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化道
顧慎委實也被《戮仙劍法》小成階段的威能嚇了一跳。•
他尋思聶長空怎麼也能擋住幾劍,卻沒想到竟然一劍之下,將其重創。
略一思索,顧慎便想明白了,他低估了《戮仙劍法》小成後的威力,高估了聶長空現在的狀態,兩人戰到此刻,狀態都大大下降了,而聶長空則更是強弩之末,全靠一身昂揚的戰意在支撐。
但戰意畢竟不是實力,在將《戮仙劍法》參悟到小成階段的顧慎面前,已經不夠用了。
顧慎沒有想太多,俯身極速向下方飛去。
神識一掃,便找到了聶長空。
群山中諸多山脈大岳,都被兩人之前的激烈戰鬥波及,有的被劈成兩截,有的只剩下一座山基,有的甚至化作了碎石齏粉,放眼望去,山與山之間被大小不一的石塊覆蓋,壓斷了一顆顆蒼勁有力的大樹。
一道身影閃動,顧慎自高天之上飛了下來。
這裡原是一座大山,如今僅剩下一座被碎石覆蓋的山基了,其凌亂如同此地被數百顆飛彈轟炸過,隨處都是亂石碎木。
顧慎飛落下來,入目所及,看到的便是這麼一番景象,灰塵瀰漫,仿佛會隨著呼吸進入身體中。
顧慎輕揮手掌,龐大法力涌動,瞬間將這座山基之上的灰塵清空,踩著碎石塊,走到一堆灰紅色的亂石前,灰是石頭的顏色,而紅則是被鮮血染紅。
砰!
亂石被從下方推開。
顧慎皺了皺眉,向後退了一步,看向亂石下傳來動靜的地方。
碎石被推開,下面的石頭更是完全被鮮血浸染成暗紅顏色。
緊接著,一個人形物體掙扎著站起身,只能用物體來形容,這怎麼能算一個人呢?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通過這個人形物體上所傳出的氣機,顧慎確定這就是太蒼門門主、中域狂搶聶長空。
隨著聶長空踉蹌的站起身,灰石裹挾著鮮血、碎肉自其身體之上掉落下來,很快便成了一具黏著幾片血肉的骷髏,在其四肢、胸腹處,都已經可以看到森白的骨頭。
不久之前如魔神一般偉岸、絕世的聶長空,此刻變成了這麼一番悽慘的模樣,顧慎心中也不由有幾分唏噓。
呼!
下一刻,聶長空如龍吸水般長吸了一口氣,周遭天地靈氣盡數被其吸收,那近乎骷髏的身軀之上,再次重新生出了血肉,轉眼間,便又重現了聶長空的模樣,只是臉色格外蒼白,透著一股極度的虛弱。
顧慎見狀,伸手一招,便要再給他補一劍。
這時,聶長空道:「我輸了,丹田破碎,元神受損,法力耗竭,對你沒有威脅了。」
顧慎雙眸微眯,沒有答話,盯著面前的男人,隨時準備給他補上一劍,以男人虛弱的狀態,再受自己一劍,也該殞落了。
男人苦笑道:「無需你動手,你若能允我兩個條件,我自可化道,除名天地間。」
顧慎看著意氣蕭條的男人,他有把握能將這位聶門主打敗、擊殺,但卻也不信這人當真沒了手段,這等老狐狸,有什麼底牌都是有可能的,「什麼條件?」
聶長空看著顧慎,兩人四目相對。
他道:「我不知宇兒哪裡得罪了伱,但我希望你能放過他,我只有兩個兒子,長子已經被你所殺,就剩下這一個兒子了。」
這一刻,他不再是英姿偉岸的中域狂槍,也沒了半分之前的霸氣,只有為子嗣爭取一線生機的懇求。
顧慎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沒有回應。
聶長空自然也明白了顧慎的意思,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抹狠意,但很快那抹狠意便消散而去,接著頹然的嘆了口氣,眼中神色漸漸黯淡,才繼續道:「第二個條件,可否只誅我聶家父子,不牽連太蒼門其他弟子,留我太蒼門一道香火,它傳承四十七萬年,歷七十七代門主,不該在我手裡斷絕。」
