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兩千年的年末,既是世紀之交,又是千年之交;這原本不過是曆法計時上的某個獨特數字,結果卻引出了一大批牛鬼蛇神。
什麼「千年之末就是世界終結」之類的邪教傳說遍地開花,在這個特殊年份里到處收割智商稅——收割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金錢、財貨、肉體美色、乃至生命。
這種讓地獄惡魔都嘆為觀止又嗤之以鼻的行為,從某種角度來說,倒是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一次成功實踐,很是淘汰了社會上一部份智商和見識不足的人群。
路西法在接待到訪的執筆人時,就對此類現象很是嘲諷了一通。
林祐大惑不解:「按道理來說,這種時候不該你們惡魔登場興風作浪麼,怎麼反倒被一群騙子搶了先手?」
「會相信這種蠢話的傻子,他們的靈魂連惡魔都看不上。」路西法微醺中揭示了真相,「我們最喜歡兩種靈魂,要麼全力追逐利益的『真實』,要麼徹底擯棄私利的『高尚』。其他的靈魂麼,聊勝於無;至於純粹的傻子,都是些下腳料,扔過來我們都懶得撿。」
「那你們怎麼分辨『高尚』和『傻子』呢?在很多人口中,這兩者並沒有區別。」
路西法似笑非笑:「你真的這麼認為?這兩類行為,在正常人眼中難道不是涇渭分明、一清二楚的嗎?只不過大多數人嘴上不說而已。如果真有分不清二者區別的人,那才真正是一堆『下腳料』。」
執筆人「哈哈」大笑,以此證明自己和「下腳料」不是一類人。
酒是一種好東西,喝到位了,有些話才好說出口。比如現在的林祐就問得很直白:「為什麼主動邀請我見面,而且還主動提出履行契約?除了收取靈魂的時候,我從未見過哪個魔鬼對契約如此積極主動。」
「嘿,我是路西法,我有我的驕傲!」
「我記得很清楚,你的驕傲僅限於不說謊;但不說謊並不意味著就是一個好人,更不意味著你可靠。」
路西法愣了半晌,悻悻然自言自語:「這下臉丟大了;吃這麼大的虧,必須找那個獨眼龍多要點好處。」
林祐目光閃動:「你說的這個『獨眼龍』,該不會是我認識的那個獨眼龍吧?」
「你認識很多獨眼龍麼?」
「就一個。」
「我倒是認識很多,但是能跟你扯上關係的,估計也只有一個。」路西法懶洋洋地抬起手,酒吧一扇側門無風自開。
林祐看著門後出現的黑影,發出毫不留情的嘲諷:「大變活人,很老的把戲,但是考慮到表演者的身份,五分我還是可以給三分;這裡邊包括路西法招手開門的兩分,那動作比全世界任何一個魔術師都帥。」
黑影從門後走了進來,來到執筆人與墮落天使對飲的吧檯前。
能讓戈夫伯爵給面子的魔術表演者,身份當然不一樣;堂堂神盾局的局長親自出演,怎麼都得給點面子。對於尼克·弗瑞的出現,林祐倒是沒有多大意外;從各個角色的性格、職業等方面綜合考慮,世界融合之後第一個與佛瑞斯特家產生交集的「新人」,大概率只會是這位負責監控世界超自然事務的神盾局局長。
真正出乎林祐預料的,是對方竟然是通過路西法的門路來與自己聯繫,而且來的時間這麼早。
「你是怎麼跟他勾搭上的?」林祐將眼前高大魁梧的黑人視若無物,醉眼惺忪地看向路西法。
「什麼叫勾搭上的?」墮落天使大為不滿,「魔鬼與人類之間,從來只有交易……」
林祐眼前一亮:「恭喜恭喜,尼克·弗瑞的靈魂……雖然算不上最高端的那兩類,但也肯定不會是下腳料。神盾局最知名的一位局長,不論質量如何,至少收藏價值是有了。」
「很抱歉破壞伯爵閣下的好心情,但是我的靈魂並不是交易內容。」眼看在座的兩位都沒拿自己當回事,尼克·弗瑞不得不主動開口彰顯自身的存在。
林祐醉眼一睜,怒視路西法:「人類與魔鬼的交易居然不涉及靈魂?你們交易的藝術哪兒去了?你不覺得這種交易是沒有靈魂的嗎?」
聲色俱厲的架勢,似乎比路西法這位當事人更感到失望。
「你也說他是神盾局的局長,身份關鍵,我怎麼敢收取他的靈魂?」路西法為自己做辯解,言辭含糊,只有林祐聽得懂。
