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夜談

  大概晚上七點鐘的樣子。閱讀

  路葉與薇爾莉特登上了回程的馬車。

  老人回到洋樓的時候克里夫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了。

  隨行的醫生說還有救,不過右臂今後怕是會留下很大的後遺症。

  當時老人就淚眼嘩嘩的。

  其實他跟克里夫之前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

  自從克里夫家沒落後,安切爾·克里夫就獨自一人居住在這裡。

  雖然有一些存款,但因為「叛國罪」的名頭,根本沒有人願意去他家做工。

  即便開出了優渥的價格,但那些人卻因為時不時會來這附近的強盜和混混而放棄工作。

  而老頭不一樣,因為他根本就不是萊登人。

  他只不過是一個兩年前在戰爭中失去了妻子與孩子的可憐人,流亡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餓了兩天,暈倒在地,剛好被外出打獵的克里夫救了起來,然後就一直住在了這裡。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了。

  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薇爾莉特已經換好了睡衣,還沒幹掉的頭髮緊貼在頸部的皮膚上。

  雖然兩人是同時進的浴室,但路葉得先給她洗,然後才輪到自己。

  連搓澡工的活都幹了,這已經不是保姆的範疇了,簡直就是養護所里的護工。

  ——「嗯?」

  突然間,路葉發現有點不對。

  放在桌上的那個鑰匙去哪兒了?

  路葉感受感受到了一股炙熱的視線。

  ——來自薇爾莉特的注視。

  她一動不動的盯著路葉,那澄澈的眼神仿佛要貫穿人的心靈。

  小狗狗要取下項圈嗎?

  這對她來說還是一個蠻大的打擊。

  路葉想了很久,嘆了口氣。

  他決定放棄。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有限,他實在不想讓少女失望。

  薇爾莉特流露出的表情不多。

  所以每當看到她失落的表情時,路葉心裡似乎都會抽痛一下。

  「睡覺啦。」

  路葉笑著揉了揉薇爾莉特的腦袋。

  他絲毫沒有提及鑰匙的事情,仿佛今天真的只是去街上逛了一會兒。

  燈滅了。

  深秋的夜有些寒冷。

  兩人蓋著一張被子,彼此的體溫升高著被窩裡的溫度。

  奇怪的是,兩個人似乎都沒有什麼睡意,相對側臥著,呼吸聲清晰可聞。

  少女突然伸出手指,在路葉的胸膛上戳了戳。

  「幹嘛,我可不記得有把你培養成壞孩子。」

  「我很壞嗎?」

  「像剛才那樣的行為是不行的。」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你的胸口很硬,我的卻很軟呢?」

  「因為……男女差異吧?」

  路葉心說至少海綿寶寶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不會變形……

  「你不開心嗎?」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今天不開心。」

  薇爾莉特用那雙蔚藍的眼睛盯著路葉。

  或許缺乏常識。

  或許缺少教育。

  但少女那已覺醒的情感,身為女人的細膩卻仔細地感受到了路葉今天的異樣。

  「我只是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實,不過放心吧,沒什麼影響的……大概。」

  「這樣啊,你要摸一摸我的胸口嗎,很軟的。」

  路葉一愣,心說少女你的話題未免也太跳脫了一點。

  你知不知道這是在引人犯罪啊?

  「幹嘛提出這種要求,不是說過女孩子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摸、摸胸口是不愛惜身體的行為嗎?」

  「不……是不能讓別人摸啊!世上有很多心懷不軌的男人……還有女人!」

  「你心懷不軌嗎?」

  「當然……不。」

  「那為什麼不能摸?」

  薇爾莉特好奇地睜著那雙眼睛。

  落地窗透進來的月色清冷,但卻愈發映襯得少女美麗。

  在她看來,這不過就是路葉所教給她的「還禮」。

  ——既然我摸了你的,那你也摸我的吧!

  雖然曲解了意思,但很巧妙地對得上道理。

  ——少女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怎樣一個令男人心潮澎湃的請求。

  說老實話路葉有些不願意。

  如果說洗澡還能有個理由,那現在完全就沒道理了。

  薇爾莉特不明白「愛」是什麼。

  但路葉卻明白何為「未成年人保護法」。

  好吧,準確地說,是因為心裡的那份感情。

  如果可以,他希望等到某天,經過了成長後的少女如果對自己懷著愛意而向自己傾訴的話。

  想必那時候的自己會十分幸福。

  現在的話,對感情還很朦朧的女孩出手,心裡會有罪惡感的。

  路葉輕輕拍了拍少女的頭。

  「說起來,為什麼你會想到給我戴項圈?」

  「因為小狗狗需要繩子,這樣小男孩牽著它就不會亂跑。」

  路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老婆婆告訴我,繩子是小男孩與狗的聯繫,只要『聯繫』還在,那狗狗和小男孩就不會分開。」

  「那本漫畫……」

  路葉恍然大悟。

  他還以為是薇爾莉特最近對街上那些貓貓狗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但不是這樣。

  也不是少女覺醒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屬性。

  她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在訴說著某個事情。

  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我。

  與——不要離開我。

  薇爾莉特輕輕地抿緊了櫻色的唇,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伸出緊握的右手,拳心裡是一把黃銅色的鑰匙。

  她將鑰匙插入項圈的鎖孔,就像之前路葉給她做的那樣。

  「喂,如果這樣話,小男孩就要和狗狗分開了。」路葉說。

  「我之前對街上的狗狗說過話,但是它沒有理我,我想,狗狗一定是理解不了小男孩的。」

  薇爾莉特低著頭,像做錯了事的小孩。

  「所以……如果小男孩真的要和小狗狗才分開,那小狗狗應該放棄吧。」

  在這一刻。

  不,其實說不定在更早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

  ——自己才是那條小狗的事實。

  小男孩會跟著家人離開,留下孤零零的小狗。

  但小狗仍會生存下去。

  這幾天的思考,讓她明白了這一點。

  房間靜悄悄的,鑰匙轉動鎖捎發出輕微的響聲。

  寒冷的夜裡,心似乎隨著項圈同步著,慢慢裂開了。

  如果沒有察覺到這份依賴的話,是不是……或許能夠好受一些呢。

  但察覺到了的話也沒有辦法。

  路葉輕輕地摟住了少女的腰,將其擁在懷裡。

  面對少女那近乎慘澹的釋懷。

  現在他能做的,也僅剩於此了。

  兩人緊緊相擁著。

  既不是因為愛情。

  也不是因為將來有一天會要分離的傷感。

  只是,趁著還能在一起的時候,感受一下對方的柔軟、體溫、與味道,將其銘刻在心。

  重要的是當下。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