顧慎之前曾聽聞這太蒼門傳自上古,如今看來,果然是謠言。
聶長空的第一個條件,顧慎絕不會應下,但第二個條件可以。
或許在聶長空看來,他無端屠戮太蒼門長老,是個殘暴兇惡之人,擔心他滅掉太蒼滿門。但顧慎殺死那些太蒼門元嬰長老、金丹弟子,是為了擊敗、斬殺聶長空,是為了自己自保和家人安危。若是沒了聶長空,他自然也不會再沾染上雙手血腥去殺那些太蒼門弟子。
顧慎點了點頭,輕聲道:「好。」
聶長空聞言,鬆了一口氣,臉上慢慢浮現一絲笑意,沙啞道:「多謝你了。」
聶長空頓了一下,看著顧慎,突然問出了一個與當下情形毫不相關的問題,「你應該還沒有五百歲吧?」
顧慎雙眉微挑,點了點頭。
一陣山風經過,吹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拂動了兩人的髮絲。
男人看著面前丰神俊朗的青年,不由有些恍惚,面容可以改變,可以駐顏,但那份年輕的生機勃勃的氣息,卻是改變不了的。有人看著年輕,但氣機早已暮年;而有人便如初發的青芽,散發著昂揚和激進,那是年輕的氣息。
人之將死,或許都會回憶回憶往昔吧,是對生的留戀麼?不,不是的,那是對過去種種的唏噓,是對曾經遺憾的釋然,是對當年愛人、親人、友人的懷念,是對這一輩子走過的路、遇過的事的坦然。
男人的雙眸不再綻放驚人的神采,而是漸漸歸於平淡。
我也曾像他這樣年輕過。
意氣風發過。
昂揚激進過。
少年自幼便展現出絕頂的天賦,離開小城中的家族,從少年到青年,從青年到中年,他斗大派真傳,闖上古遺蹟,拜入大教,同門相爭,對峙太玄聖子,同輩中鮮有敵手,最終搏得一個中域狂槍。
那時何等的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啊。
男人也曾風流過,迷倒過中域萬千美貌女子,卻從不曾心動,只為求道修行。
但直到那一年,遇到了那女子,女子不過一鍊氣家族的旁系庶女,長相也算不得驚艷,但偏偏讓男人著了魔。
從此,男人金盆洗手,再不曾鬥法,專於宗門與家。
女人天賦終究有限,未能凝結虛丹,於一百七十歲時坐化。
「我第一次遇到她時,是三百六十八年前。
「那時她才十七歲,很年輕,很安靜呵呵,後來也是叨嘮,把我煩的不行,這太蒼門上上下下幾萬人,誰敢說教於我?也就只有她了,一個築基期的小女子,不,那築基後反倒嘮叨的少了,最嘮叨的時候,還是鍊氣期呢。
「她為何築基後話少了呢?為何要故意疏遠我呢?
「她是怕紅顏辭鏡啊。
「我記得她生出第一根白髮是在一百二十歲時。
「哪怕有駐顏丹,也難免會出現些老態,我當時沒意識到,渾不在意,還開她的玩笑,之後每每想到她那時的沉默,我真傻啊。
「她一百五十歲後,便去閉關,再不肯見我了。
「她一百七十歲化道之時,允所有人進去,唯獨不許我入內,她怕什麼?以至我連她最後一面都不能見到。
「呵呵,如今我也化道了,不知可能在地下重聚?」
男人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念叨,他渾身發光,已然開始化道,無數霞光飛散,而後,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顧慎喟嘆一聲,向前邁步,走入一丈之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