「關鍵的是神盾局,不是尼克·弗瑞;神盾局局長的位置,換個人一樣做!」林祐大有一副怒其不爭的架勢,「就算你有所擔心,也可以把收取靈魂的時間延後一點嘛!二十年、三十年,跟他有關的故事也早該結束了,到時候再收走不就不影響了嗎?」
路西法愕然,隨即大為懊悔:「我想岔了!」
「你不是想岔了,你是害怕了——被你爸爸嚇怕了!」林祐翻著白眼。
「我再申明一次,我不是害怕,也沒有害怕!我是驕傲的路西法。」身為「傲慢」的化身,路西法無論如何不能認下「害怕」這個定語。
「你現在的否認行為何嘗不是出於『傲慢』?」
「兩位,兩位,冷靜一點。」眼看在座雙方越說越上頭,大有撇下一切先吵一架的勁頭,尼克·弗瑞不得不硬著頭皮出面「勸架」,免得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會面機會落得無疾而終。
一個連佩姬·卡特女士都尊重有加的伯爵,一個墮落天使、地獄主人;站在這兩位中間「勸架」,弗瑞先生表示壓力很大,烏光溜圓的腦門上已經有冷汗滲出來了。
局長先生甚至根本沒聽懂這兩位到底在吵些什麼。
尼克·弗瑞不能理解,為什麼路西法「不敢」收取神盾局長的靈魂?什麼叫「跟他有關的故事」?又為什麼「二三十年後故事就結束了」?
雖然對外常以強硬姿態示人,但尼克·弗瑞不是那種沒有自知之明的蠢貨;他絕不會認為僅憑神盾局局長的名頭就能叫地獄主人都為之忌憚。
神盾局長真要有這麼大面子的話,眼前這兩位是怎麼能把自己當做不存在,自顧自互相爭吵的?
「有關我人生故事的問題,不如壓後討論;畢竟,我對此也有發言權,不是嗎?」尼克·弗瑞絞盡腦汁,極儘自己的理解來介入談話。結果一開口就換來兩個不以為然的冷眼。
你的故事是鵝毛筆硬寫進來的,本來這個世界都沒你什麼事;連自己打哪兒來的都不知道,又何來的發言權?
只不過被這麼一打斷,林祐和路西法的爭吵也為之中斷。
「不收取靈魂,你跟他有什麼好交易的?」戈夫伯爵依然沒理睬尼克·弗瑞,仍是對墮落天使發問。
「麻煩!他……應該說神盾局可以幫我避免很多煩人的小麻煩。」路西法的語氣透著一股子滿不在乎和率性而為,「我已經在洛杉磯開了一家新酒吧;你知道的,托你的福,大西洋的另一邊會有很多熱鬧可看。
所以,我很需要有人幫我處理一些街面上的小麻煩;就算是一群螞蟻,多了也讓人煩心不是嗎?我跟你不一樣,你可以把莊園和領地藏在人群視線之外,我的酒吧卻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在倫敦的時候有你的人幫我處理麻煩,去了美國,當然也要找當地的地頭蛇來幫忙。」
林祐佯怒:「就為了這個?就為了處理一點小麻煩,你就把我給出賣了?」
「怎麼能叫出賣呢?你伸個手指頭出去就能把他摁死幾百回,我只是促成你們見面而已,對你能有什麼損害?」路西法振振有詞。
「伯爵閣下,我只是想同你談談;涉及一些神盾局與佛瑞斯特家的合作事宜,別無他意。」眼看雙方又有吵起來的架勢,尼克·弗瑞不得不第三次彰顯存在感,極盡努力試圖讓自己加入談話。
在神盾局長的「不懈努力」下,戈夫伯爵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但神情語氣依然不好。
「只為了和我見一面,你就不惜和地獄魔鬼做交易?這話聽起來,怎麼感覺我變成了反派大魔王之類的存在?」
尼克·弗瑞無奈解釋:「那是因為從我接任神盾局局長之後,兩年來神盾局方面連續六次發出正式公函邀請伯爵閣下見面,但全都沒有回音。最近的一次,我們甚至不得不打破政治慣例,請求英國王室幫我們轉交公文,結果還是石沉大海。」
「你也知道那是破壞政治慣例的行為。英國王室已經不干預任何實質性權力運作,你們通過王室傳遞情報機構的公文,我當然不會給予回應;作為王室兩個世紀的摯友,佛瑞斯特家必須為保護王室的聲譽考慮。」戈夫伯爵義正辭嚴,卻故意只說最後一次公文交接,而直接「省略」了前面五次邀約。
聽著林祐滿嘴的外交辭令,尼克·弗瑞心裡的火氣騰騰往上漲;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況全球最大情報機構的掌門人?
