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身氣息渾厚,御靈境後期修為毫不掩飾,看向他們的目光頗為不善。
對虔昀城有相當程度的關注,比較維護賀家,略一聯想,此人的身份並不難猜。
寧迅畢竟修為尚淺,只在虔昀城一畝三分地混跡,沒有經歷過此等場面,直面對方的氣勢壓迫,下意識有些露怯。
然而莊鳴卻是沒有這方面顧慮,臉上掛著形式上的笑容。
「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某家閆剎。」
「原來是三統領,久仰大名。」
莊鳴拱手一禮,隨即臉上笑容掩去。
「不過閆統領的話,我等卻是不能苟同。」
「寰豐山脈賊匪橫行,生靈百姓受難,我主心中不忍,才出手將其攻陷。」
「入主延和山以來,整頓風氣,重建秩序,帶來安定與繁榮,從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天地可鑑。」
「現如今的虔昀城,局面看似穩定下來,實則早已元氣大傷,餘下長老各懷心思,暗流涌動。」
「毫不客氣地說,只要我主撤兵,虔昀城馬上就會成為一個空殼子,屆時別說賀家,就算是虔昀城基業也未必能保住。」
語氣微頓,隨即變得更為銳利。
「我主入駐虔昀城,完全是形勢所逼,無奈之舉。」
「在下竊以為,作為一軍統領,閆統領還是不要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武斷做出結論為好,否則後果難料。」
這話已是相當不客氣了,就差指著對方的鼻子罵,沒有證據就不要瞎比比。
得罪人不假,但莊鳴心中早已有數。
出來混,肯定是要站隊的。
從之前搜集的情報來看,這位三統領與都尉湯鉅相當不合,有利益衝突,也有傳統遺留,相當複雜。
從湯岑等人出使到虔昀城那一刻,他們的立場就已經被選定了。
只要能融入這個圈子,獲取助力,一時衝鋒陷陣也算不了什麼。
閆剎一臉惱色,正欲駁斥兩句,不出意料被湯鉅開口打斷。
「這位莊道友說得沒錯,空穴來風的猜測,還是莫要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你……」
「好了。」
前首案幾後的謝隱抬手,打斷他們的爭吵。
「咱們現在討論的是,冊封一事是否可行,旁的就不要牽扯了。」
這話看似公允,實則也是將虔昀城中的內幕一筆帶過,多少有些偏向。
這也是他見莊鳴不卑不亢,進退有度,頗有幾分欣賞。
閆剎第一時間出言反駁,「當然不行,幽雲山各地的冊封,是為了獎賞當年平定亂世的有功之臣,世襲罔替。」
「若是隨意給了一個外人,其他冊封勢力又會如何看待我等?」
「一旦根基動搖,其後果誰也無法預料。」
湯鉅搖了搖頭。
「莊道友也說了,那位李道友作為賀家女婿,自然也能算半個賀家人,況且還有賀小姐背書謙讓,不存在外人繼承的情況。」
「而且虔昀城狀況的確不太好,若是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恐會再生動盪。」
「數十年前萬刑宗一家冊封勢力被滅之事,可是引來了玄霄閣的問候,我等切不可重蹈覆轍。」
閆剎撇撇嘴,「你也說了,他只是半個賀家之人。」
「虔昀城動盪,大不了咱們派支偏師駐守,扶持一個賀家族人上位。」
「你可真敢說啊。」
湯鉅冷笑一聲,「這麼做的後果,還不如隨意冊封幾個外人,遲早與下面的分封勢力離心離德。」
「那至少也得派人往虔昀城查看一番,看情況是否如他們所說。」
「行了,別吵了。」
謝隱不由扶額,「二位說得都有些道理,此事一時難以爭出個結論,不如稍後再議。」
「既然你們要查,便好好查證一番。」
此事畢竟與他無關,既然雙方態度強硬,乾脆也就不再摻和此事,坐在一旁當個看客。
幾人共同議政,可以實現分權,但辦起事來也著實拖沓,行政緩慢混亂。
尤其這種有關名分冊封之類的事情,意見無法達成一致,拖他個三五年也不奇怪。
若是有人刻意淡化此事,恐怕就遙遙無期了。
事情如果發展到這一步,對李遷年來說,基本就等同於求封失敗。
二十多萬靈晶,不說打水漂,至少也是做了許多無用功。
正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楊守忽然開口。
「既然我等拿不定主意,何不請山主獨斷乾綱,畢竟那可是虔昀城啊。」
此話一出,殿上忽然安靜一瞬。
這些年大家雖然在極力淡化此事,但誰也不能否認,自家山主與虔昀城跟賀家的淵源。
其他冊封勢力權力交替,順位繼承,草擬冊封不是什麼大事。
虔昀城易主之事,總歸有些不一樣的意義,無人提及,山主不在意也就罷了。
既然有人講話擺到檯面上,就必須認真對待。
否則將來若是被人提起,傳到唐嗣隆的耳中,搞不好就要犯了忌諱。
想到這裡,謝隱當即贊同,「楊統領說得有道理,在下這便去草擬文書,給山主過目。」
楊守再次開口,「山主忙於修行,虔昀城中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必花費筆墨描述了。」
「但必須說清楚,這李遷年與賀家的瓜葛差別,以及賀家現狀。」
這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但其中糾葛,卻是相當複雜。
尤其從楊守這個平日裡處事低調,不喜沾染麻煩之人口中說出來,著實令人深思。
湯鉅聞言,不由將目光放到莊鳴身上,一臉狐疑。
後者同樣不明所以,此間話題的高度,已不是他能隨便插嘴的。
謝隱沉思片刻,嚴肅拱手向北,「我等食君之祿,自該為山主分憂。」
「楊統領還請放心,在下知道該怎麼做。」
閆剎面色變了又變,張口欲言,良久沒有出聲。
說到底,實力才是一切權勢地位根本。
他們這些人爭權奪勢,暗地裡對唐嗣隆心有不滿都沒關係,但是一旦在某些問題上,觸及其底線,後果便難以預料了。
即便曾經有些老人心向賀閻,顧念舊主,然而三百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不忘初心,扶持其後人等等言辭都是虛的,借著這個名頭,拉幫結派,爭搶權勢地位,才是立身之本。
話說到這地步,誰也沒有心思再考慮其他。
一場朝會,就這麼草草收場。
莊鳴離開之時,想起囚荒山遇到的那些人,以及雙方商定的條件,心中若有所思。
「看來師兄早有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