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田仲舟(下)
關於辨認方向的工具,
諸夏的先賢早就製作出來了。
傳說之中,黃帝同蛋尤作戰時,四周忽升起大霧,迷亂路途,不知道敵人身在何方,於是黃帝制「指南車」而破之。
而「指南車」者,卻是不依靠磁力的,利用齒輪轉動來固定指向一個位置,
做到「車雖回運而手常指南」。
不過,
指南車製作起來並不容易,按照周禮,這還是代表天子「南面而治天下」的一件重要禮器,因此沒能廣泛流傳開來,
先賢們於是又尋找起新的指向辦法,最後製作出了「司南」。
司南者,
對比起指南車要小巧很多,兩隻手就可以捧起來,四四方方的盤子上,有一個用磁石做成的勺子,勺柄常指南方。
但司南終究還是有些沉重了,以至於指南的效果不太行。
何博有山神權柄,
這些年過來,也就如何利用山中那些對自己來說,猶如「結石」的各種礦物進行了深入研究。
最後,
在陰間一大堆出身墨家的死鬼幫助下,總算弄出來了可以航海的指南針。
這是鬼神特意為田仲舟準備的送別禮物。
「你要不要吧!」
就在田仲舟驚奇於這種從未見過的司南樣式時,何博用魚鰭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打斷了他的驚呼。
「當然要!」
大海茫茫,
天晴時可以通過觀星辨認方位,
可等到天陰多雲的時候,就要靠司南指向了!
田仲舟是出海見識天地寬廣的,又不是給自己準備海葬的,不至於認不出好東西。
「多謝了!」
他真誠的對大魚說道。
何博哼了一聲,從水下吐出來一串泡泡,悶悶的說,「你能活著回來就行了他想起公子朝,
又想起自己目前入海的結果,
心裡清楚,
田仲舟這個傢伙,一個不小心,也是個撈不著魂魄的。
黃河的阻攔,他可以強行闖過去。
可那巨大的高原和海洋,他又能如何躍過?
公子朝還算幸運,
走的是陸路,身邊有遊俠和死不旋瞳的墨家弟子護衛,途中沒有出事。
後面死了,也有一片土地埋葬他,有一群子嗣祭祀他。
但田仲舟是要去海上的。
水是無形的,
風浪隨時都會襲來,
一旦出事,便是要去餵魚的。
海上搏擊的風險,比起行走陸地,可要嚴重許多。
田仲舟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所以他堅持到父母老去才出發,至今也沒有娶妻。
「放心吧!」
「要是你沒有編地圖騙我,那從東邊的大島轉回諸夏,還是有不小機會的!
田仲舟把羅盤收好,肯定的說道。
然後,
他就去準備出海的事了。
他變賣了造船僱人後剩餘的財物,換成了出海的物資。
一切都很順利。
快要離開的時候,
田仲舟的朋友們過來為他送禮。
靖郭君田嬰的兒子田文很不理解田仲舟的選擇。
但該勸的話,
他已經勸過很多次了,一直都沒能改變田仲舟這位族兄的想法,
所以現在,他還能阻止什麼?
田文只能拉著田仲舟的手,對他說道:
「你的恩情,我今生都不會忘記的!」
田文雖然是齊相田嬰的兒子,齊國的公族,但身份並不突出。
因為他爹有四十多個兒子,完美延續了自己老祖宗的身體素質。
而田文出生在五月初五,
按照齊國的風俗,這不是一個好日子,認為當日出生的孩子會對父母不利。
所以田文一出生,田嬰就對他母親說,「把他弄死!」
但他母親不忍心,偷偷留下了田文的性命,將他扶養在外面。
由於姬妾太多,田文母親也並非美貌超群,所以得到的賞賜沒有多少,再加上生父的厭惡,讓田文在外宅時的生活並不容易。
然後,
同為田氏遠親的田仲舟就遇見了這個比自己小十多歲的族弟。
他當時已經開始經商,並且取得了一些財富,便資助了田文。
現在田文已經得到了父親的接納,享受了公孫的待遇,但對幼時的艱難,仍然不敢忘卻。
「同族的親友互相幫助,本就應該,哪裡談得上恩情呢?」
田仲舟擺了擺手,讓田文無需多言。
而送走了這位族弟,
又有一個人找上了門。
臨淄城中著名酒館的女老闆過來,揪著田仲舟的衣領就說,「你個混帳東西!」
「我才請醫師測出身孕,就聽說你要出海的消息!
「你難道不想對我母子負責嗎?」
田仲舟頓時驚慌失色。
「阿?」」
雖然一直沒娶妻,但這並不代表,田仲舟沒什麼紅顏知己。
畢竟,
他身體不僅沒有任何問題,常年行走經商,還較為強壯。
而他面前的這位,乃是臨淄城中著名的寡婦,年輕貌美,以活酒為業。
她死過兩任丈夫,偏偏自己還經營有道,不用依靠他人,便放棄了再嫁的念頭,只是偶爾也會跟幾個美男子放鬆一下。
畢竟喜好美色,聚眾開趴,可是齊國不可不嘗的老傳統了!
田仲舟不想娶,她不願嫁,兩人便一拍即合,成了深入交流的酒色朋友。
而兩人這樣的關係,已經有好幾年了,誰知道現在出了意外?
「.—我意已決,是不會停留的!」
相顧無言許久,田仲舟終於憋出來這麼一句。
他知道自己不占理,便垂著頭,不敢看對方。
老闆娘摸著自己的肚子,斜著眼看了他良久。
最後,她才哼了一聲。
「我要想留下你,早就動手了!」
她可是頗有家資的,
喊上幾個手下,趁著田仲舟被榨乾,正虛脫乏力的時候,壓著他成婚,又不是辦不到!
只是知道這男人的志向,願意放他一馬罷了。
「只是你要走了,這樣的大事,總得跟你說一聲。」
老闆娘一把揪住田仲舟的鬍子,強迫這個狗男人面對自己。
「我會把孩子生下來,知道嗎?』
田仲舟瑟縮的點頭,想說自己雖然已經變賣了財物,但這個房子並沒有轉手,可以把它送給對方。
不管怎麼說,
要給撫養費啊!
但老闆娘卻沒給他機會。
她只是拍了拍田仲舟的臉,有些感慨,「如果這個孩子不能像你這樣英武,
或者像我這樣美貌的話,那就太可惜了。」
「我不要你的錢。」
「我只是上門通知你,我決定生下這個孩子的事情,順便問你一聲:
女孩的話,我想要她跟我姓,名字也讓我來取。
若是男孩,就歸入田氏,你來替他取個名字,如何?」
田仲舟點頭應下,但他忍不住提出一個要求:
「·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肚子嗎?」
「想摸就摸!」
老闆娘直接抓著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腹部,「怎麼猶猶豫豫,好像以前沒摸過似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這哪能一樣?
田仲舟溫柔的摸了摸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心裡的感覺十分奇妙。
就在他要離開故鄉,就像一棵樹從土中拔起它的根系,轉去其他地方的時候,突然有人告訴他:
噬!
你的種子掉了!
他的血脈,
仍舊會停留在原地,生根發芽。
「男孩的話,就叫他田單吧!」
沉吟了很久,
田仲舟最後,替孩子定下了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