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中山復立

  第96章 中山復立

  又過去半年,就在天子驕二十二年初夏,

  何博還在太行山里和猿猴打架、看鹿羊吃草、替魏侯招魂的時候,從北邊突然傳來了消息中山復國了!

  因為之前的三國亂戰,魏國受傷不小,趙國更是空虛,而隔壁的齊國因為田氏才當國君沒幾年,也忙於維穩內部沒空外擴,

  於是躲在太行山里許多年的中山國君桓,終於含淚抓住機會,跑出來收復失地,在顧城自立為王,宣布中山國第二次死灰復燃。

  何博還有些疑惑,找來生前經歷過魏國攻占中山,並且還抓過一批白狄的西門豹,問他,「這麼多年了,白狄還沒有死完?」

  這兩次亡國兩次復興的生命力,簡直就是在諸夏土地上,盪起層層波瀾。

  動靜不小,

  還特別顯眼。

  但何博自打深入太行山後,還沒有見過在裡面當野人的白狄呢。

  西門豹無奈的說,「中山國好歹是學過周禮的,也會耕種,即便流亡進山,

  又怎會深入太多,遠離人煙呢?」

  中山武公的「諸夏化」改革,可是很有成效的。

  當初中山國在魏國的進攻下,還硬頂了三年,可見其實力不小。

  而其滅國之後,也只有一小部分流竄南下,還有很多人,追隨著亡國的少主桓,堅持在太行山北部的山區中和趙、魏的勢力打游擊。

  原本年少繼位,沉迷酒色不理國政的中山君桓,也在亡國的巨大刺激下,迅速成長起來,發誓一定要效仿自己的父親,再次復興中山國。

  去年,中山趁著魏侯忙於和楚、趙的大戰,無暇顧及並非魏國本土,還隔著個趙國的中山郡,就成功將文侯幼子,被分封為「中山君」的魏摯驅逐,收復了大量曾經屬於中山的土地。

  當何博將自己的權柄逐漸朝著太行山脈的中部延伸過去的時候,中山殘餘已經掌握了一定的土地和力量,在預備復國了!

  怎麼可能還待在山裡過苦日子呢?

  「難怪我沒有在太行山里見到那群白狄。」

  何博又想到一件事,對西門豹說,「這樣看來,這次中山國應該可以存續不短的時間了!」

  他感慨著說道,「魏趙齊都各有各的事要忙,燕國偏遠而弱小,等到他們回頭再去打中山,想來人家早就立穩跟腳了!」

  當今天下,可是戰國紛爭之時,

  春秋殘餘下來的默默溫情,被戰火衝擊的越來越罕見,以至於虛無。

  周禮在這樣的時代,只是一種行事的藉口了如果周禮對諸侯有利,那諸侯就會成為周禮的絕對扞衛者。

  如果對諸侯無用,那諸侯就要將周禮踐踏在地上,讓它落到塵埃里。

  而這樣的靈活處理方式,面對蠻夷時,其實也是有的。

  就像當年晉厲公為了讓白狄替自己當牛做馬,直接給秦君寫信,盛讚其為「

  我之婚姻也」。

  然後白狄就信了,

  快快樂樂的從秦國跑到晉國,過了幾年回頭一看,自己已經被諸夏的君子們包圍了。

  而且普國在利用完白狄的勞動力,自身實力得到強大後,就將曾經發給他們的人籍收回,打算將其獻祭給周公旦。

  這樣的做法,符合周禮嗎?

  曾經對蠻夷重拳出擊過的西門豹這時候再次展現了他的務實本能,「其實是符合的。」

  「如果蠻夷願意融入諸夏,成為一員,諸夏並不會過於排斥他。」

  「就像當年我抓了許多戎狄,將其中女子許配給諸夏的男子,又讓戎狄男子加入軍隊,替魏國效力一樣。」

  只要在融合過程中,諸夏占據絕對的主導地位,而且戎狄本身的相貌,和諸夏相差不大,那麼將之吸納進來,承認對方的人籍,又有何不可?

