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許久，蘇遠山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周小慧說得沒錯，蝴蝶翅膀煽了這麼久，遠芯已經擁有了直面青瓦台的資格和底氣。
「等會後我們再詳細討論一下出訪安排和流程，看上面怎麼給建議吧。」蘇遠山暫時終止這個話題，頓了頓道：「其實說實話，如果棒國政府有先見之明的話就應該清楚，除非燈塔國全面扶持他們，否則……他們國內的財閥，就只能呆在棒國那6000萬人口的小市場裡面作威作福。」
「而且就算當兒子一樣扶持，這個全球市場，我們註定也是要爭的。」
陳靜笑著點頭：「是，這就是我們的底氣。」
這時緊閉的辦公室大門突然傳來敲門聲，位於門口附近做會議記錄的總裁辦高級秘書瞿雅立刻起身，見陳靜點頭後把大門拉開了一條縫。
「曉倩？」瞿雅微微一怔：「找山總？」
「嗯。」文曉倩一臉嚴肅。
這時蘇遠山也看到了文曉倩，微微驚訝之後示意她進門。
「山總，剛才接到紅電話。」
說著文曉倩頓了頓，快步走到蘇遠山身旁，輕聲耳語了幾句。
蘇遠山先是微微皺眉，隨即眼睛便亮了起來！
待文曉倩離開後，他深呼吸了數次，望著一干揣摩、不解的眼神哈哈一笑。
「好消息來了，兩天後我上京！」
……
剛才的電話，自然是辦公廳打來的。
陳主任沒有打什麼官腔，在得知蘇遠山正在主持召開今年的執行董事大會後，他告訴文曉倩，那就不要打擾蘇遠山開會，讓他好好開，最後讓蘇遠山帶好資料，特別是遠芯的戰略方案直接上京即可。
很顯然，這個電話表示，上面的態度已經確定了。
蘇遠山從與幾次領導的交流中，以及對大量的報告分析得出了結論——在前世，之所以很多政策和工程推動得慢，其實並不能完全把鍋甩給官僚作風。
當下無論是學術界也好，還是有能力和渠道「上書」的企業界也好，普遍的一個問題就是凡事都喜歡「高屋建瓴」，往大了說。
就躲避政治風險而言，這確實是一個保險的做法。但就對整體事業的推動而言，其實沒有什麼鳥用。
國家摸著石頭過河，需要的是給出石頭，深知最好指出改摸哪塊石頭，而不是讓你指一條河。
因此，一個月前，領導接見蘇遠山的時候，才會三番兩次地提醒蘇遠山，說步驟。
而這次，辦公廳指名道姓地要讓蘇遠山拿著資料和遠芯的部署上京，顯然是……國家希望遠芯親自來當這塊石頭。
於是，蘇遠山便在上次與領導交談內容的基礎上，與席小丁、張汝金、秦為民、田耀明——總之就是與會的技術大佬們，在兩天內為半導體行業需要具體規劃的技術和領域給出了目標和方案。
之所以能這麼快，自然是因為遠芯一直都是在這麼走的，都是這麼考慮的。
在過去幾年，遠芯一直都在蘇遠山幾近「蠻橫」的推動下全面布局面向未來的關鍵技術和節點。
說句不好聽的話，遠芯是幹著國家該乾的活兒。
……
二月二十九號，蘇遠山直接搭乘商務機前往首都。當天下午，他便再次見到了領導。
而接下來的兩天，他一直在參與由發改委，外經貿委，信產部，科技部等部門召開的聯合會議。
在會上……他談不上舌戰群儒，只是為這些大佬們，描繪了一副關於半導體，關於信息產業，關於網際網路，關於整個科技領域的未來畫卷。
而他帶來的方案，看似厚厚的一疊，但歸根到底，總結起來就兩個字。
強基。
……
三月一日，京東方。
蘇遠山的小車悄無聲息地駛進京東方的大門。
隨著液晶面板的投產，京東方也逐漸收回了那些租出去的辦公室和樓層，算是稍稍挽回了一點作為「國際企業」的面子。
京東方，這三個明顯新做的鐵皮大字也刷成了驕傲的大紅色。
「山總。」
基於某些特殊考慮，王冬升只帶著秘書在辦公樓下迎接了蘇遠山。
當蘇遠山下車後，眼睛中帶著血絲的王冬升幾乎是小跑著趕到了蘇遠山身旁。
王冬升雖然表情沒什麼，但眼神明顯透露出緊張。
「進去說。」蘇遠山知道王冬升在緊張什麼——上頭幾個部委在即將迎來兩（場大）會的關鍵時刻天天開會，這種事，就算會議內容再滴水不漏，但扎堆開會的事卻怎麼也瞞不住。
更何況，領導在年前走的那一圈，目的性太強了。
再加上蘇遠山這個國內半導體領域的天才企業家天天陪著……
就算王冬升嗅覺再遲鈍，他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好！」
進入辦公室後，董事會秘書陳言順替二人倒上茶，然後便坐到一旁掏出了筆。
「陳總，不用記。」蘇遠山認識陳言順，知道這位學經濟出身的董事會秘書是京東方的創始人，也是王冬升的重要副手——今後甚至還會接班京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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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陳言順便放下了筆，認真地望著蘇遠山。
