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爭辯(上)

  第127章 爭辯(上)

  當孟子來到鬼神專門締造出來的夢境時,

  商鞅他們已經等待多時了。

  莊子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反正晚上就該睡覺,管他是不是在夢裡。

  惠施則是在和商鞅討論為官的事。

  雖然對方是讓魏國亂成這樣的始作俑者,但既然在夢裡,那就捨棄個人恩怨就事論事,惠施還是挺佩服商君執政能力的。

  變法到現在,

  商鞅的確算得上改變了秦國的男人。

  而在這樣的亂世,

  如何延續國家社稷,才是最需要人關注的事。

  「好啦!」

  「都請坐下吧!」

  何博揮了揮手,請諸子就坐。

  然後,一場因緣際會,被鬼神利用起來的講道辯論,就開始了。

  但規則卻不同於稷下學宮的正經。

  棋藝精湛的鬼神直接在四人的中央,變幻出了一張巨大的六博棋盤,四枚分別代表商、孟、莊、惠的棋子被放置在起點。

  喜歡玩樂而且家境優渥的惠施一眼就看出其中深意,「誰講的好,誰就前進幾步?」

  「沒錯!」何博肯定的鼓掌。

  惠施又問,「是你來評判嗎?」

  鬼神公平公正,

  但是和凡人的思想生活終究不同,

  真的可以評判的到位嗎?

  「不是。」

  何博揮了揮衣袖,把自己準備好的裁判提溜出場,「是他們來評判!」

  「我只負責記錄!」

  平民的喜,

  盜跖的季伍,

  曾經是國君的魏擊,

  突然從夢境上空掉下來,摔了個屁墩,趴在地上有些發愣。

  特別是魏擊。

  他在陰間聽說兒子要稱王的消息後,就一直在家裡生悶氣。

  當年自己打遍三晉,都沒敢稱王,

  現在他几子就要稱王了,這讓魏擊如何不煩悶?

  所以當魏擊聽說,這些人是因為魏國稱王一事而聚集大梁的時候,頓時來了興趣,「是批判魏瑩嗎?」

  那小子已經不是一般的不孝了,

  必須狠狠譴責!

  何博奇怪的問他,「魏國的事哪裡值得我如此大動干戈?」

  「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然要議論天下的大事!」

  他轉過頭,對四子說道,「從平王東遷開始,天下已經紛亂了四百多年。」

  「家臣取代士;士取代卿大夫;卿大夫又取代諸侯——」」

  「現在諸侯就要取代周王,禮樂制度已經完全崩潰了。」

  「不過我聽說,事物的發展,都存在盛極而衰、否極泰來的道理。」

  「草木在春天萌發,在夏日成長,到了秋天就要衰敗,冬雪落下的時候完全凋零,然後春風一吹,又有新的萌芽誕生。」

  「現在魏國稱王,就像冬天飄雪一樣,舊制度毀滅不見了,而新制度還在大雪之下,未曾萌發。」

  「面前的二三子,是當世有智慧的賢人,你們覺得該如何讓大雪停止,早日迎春?」

  「坐在這裡聽取你們言論的人,有統治一國的貴人,有平民,還有不屑於暴政的反抗者,你們能否說服他們呢?」

  說罷,

  鬼神和幾個身份不同的評審端坐在雲上,俯瞰著下面的棋盤和辯手。

  他再一揮袖子,手邊就出現了一座小鍾。

  鬼神敲響了它,定下了議題。

  即:「如何一天下?」

  至於統一之後,天下便擁有怎樣的風景?

  那就是百年之後的人,要去考慮的問題了。

  而魏擊等死鬼的手上,也出現了一個牌子,可以按照自己對四子言論的認同程度,給出負十到正十的分數,從而影響誰能走的更遠。

  四人互相對視一陣。

  雖然鬼神早就說了,

  這場辯論沒有獎勵。

  但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是大道之爭了,又何必在意有沒有獎賞呢?

  因為商鞅最為年長,於是先手說道,「要想終結亂世,必須解決諸侯紛爭的問題!」

  「所以,我在秦國興起變法,就是想讓秦國擊敗其他諸侯,讓天下只有一個國家!」

  然後,他就開始講述起自己的變法內容:

  一民智,使上下一心;

  一法度,使君民同制;

  一度量,使均輸便利;

  一地方,使國家有序。

  魏擊聽了,當場就要給商鞅一個最低分。

  開玩笑,

  秦國崛起後,誰會最先被揍,魏擊難道不清楚嗎?

  何博趕緊補充道,「你只需要把自己代入他輔佐的君主就好了,不要只知道一個魏國!」

  魏擊於是忍了下來,把自己代入秦君的位置,再聯想到商鞅提倡的東西-」

  他抬手,給了一個最高分。

  雖然其他國家肯定難受,

  但如果自己是商的君主,對他的提倡卻是接受良好。

  如此一想,魏擊又心痛起魏國竟然損失了這樣的人才。

  既然現在打不了不孝子,那回去就把公叔痤再揍一頓!

  而季伍則是最低分。

  「君主鞭答天下,小民受到嚴厲約束,誰最得利?」

  「諸侯將國家視為自己的私產,將小民視為馴養的牛馬,只顧著自己富貴就好,從不關心牛馬是否疲於奔命,一旦小民勞累的倒下,還要迎來鞭打。」

  「我覺得小民也是人,應當享有人生來就有的利益,而不是損耗自己的血肉,去供養肥碩的貴人!」

  喜則是左右為難。

  他身為小民,的確不喜歡國家過度的壓迫。

  但亂世之下,不傾盡手段,就要迎來滅亡。

  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於是他想了許久,詢問商鞅,「商君,你說法度應該隨著時代遷移而變化,

  現在的行事,只是為了儘快統一天下,讓後人不再承受紛爭的痛苦,為此苦難一代人是值得。」

  「那統一天下以後,如果君主不能讓小民喘息恢復,又該如何呢?」

  商鞅說,「我的法,是適用於亂世的。」

  「統一之後,就應該再次革新!」

  「如果君主仍舊用亂世重典,去治理安定下來的國家,那他被推翻社稷,斷絕宗廟,我也只能說他好死了!」

  「哦。」

  於是喜點了點頭,給出了持中的分數。

  代表商鞅的棋子,高高興興的向前走了五個格子。

  隨後,

  就是孟軻。

  他說,「人心有過多的私慾,這是動亂的根源。」

  「法度的制定者,是治理國家的貴人。」

  「他們眼中的國情,和小民眼中的國情,難道會一樣嗎?」

  「所以要國家穩定,君民一同享受太平昌盛的快樂,就要重建道德,培養人心中的仁義,祛除受後天影響,而產生的可怕私慾。」

  「君主知道自己做什麼有利於國民,民眾知道自己做什麼有利於國家。發自內心的認同,比起用法度來強迫,更加有效長久。」

  「因此仁與義,才能統合上下,恆古相傳。」

  魏擊說,「那你的仁義,強大國家需要多久呢?」

  「我推行仁義,要二十年才能強大起來,別人實行法度,五年就可以取得成效。」

  「如果在此期間,國家覆滅了,仁義還能保持下去嗎?」

  於是,魏擊就給了負分。

  孟軻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自他講學以來,面見過許多君主,態度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