能全部往外說啊?」林祐搖頭苦笑,「怪不得一路上過來有這麼多人吵架、打架的,心裡話的威力,那可比『你瞅啥』厲害得多。」

  笑過之後,戈夫伯爵鄭重向中年男人提出要求:「終止你的鬧劇,交出寶石,或者將它還給它的主人。」

  「鬧劇,你說這是鬧劇?你把他當做飯後無聊的玩笑、惡作劇嗎?」中年男人突然暴怒,怒火讓他忘記了心中的慌亂,也忘記了因林祐不受寶石控制而帶來的恐懼,「我是為了改造這個世界,重塑它的規則。我要讓所有人拋棄謊言,擁抱真實,做真實的自我,也塑造真實的世界——是我讓這個世界更真實!」

  林祐失笑:「要不是確信派屈克·摩根已經死了,我還以為面前站著又一個真相之神呢!」

  「你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你的話讓我想到了一個死去的朋友,不必在意。」林祐微笑著擺了擺手,盡顯談話的主動權,「認為世界有錯,想要改造世界的人有很多;姑且拋開無知、無畏、無能且無意義的叫囂不論,剩下那些真心相信世界需要改造的人主要分兩類:一類是理想主義的革命者,另一類是精神病院裡的患者。從你製造的這一系列混亂來看,我只能把你歸類為後者。」

  「精神病院患者」這個名詞顯然觸怒了對方。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中年男人舉著寶石猛然站了起來,仿佛這樣做能賦予自己勇氣;他並沒有發現,自身所有的勇氣其實全寄托在一顆石頭上。

  一如既往,寶石對林祐毫無影響。連密涅瓦小丫頭都能第一時間察覺寶石的影響並掙脫出來,何況乎林祐?

  歸根結底,中年男人並不是寶石的原主人;如果換做全盛期的睡魔來發揮寶石力量,估計戈夫伯爵也做不到如此輕鬆面對。

  所以,林祐可以坦然批判對方:「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你不是希望聽到實話嗎,我現在說的就是實話,但你似乎又不喜歡聽。這種自相矛盾很令人困惑。」

  中年男人神情驟然凝滯,緩緩坐了回去,好半天才咕噥一句:「你並不受寶石影響。」

  「但並不意味著我說的不是心裡話。」林祐應聲道,「如果你自己都接受不了別人的真話,接受不了只有真話的世界,那又奢談什麼改造世界?」

  中年男人被引導著陷入了自我懷疑,這對蛇夫座聖鬥士來說並不困難,那可是隨口一言就催眠了整個聖域的存在。

  「你究竟是什麼人?」中年男人掙扎著「清醒」過來,臉上再次流露出對事態超出掌控的恐懼。

  「我說過,負責收拾你爛攤子的人;我的職責是維護社會秩序正常運轉,避免它遭受超自然力量的影響。」林祐看向紅寶石,「具體到今天和你身上,所謂超自然力量就是你手中的寶石。」

  中年男人似乎找到了反擊的目標,迫不及待地發出嘲諷:「呵,簡單來說,一個致力於維護虛假世界的人。」

  「因為不是每時每刻都說真話,所以就虛假嗎?」林祐報之以嘲諷的冷笑,「你知道唯物主義和無神論者的區別嗎?」

  面對反問,中年男人有些懵,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一來這個問題看似和現狀八竿子打不著;二來,他從小生活在精神病院,何嘗接受過一絲一毫的哲學教育。

  幸好,林祐本就不指望從對方那裡得到答案。

  「唯物主義是物質的,承認一切可以被證實的存在;無神論者雖然表面上也是物質的,卻絕對否認神的存在——即便有朝一日證實了神的存在。從某種角度來說,當神明被證實存在的那一天,無神論就徹底淪為唯心主義。」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中年男人暴怒不已,一部分是因為事態繼續失控,另一部分是因為他完全聽不懂對方的話。

  無知者偶爾會表現得無畏,但更多時候是無能狂怒。

  「因為你現在的情況,就和證實了神明存在之後的無神論者很像。」林祐無視了對方的叫囂,繼續侃侃而談,「你的試驗已經證明了你是錯的,只有真話的世界暴力叢生,並不美好,甚至你自己都不喜歡聽到某些真話;更進一步來說,憑個人意願扭曲的世界,無論如何也談不上真實。

  但是你頑固地不肯承認這一點,依然幻想著心裡那個所謂真實的世界。實際上,你我都很清楚,你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改造世界』,你真正想做的是毀滅世界,毀滅這個你所生活的真實世界。」

  「你……你胡說……你在撒謊!」中年男人感到自己的身體正逐漸失去支撐力,他正在精神層面的交鋒中一敗塗地。

  林祐臉上的嘲諷意味愈發濃厚:「實際上,說真話並不會傷害人,甚至假話本身也不會傷害人;真正會傷人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什……什麼?」

  「真正傷人的,是假話被拆穿的時候。話說,你什麼時候才敢承認被我說中了心思?什麼時候才敢承認你只是想毀滅世界來發泄怒火,而從來沒想過讓世界變得更好?」

  林祐的語氣平和淡然,但聽在中年男人耳中,話語中的每個字都冷冽如刀,扎得他千瘡百孔。

  來自寶石的外力並不足以做依憑,支撐中年男人行動的信念逐漸崩塌。(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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