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宛城，大軍撤離之前。
祁郯作為軍需監察的一員，正在翻看查驗往來帳目。
然而越往下看，他的臉色就越發凝重。
肉眼可見的，還有幾分難以置信和驚恐。
「這麼多符籙和靈器炸彈被運往西北方向，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他放下帳目案卷，走出屋外，徑直往府城大殿而去。
現任彭宛城主名叫柯胤，出身南鶴峰，在這場戰爭之中，多次拒敵於城外，戰功卓著，頗受門派信任。
此刻，正與幾個主事師弟商量安排軍務。
見祁郯匆匆走入殿中，笑著問道，「祁師弟有什麼事情？」
「見過柯師兄。」
祁郯拱手一拜，卻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將目光放到殿前其他幾人身上。
柯胤沖他們擺擺手，「事情說得差不多了，你們先下去做事，撤軍在即，不要搞出什麼意外。」
「是。」
「我等告退。」
幾人拱手一禮，隨即退了出去。
柯胤轉頭看向祁郯，「祁師弟有什麼話便說吧。」
共事多年，他對眼前之人相當了解，也很客氣。
畢竟軍需監察三十多年，一塊靈晶都沒貪過的狠人著實可怕。
按理說，以祁郯的資歷，早該挪挪位置。
然而因為底線太高，擋了旁人的財路，挨了不少彈劾，雖然都是空穴來風，但迫於壓力，還是將他調到一個相對清廉的位置。
祁郯倒沒什麼意見，他並非不諳世事，也沒有非要改變什麼的意思。
不在其位，不謀其職。只要眼裡看不到，沒有什麼原則性錯誤，也不會多管閒事。
至於說為什麼不直接派上戰場。
這就要提到李遷年了。
祁郯離開安陽城時，李遷年給高成尚寫了封信處理後續，其中有一句妥善安排的請求。
高成尚很給面子，大筆一揮，直接將人派到此處監察軍需。
這事落到柯胤眼中，當然以為祁郯是關係戶，倒不好將其置於險境，只另掛了個分潤邊角功勞的閒職。
再加上他本人對其也頗為欣賞，存了些照拂的意思。
等到李遷年在戰場上的事跡傳出之後，便更多了幾分重視，說不得哪天便要通過祁郯，與那位攀攀交情。
殿前，祁郯的面色格外嚴肅，「敢問柯師兄，可是打算炸開陳澤湖堤壩放水？」
「沒錯。」
柯胤也不隱瞞，「我等馬上就要撤軍，這城池不能留給魔道駐軍，否則後患不小，恐被對方用作調兵的橋頭堡，銜尾追擊。」
「這也是門中決策層的意思。」
「可是如此，恐怕會波及到許多凡人。」
「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安排護送城中凡人離開。」
「可這湖泊下游，還有不少城鎮村莊，零零總總算下來，怕是有近十萬凡人啊。」
柯胤搖了搖頭，「我等人手不足，時間也不夠了。」
「就算將人帶出去，也來不及安置。」
「可是……」
「祁師弟。」
柯胤的面色認真起來，「軍情如火，你應該明白，我需要對麾下弟子負責。」
「即便凡人大軍交戰，也不可避免波及到尋常百姓。」
「我知道了。」
祁郯沉默良久，隨即開口道，「我想一個人去，還望師兄成全。」
柯胤搖了搖頭，「祁師弟高義，師兄佩服，然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這片區域很快就會被魔道占據，你孤身一人，連自身安危都保證不了，又如何去救那些凡人？」
「師兄放心，我可掩飾身份，扮作山野散修。只要將下游百姓帶到合適地方安置下來，便會脫身北上，返還宗門。」
柯胤仍是搖頭，「你若涉險，回到門派之後，我如何與那位李師弟交代？」
「李師弟？」
祁郯微微一愣，想到自己離開安陽城之後，有意無意享受了些便利，不由面露複雜之色。
「李師弟以誠待我，在下心中自是感激，然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二人早已分道揚鑣。」
「柯師兄若是顧及李師弟的態度，那就大可不必。」
柯胤聞言，心中半信半疑，卻也是對此人升起一股敬佩，不由再次開口勸誡。
「此去兇險，孤立無援，師弟可要想清楚。」
祁郯面色堅定異常，「有些事情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有的事情卻不能視而不見。」
「我意已決，師兄不必再勸。」
「好吧。」
柯胤輕嘆一口氣，「我會將你上報為作戰時受傷落伍，不知所蹤。」
「陳澤湖堤壩明天夜裡便會被炸開，你自己看著辦吧。」
「多謝師兄。」
祁郯抱拳一禮，隨即轉身退去。
離開彭宛城之後，他並未馬上趕往下游，而是率先觀察周邊地形，尋找可以躲避洪水的高地。
順道在森林裡抓捕幾隻攻擊力不強的一階妖獸。
……
傍晚，楊澤湖下游不知多遠，一座安靜祥和的村莊之中，忽而跑進來一頭巨大怪物。
形似野豬，但體型更為巨大，獠牙尖銳，一雙猩紅大眼格外具有壓迫力。
「啊。」
「妖怪啊。」
「救命。」
這個世界很大，修士幾天便能跨過的距離，在普通凡人眼中，宛如天塹一般難以跨越。
很多村莊部落凡人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對外界所知有限，理所當然將強大不可對抗的妖獸視作妖魔之類的東西，避之不及。
巨大野豬沿著鄉間小路狂奔，不時撞塌一座屋舍，將周遭凡人百姓嚇得四散而逃。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這妖獸雖然兇猛，但奔跑起來卻頗有些慌不擇路，眼中充滿驚恐，對地上逃散的「食物」絲毫不感興趣。
「嗖。」
「噗嗤。」
忽然，一柄暗紅色桃木劍劃破空氣，從後方激射而來，從巨型野豬的後頸位置刺下，直接將其脖頸連帶頭顱穿透。
「轟轟。」
「吼。」
妖獸龐大身形立時翻倒在地，已沒了意識，撞塌幾間屋舍，身體本能抽搐，鮮血不停向外湧出，染紅大片土地。
一身白衣的俊朗青年飛身而至，立於妖獸頭頂，桃木劍落到手中，死死盯著地上妖獸。
直至確認這畜生斷了氣，才心中微松。
此人正是祁郯，現在的他換了身造型，一身白衣略微髒污，額頭冒汗，氣喘不已。
「妖怪死了。」
「是仙長出手除妖。」
「多謝仙長救命之恩。」
道路之中，許多村民見巨型野豬身死，才敢靠上前來。
見到凌空而立，手持桃木劍的祁郯，紛紛跪下叩拜，口中大呼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