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遷年披著一身黑色斗篷，走在一條鄉間小道上。
姑且就稱作一條道路吧。
泥濘，雜草，石磚圓窟，茅草屋頂，露台灶台，獸皮衣裳，草鞋，潦草簡單的裝束。
短短十多天時間，便是從封建專制，過渡到石器共主時代，可喜可賀。
他的裝束很是另類顯眼，不過卻沒有多少人敢圍觀，當著他的面指指點點。
簡陋的社會環境，意味著相對公開的信息渠道。
在這種地方，修行者不算什麼秘密，一般從外面來的，大多穿著奇異光鮮，實力不俗。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些人沒一個好相與的，敢於上前尋釁，下場可不會好。
李遷年從村頭走到村尾，愣是沒能找到一間像樣的屋舍，更別提客棧了。
出門在外，花點時間體會人間百態也就罷了，倒不至於真的委屈了自己。
與其待在臭烘烘的石窯，還不如隨便找塊空地應付一下，反正對於元丹境修士而言，有沒有那幾塊磚瓦遮擋都是一樣的。
夜晚，沒有燈火燭光，整個村鎮集落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李遷年盤坐在城鎮邊緣，一棵參天古樹之下，五心朝天，吐納修煉。身形與這片天地相合，融入周邊環境之中。
若是有人提著燈火上前，也只會覺得這是一塊石頭，一簇花草，本就該待在這裡，總之不會認為這是個人。
「吼。」
「噠噠。」
面目兇狠的巨大獒犬對前方一道瘦弱矮小身影緊追不捨，後面還跟著幾個穿著獸皮的粗壯大漢。
「該死的畜生，早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竟敢來偷我家的東西。」
前面那瘦小身影跑得不慢，甚至隱隱超過幾個大漢，然而巨大獒犬的速度更快，三兩步靠近，一口咬下。
「啊。」
就在那棵參天古樹之前，瘦小身影被撲倒在地，右小腿骨頭咔一聲斷裂，彎折成一個詭異形狀。
「救救我，求你。」
小腿被敖犬咬住，身體如同一個破玩偶一般，被瘋狂甩動。
「砰。」
一道氣勁不知從何而來，打在獒犬頭頂。後者慘嚎一聲，不自覺鬆了口，倒飛出十數丈遠，沒了動靜。
「滾。」
後面的兩個大漢見此一幕，不由停下腳步，一臉驚恐四處張望。待到聽見一聲冰冷呵斥，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向後跑開。
古樹下，乾瘦身軀滿是傷痕，臉上因劇烈疼痛而變得扭曲，抽著冷氣蜷縮在地，額頭冒出冷汗，嘴裡甚至叫不出聲音。
如果忽略其頭頂一雙醒目的白狐耳朵，看起來就只是一個十來歲的人族少女，身上只套了件破舊發黑的寬大氅子，臉上全是髒污，只能隱隱看清五官，瘦得不成樣子。
李遷年身形從周邊環境中剝離出來，看著眼前一幕，臉上卻沒有什麼情緒表露。
在青冥大陸，相當一部分人族的生存環境和野獸沒有任何區別。
老弱病殘沒有親人撫養照顧，會很快悽慘死去，任何一點傷病都有可能帶走一條人命，想要生存下來，就只有依附他人。
某些時候，擁有被驅使壓迫的本錢，也算是一種幸運了。
曾幾何時，李遷年入主寰豐山脈之前，那裡的情況也沒比這裡好多少，見得多了，自然就習慣了。
很殘酷，不過生存在這裡的人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或許經過若干年演變，這裡僥倖生存下來的人族，在解決溫飽問生存問題之後，才會進化出名為道德共情之類的東西。
這個女孩，應該說這個獸人混血能夠活到現在，只是因為人族沒有驅逐老弱病殘出領地的習慣。
李遷年願意花費時間精力改變虔昀城，僅是不想時刻提醒自己，居住在野獸巢穴之中。至於其他地方的情況，眼不見為淨。
不過有價值的東西，就得另當別論了。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聽……見了。」
身體上的疼痛疲累讓女孩很難開口，不過生存的本能告訴她，只有好好回答眼前之人的問題，才有可能活下去。
李遷年伸出右手，一道藍白靈體探入其體內，神識一掃，便將此人從內到外看了個清清楚楚。
「異變的天賦神通嗎？果然這片大陸上，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李遷年說著，將她的身體翻起來，一指靈力點在其眉心。
女孩只覺得腦海清涼，周身疼痛之感消去，隨之而來是一股暖洋洋的滋味。
斷裂的骨骼筋肉被一股強大靈力聚合，配合其寒冰特性，形成支撐架一樣的結構。
一截回命草餵入口中，藥力散開，肉眼可見修復其體內傷勢。
前所未有的舒適安寧，讓女孩的身體精神徹底放鬆下來，竟不自覺睡了過去。
李遷年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張毯子，蓋在她身上，隨即閉上雙眼，繼續打坐吐納。
……
翌日，陽光透過繁茂枝葉，投在女孩臉上，後者悠悠醒來。
「啊。」
兇險悽慘的過往如同夢魘，她驚醒的第一時間，便是產看自己全身上下。
身上病痛消失，傷口已經癒合結痂，右小腿還有些痛感，但並不影響行動。
蓋在身上的毯子很溫暖，乾淨細膩，還帶著淡淡清香。
她只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好過。
參天古樹之外的區域，人們已經開始新一天的忙碌，來往匆匆。
卻是沒有一人注意到這裡的情況，甚至以往常來散步乘涼之人都下意識忽略此處。
「清醒了的話，我們就該啟程了。」
清冷的聲音從背後出現，女孩猛地回過頭去，便見到一個藍袍身形，英武高大，不怒自威，甚至難以直視。
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況，當即跪伏在地上。
「謝謝您救了我。」
李遷年也不看她，自顧自問道，「你還有親人朋友嗎？」
女孩搖了搖頭。
「那以後就跟著我吧。」
「是。」
女孩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將地上的毯子舉起，送到他的面前。
李遷年略一抬手，將毯子收入儲物袋之中。
隨即拂袖一揮，藍白靈力將女孩的身體捲起，頃刻之間來到數里之外的一條清水河邊，又放下一套顯小的衣物。
「好好洗洗吧，我在那邊等你。」
眼看那人頭也不回地離去，女孩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也沒有什麼羞澀之感，除去身上的破布氅子，一頭扎入水中。
「以後，應該會不一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