「是這樣的。」蘇遠山見茶有點燙，便抿了抿嘴，笑道：「我給領導吹了很久，說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是，領導來視察的時候，我們也是這麼說的。」王冬升立刻道：「但領導沒表態。」
「當然不會表態了……上頭是想下一盤大棋。」蘇遠山端起茶杯，用力吹了幾口，稍稍抿了一下後道：「幾次會議，雖然沒有形成決議，但第二天的會形成了綱領。也就是……國家這次的910工程，有兩個重點。」
一聽到「910工程」這幾個字後，王冬升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
從908到909，國家一直都在搞產能自主，都在推晶圓廠……說白了，還是因為這個領域太重要。
——如果不改變晶片依賴進口的局面，那麼，低關稅就會摧毀國內的半導體工業基礎；高關稅則會摧毀國內產品的國際競爭力。
所以，晶片自主，或者說一定條件下的自主產能，不是為了不讓老外賺錢，而是因為它是基礎，是重中之重。
作為半導體行業的從業人員，王冬升能理解國家的想法。所以，當100億的909，京東方連毛都沒有撈到一根後，他是沒有半點意見的。
但……現在芯城已初具規模，滬市也圍繞著遠芯科技園和德遠打造出了整個亞洲地區製程技術和生產力最高的晶片基地。
如果再搞什麼工程，還輪不到京東方的話，他就有點意見了。
畢竟，遠芯「數碼時代」的口號已經喊了快兩年了。稍稍有點行業常識的人都應該清楚，液晶面板將會是數碼時代的窗口，眼睛。
那麼……908二十億，909一百億，910……會是多少？
蘇遠山沒有吊王冬升的胃口。他笑呵呵地望著王冬升：「這次投入保底300個億，給你們爭取到了接近三分之一。」
「好！」王冬升騰地起身，眼神中光芒瞬間綻放！
他用力握拳，整個人身軀都有些微微顫了起來。
「別激動，本來想多爭取點的，但國家現在也就這個家底——你知道的，現階段咱們搞半導體的，燒的是外匯。國家外匯雖然經過這麼些年的沉澱，有了一點家底，但大頭都是靠賣資源，靠出賣勞動力換來的……」
「而且HK那邊還有一檔子麻煩事，狼群環伺，國家還要提防著這一頭。」
「所以，老王。這個錢……真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錢。」蘇遠山說著便深深地呼了口氣：「至於方式，應該是超低息貸款。」
「嗯！可以，低息貸款可以！」王冬升也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京東方的股權結構很複雜，涉及到三國六方，在這種需要企業全力以赴擴張的時候，最好還是採取不動股份，以低息貸款的方式來支持。
「至於其餘的錢……這樣說吧，這次是主要面向基礎領域。加強對產業鏈的完善和攻堅，同時，國家也會指導一下電視企業的升級。」
蘇遠山望著王冬升：「你甚至可以理解為，咱們這次是把未來的寶，壓在液晶面板上了。」
聽到這，饒是王冬升乃是國內液晶面板的巨佬級人物，也忍不住錯愕了起來。
他和副手對視了一眼，小心地問道：「所有顯示面板？」
「對！」蘇遠山篤定地點頭。
「山總……」王冬升一口涼氣差點吸到了腳後跟：「這……這……」
是的，即便是王冬升，在了解過等離子技術後，也深知在電視面板領域，液晶電視……還是有差距的。而且這種差距並不是技術領先帶來的，而是先天性的不足。
蘇遠山為什麼敢相信液晶面板就一定是未來？
面對著王東升的疑惑，蘇遠山笑著搖了搖頭。
「老王，液晶面板最大的優勢就是……它不僅僅只有電視面板一個領域，而是可以適應所有的尺寸。並且液晶面板，是一個擁有技術發展潛力的產業。指標不如等離子，是可以追的，可以通過開闢其他的技術來完善的。」
「譬如你們不是成立了有機發光二極體的實驗室嗎？這玩意一旦解決了運用，是不是就能吊打等離子了？」
「我還不說OLED，那是欺負它，就說你們目前推進得最快的IPS技術，這玩意一成熟，是不是也能追上等離子？要對自己有信心，老王。」
王冬升便緩緩呼了幾口氣，隨即笑了起來。
所謂有樣學樣，作為遠芯權力支持起來的液晶面板企業，京東方自然會跟著遠芯學習。就算再艱苦，再缺錢，也從來沒有捨棄過對研發的投入。
同時，他對遠芯給出的技術需求和方向，也是儘可能地配合。
譬如IPS和OLED技術，便是遠芯提出的「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的技術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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