  西周初時受封的許多諸侯國,其構建便是「夏君夷民」

  太公望到了齊地,都得先移風易俗一段時間,再提倡周禮呢!

  當年大力打擊中山,原因無非有二:

  一個是白狄長相和諸夏實在不同,看了就噁心!

  二個是中山建國之時,勢力的確強大,周邊又正處於三家分晉和田氏代齊的關鍵時刻,若要融合,那諸夏的女子,可能就要嫁給戎狄了!

  這種婚姻,

  就很不符合周禮!

  所以絕對要出重拳!

  「但目前,的確是諸夏空虛無力之時,就不知道中山國會做什麼了。」

  西門豹堅信,諸夏一定會遵從先賢的教導,讓所有的蠻夷回歸自然。

  但事情做起來,要講究時機,也要講究手段。

  想到此時的情況,西門豹也忍不住為趙、齊邊境,靠近中山那一邊的諸夏子民感到擔憂。

  不過,

  他還沒有擔憂多久,北邊又有消息傳過來中山國君桓宣布入贅周王室!

  從此以後,他就是「姬桓」,而不是白狄出身的中山國「鮮虞桓」了!

  究其原因,

  乃是姬桓在太行山痛定思痛,總結亡國經驗時,得出了一條重要的結論:

  中山數次被滅,

  是因為中山弱小!

  為什麼中山弱小?

  是因為中山出身蠻夷!

  為什麼武公改革後還是被滅了?

  是因為中山的「諸夏化」不夠!

  中山桓少年亡國後曾經立誓,要學習他的父親武公挽救中山,現在他復國成功,在對父親的效仿上,又走出了屬於自己的道路!

  他在重建的宗廟前,宣布要和自己的祖先進行神聖的切割除我父我祖之外的先人們,

  我今天要告訴你們!

  我不做蠻夷了!

  於是復國之後,中山國迅速組建起兩支隊伍,帶著大量的財寶,分別前往魯國和洛邑。

  前者去向身為周公直系後人的魯君學習周禮的真意,並且鑄造了精美的青器,用以充當束。

  後者去朝拜周天子,希望可以得到天子的承認,讓中山正式列為諸侯,並且提出想要迎娶天子驕的女兒,作為王后,

  魯君和天子,都被中山國送來的財寶迷了眼,但心中還是有些遲疑。

  魯君顯接待了中山來的使者,想要進一步了解現在的中山國。

  宴會之上,魯君本以為對方戎狄出身,又在太行山中當了十多年的野人,本該粗魯蠻橫,不通文化。

  結果對方卻表現的文質彬彬,一舉一動,都十分符合周禮,還擅長《詩》

  《易》等諸夏典籍。

  「蠻夷戎狄,也會這些嗎?」魯君驚嘆道。

  使者拜伏在地上,飽含感情的說,「蠻夷也會沐浴到聖人的教化,從而擺脫禽獸的做派啊!」

  「中山上下,都喜愛周禮,願意執行周禮,因此特意派我來表明決心和誠意!」

  魯國的大臣對國君發出慶賀,「讓蠻夷歸化為諸夏,這是您祖先周公旦的德行仍然流傳於天下的象徵啊!」

  魯君顯因此大喜,在痛飲了幾杯酒,醉意湧起之後,還和中山使者抱在一塊哭泣,感嘆「周天下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隨即,

  為了表示自己對這件事的重視,魯君顯特意前往宗廟,進行占卜,詢問祖先周公旦的意見。

  使者在其進入宗廟之前,還拉著魯君的袖子,對他說,「如果事情成功,中山還會為魯國送來更多的禮物!」

  魯君顯含笑點頭,然後進入了宗廟。

  沒過多久,他出來告訴使者,「周公說,他認可這樁婚事!」

  於是使者拍著手,開始稱讚起周公旦的偉大來。

  有持反對意見的臣子偷偷去問負責宗廟祭祀的司祭:

  「周公是制定禮樂,劃分諸夏和蠻夷的聖人,真的同意這件事情嗎?」

  司祭搖了搖頭。

  臣子驚喜,「周公其實沒有同意?」

  司祭又搖了搖頭。

  臣子疑惑了,「是也搖頭,不是也搖頭,周公到底什麼意思?」

  司祭攤手告訴他,「周公什麼意思,我並不清楚。」

  「因為國君進入宗廟後,根本沒有占卜!」

  「阿?」」

  大臣驚訝,然後就流下眼淚,「禮崩樂壞,真是禮崩樂壞啊!」

  周天子那邊,則是特意詢問來到洛邑的使者,「我聽說,白狄之白,是因為爾等膚色慘白,不同於諸夏。」

  「為什麼你看上去和諸夏沒有太大差別呢?」

  使者叩首回答,「在武公效仿諸夏改革後,就要求國中貴人,都迎娶諸夏高貴的女子,以改變我等原本醜陋的相貌。」

  「到現在,已經過去幾十年了,中山的君臣,都已經變成諸夏的樣子了!」

  「我們的國君桓,更是仰慕諸夏的文化,每天都要稱讚歷代天子的恩德,痛斥國中戎狄的風氣,發誓要改變它。」

  諸夏之女嫁給蠻夷男子的例子,在當今是非常罕見的。

  其中大部分,還是蠻夷中有權勢者,主動去迎娶諸夏的女子。

  因為在諸夏長達幾百年的教導下,蠻夷戎狄也認為,諸夏的血脈的確比自己要高貴。

  所以中山國中,平民還有些蠻夷的姿態,上位者和諸夏之間,已經沒有多少差別了。

  天子驕聽了解釋,心裡也下了決心,同意了中山的請求,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然後充許他使用「姬」這個姓氏。

  至於「同姓不婚」的規矩?

  反正是中山桓跟著自己老婆和老丈人姓,不算違背周禮!

  鬼神都忍不住為這樣的操作驚嘆。

  他特意詢問自己魔下的牛馬們,「這周禮嗎?」

  西門豹覺得,「這很周禮。」

  反正現在還沒辦法把中山摁下去,不如大家先和睦一點,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何博撓頭,然後大嘆,「我其實不是很懂周禮!」

  還是要繼續學習啊!

  鬼神繼續往山里鑽去,最後成功到達槐水源流的敦與山,把自己泡在水裡,

  要將這條新的支流,收入囊中。

  與此同時,

  聽說中山國竟然得到了周天子的認可,名列諸侯的秦君在雍都里腳生氣。

  「山東的諸侯真是一點周禮都不講了!」

  「白狄那樣的禽獸,竟然也可以成為諸侯!」

  「這天下,周室已經完全掌控不住了!」

  之前承認三家分晉、田氏代齊,

  好歲還是諸夏間的矛盾。

  現在居然連戎狄都承認了!

  更重要的是,山東之國竟然還好意思蔑稱秦國是「蠻夷」!

  真是臉都不要了!

  但秦君再生氣,他又能如何呢?

  河西還沒有收復,秦國的情況還沒有足夠好轉,他只能繼續忍耐。

  就在秦君和大臣商議,希望可以遷都去櫟陽,以謀求更好的發展境遇時,僕人突然高興的來報:

  「生了生了!」

  「夫人生了!」

  秦君贏師的嫡長子,終於平安降世!

  秦君大喜過望。

  雖然在此之前,他已經有了一個庶子虔,但秦國經歷了數代的君位動亂,他心中已然立誓,要避免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因此有嫡長子,他就要立嫡長子!

  「這個孩子,就叫他渠梁吧!」

  秦君抱著自己新生的子嗣,心裡想著自己的名字是「師」,代表了對躬耕土地富饒收穫的期待。

  而「渠梁」,則是要更進一步,

  要像那被引來灌溉田地的流水一樣,滋潤秦國,讓秦國變得更加強大!

  「希望你不要辜負為父的期望!」

  秦君將孩子舉起來,對著臣子們大聲宣布,「這,就是秦國下一任的君主!」

  孩子被高高舉過父親的頭頂,在大臣的山呼慶賀中,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