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病

  何博來到銅鞮,

  打算靜靜等待,進度條加載完成的那一刻到來。

  不出意外的話,

  銅鞮山會是他掌控的第一座山。

  何博不知道會不會和之前掌控河流的感覺,有所不同,但既然是「第一次」,總歸是要有些儀式感的。

  於是他繼續在山中漫步,偶爾瞄一眼那青色的進度條。

  而在銅鞮城中,

  從河西郡風塵僕僕而來的劉氏,暫時落腳在了這座古城之中。

  不過途徑此處,他們也沒有尋古游山的興趣。

  銅鞮宮和范氏一樣,

  早就在晉國內部的爭奪廝殺中,被雨打風吹去了。

  再去看那些斷壁殘垣,除了悲傷垂淚,又有什麼用呢?

  ……

  「和的身體好些了嗎?」

  看著僕人整理著為數不多的行李,劉平叫來自己的兒子,詢問小孫兒劉和的消息。

  小孩子到底不如大人,

  在遷居途中,

  劉和自然而然的生了病,低燒了幾天,整個人無精打采,也不知道是受了驚,還是受了寒。

  「還是不太行。」劉升也很擔憂自己的子嗣。

  劉和並不是他第一個孩子,

  此前生了兩個,都夭折了。

  而此時,劉氏已經落敗,剩下的積蓄還要用於在鄴縣的定居和發展,他基本上,是沒有再蓄納姬妾的可能了。

  之前的姬妾,發賣的發賣,被其他貴族奪走的奪走,劉升身邊剩下了他的妻。

  所以同妻子生下的劉和,很有可能就是劉升的繼承者。

  畢竟劉升沒有多少給他湊其他異母兄弟的本錢了,嫡子目前也只有他一個。

  「唉,趁著在銅鞮,讓和好好養一養吧。」

  劉平對這個在路上生了幾次病的孫兒也有些擔憂。

  從魏國河西郡穿越韓國,去向鄴縣的途中,劉氏遇到了不少麻煩。

  身為失去貴族身份的落魄戶,很多人都想從劉氏身上,奪取一些好處。

  好在韓國在三晉之中,勢力最弱,國土又被魏國所夾,對待從魏國來的人,也不好太過放肆。

  劉氏本身,對魏國不重要,

  但若是劉氏在韓國出了事,那它在魏國的重要性,就會迅速上升。

  所以劉平一路過來,面對途中的敲詐,也忍了下來,多多散財,以求平安。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銅鞮,馬上可以順流而下,到達鄴縣,小孫兒卻又生了病。

  「多災多難,多災多難啊!」

  劉平發出一聲嘆息,對兒子道,「你去請城中的醫者來,不要心疼錢財。」

  於是劉升便去城中打聽哪位醫者可靠,最後尋來了那曾經同鬼神有過接觸的老者。

  名為仲路的醫者雖然最擅長救治牲畜,但在這樣的年代,牲畜的命遠比人的珍貴,因此地位十分崇高。

  更不用說,山神遣野豬將之送回城後,老醫者的名聲,便更加顯著了。

  醫者仲路跟隨劉升來到他們落腳租用的院落中,還沒來得及問情況,劉升妻子便出來既急且憂道,「和剛剛吐了一地,還抽搐了幾下,看上去很不好!」

  這段日子以來,既要忙著趕路,又要照顧體弱的孩子,妻子的神色也十分憔悴。

  「先生,還請救一救我的兒!」妻子對著老醫者哀求。

  她已經失去了兩個年幼的孩子,現在好不容易將劉和養大了一些,如何能再讓他離開?

  「我盡力而為吧!」

  仲路嘆息了一聲,去看了孩子。

  他摸摸孩子的頭,又摸摸孩子的手心,「很燙了,之前也是這樣嗎?」

  「本來只是低燒,吐了之後,便嚴重了。」

  「先去取一些涼水來!」

  仲路用涼水沾濕布帛,擦了擦小兒的手腕、額頭,然後又脫下小兒的鞋子,用姜擦著腳掌的「湧泉」和背部的「大椎」。

  然後,又讓劉妻抱著孩子,讓他用熱姜水泡腳。

  「先緩一緩,煮藥也要一段時間。」

  「可以針灸嗎?」劉升問道。

  仲路羞愧道,「老叟善於辨別草藥,對於針灸,並不熟悉。」

  扁鵲那樣的醫術,並不是隨便一位醫者,就能擁有的。

  老醫者祖傳的醫術,也並不高超——

  畢竟若真的高超,那仲路也不會在銅鞮邑了。

  即便曾經服侍的智氏被趙魏韓三家擊敗瓜分,但只要有足夠的能力,三家也不會放過智氏的家臣客卿。

  沒能變成戰利品之一,重新服侍一位貴人,這是仲路和他父親的遺憾。

  「那還是先煮藥吧。」

  劉升繼續嘆息,心中憂慮若是這一個子嗣也保不住,父親會不會從家族中選擇一位子侄,來繼承家業。

  因為一個生不出健康子嗣的嫡子,從根本上,就延續不了家族。

  在這樣禮崩樂壞的時代,為了謀求家族繁衍長久,所謂的嫡庶之制,是能夠被輕易拋棄的。

  仲路見他憂慮,妻子更是抱著孩子忍不住悲泣起來,便開口道,「若是人力不可為,還可以求助於鬼神。」

  「山神河伯,是很有威能的。」

  劉升隨意的應下,「我知道了。」

  只是他心裡卻道:若是鬼神有靈,他之前的子嗣便不會夭折了。

  即便劉升自己最初仗著年輕還有姬妾,並不上心,可他的妻子卻是虔誠叩拜了許久,最終也沒能留住那兩個骨血。

  等喝了藥,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

  劉和的情況更加嚴重。

  他把之前的藥水吐了出來,體溫很快升高,身體抽搐起來。

  喝藥沒有用,針刺放血也沒有用。

  仲路試著給他按摩經絡,但沒多久,劉和抽搐的更加厲害。

  他無能為力了,看著劉和沉默起來,隨即卻又想起了什麼,奪門而去。

  劉升並不管他。

  既然不能治,那便不重要了。

  他只著急道,「難道我註定子嗣艱難,得不到先祖庇護嗎?」

  妻子抹著眼淚,抱著孩子問,「父親呢?為什麼父親不來看一看和?」

  劉升沉默相對,張口欲言,卻又止住了。

  妻子快要崩潰了,她抱著孩子放聲大哭起來,「是覺得我這個孩子,也保不住嗎?」

  「他懶得見,也懶得心疼了,是嗎?」

  「父親是一家之主,豈能因一小兒,憂慮過重?」

  劉升想說二人還有再生孩子的能力,不用過於悲傷,但孩子如此模樣,他也不好開口,刺激妻子。

  於是他沉默著,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忽然,原本失去意識的劉和睜開了眼睛,對著母親小聲道,「娘,我疼。」

  轉而,

  他又看向房門處,小嘴艱難的動著,「生病好疼。」

  母親抱著孩子,親吻他的額頭,「沒事的,和,你馬上就會好的。」

  「不疼的,娘不會讓你疼的!」

  只是雖然說著這樣的話,妻子還是忍不住,將淚水低落在衣襟上。

  劉和輕輕抓著母親的衣袖,眼睛還看著門外。

  外面,

  無人可見的何博正對著小孩微笑。

  「沒事的,一會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