只是看一眼旁邊與之對飲的路西法,神盾局長又不得不強行按捺怒火。
「神盾局與佛瑞斯特家族的合作關係有著悠久歷史,雙方過去的合作交往都是由卡特女士負責;但是如今卡特女士退休,我認為雙方有必要做一次溝通——至少得讓雙方新的聯絡人互相認識一下吧?」
尼克·弗瑞敢發誓,今天一天說的軟話,比過去兩年說的加起來都多。雖然憤怒,他又不得不這麼做;面對一個能與墮落天使、地獄主人對飲的人,打交道時必須謹慎,決不能被情緒所驅使。
「行吧,你把神盾局那邊的新聯絡人告訴我,包括聯絡方式;對了,我得提醒你,不要頻繁更換聯絡人,我不大喜歡經常認識陌生人。」林祐漫不經心地交代著。
「就這樣,由我們單方面提供聯絡人?」尼克·弗瑞疑惑道,「你們的聯絡人和聯絡方式呢?」
「你似乎對我們雙方的合作方式有所誤解,局長先生;」面對疑問,林祐連眼睛都懶得抬,「我和卡特女士的合作方式就是這樣的。英國魔法界出了什麼問題,如果我覺得有必要,就會通知卡特女士;但是神盾局方面出現的任何問題,我都是不過問的。我和你不一樣,對那些與自己無關的事務,我並沒有過多的好奇心。」
尼克·弗瑞的獨眼瞪得滾圓,仿佛被林祐的話傷得不輕;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覺得如今的世界局勢與過去大不相同,舊有的合作方式恐怕跟不上形勢的變化了。」
「所以呢,你覺得這種合作方式已經不合適了?」林祐笑著反問。
尼克·弗瑞直覺對方的笑意中隱藏著極大的不懷好意,一時間卻只能硬著頭皮附和道:「確實不太合適了,所以……」
「所以既然已經不合適了,那就徹底終止好了。」林祐徑直打斷了神盾局長的話,提出來的建議更是差點讓獨眼龍爆粗口;「怎麼看你的表情似乎不同意?」
「我的意思是,雙方應該換一種合作方式——更密切、更深入的合作方式,以此應對世界局勢的複雜變化。」尼克·弗瑞強忍著罵街的衝動,咬著後槽牙把話說完。
林祐皮笑肉不笑地反問:「你說的合作方式,換一個說法是不是可以稱之為『吞併』?」
「當然……當然不是!」不知為什麼,尼克·弗瑞與林祐對視時突然感到心裡發慌,一種莫名的恐懼讓他下意識否認了對方的說辭。
「不是就好,最好不是!」林祐的語氣莫名幽深,「你的前任皮爾斯先生做過類似的嘗試,後來的結果……我只能說很傷感情;卡特女士幾乎用光了史蒂夫·羅傑斯結下的人情,才讓事件得以平息。如果你不知道具體情況,可以去向皮爾斯先生求證,相信以後就不會再做出類似傷感情的舉動。」
尼克·弗瑞黑著臉,久久不發一言;他意識到自己事先的情報出現了重大疏漏,而且很可能是自己所信賴的上司、前輩刻意隱瞞的結果。
「我會向皮爾斯求證的,但我也希望能有機會與伯爵閣下再次會面。」
「有必要的時候再說吧,我很少關注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林祐已經「醉意朦朧」,仿佛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得知道,人情這東西,用一次少一次,已經沒多少可供浪費的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