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雲天明程心，我們錯過了！
程心最終還是遇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她像聖母一樣懷抱眾生，卻用自以為是的愛，將這眾生毀滅的乾乾淨淨。
一個細胞也沒能留下來！
42億年形成的地球，36億年演化的生命，1萬年成長的人類文明，400年艱難的末日求生，最終都因自己所謂的愛化為烏有。
程心開始恨起了托馬斯維德，恨他為什麼要對她遵守諾言，而白白浪費掉了人類生死攸關的35年！
如此理性和不擇手段的一頭野獸，為什麼要對她一個傻姑娘遵守諾言？
是因為男人的尊嚴？
還是因為她？
哼！
如果托馬斯維德先生，在天有靈，此刻一定在欣賞著程心的絕望，欣賞著人類的絕望。
傷心不是哭的理由！
傻……才是！
飛船上羅輯的影像消失了，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哦！我要進畫裡了，孩子們，走好！」
冥王星亮了起來，開始在二維平面中擴散，逃亡的飛船像雨點一樣落在二維平面上，呼叫聲漸漸稀疏。
最後萬籟俱寂！
這幅名為太陽系的巨畫完成了！
程心和艾aa成了僅存的畫外人，排山倒海般的孤獨和迷茫淹沒了程心。
她真希望曲率引擎並不能使得飛船進入光速，希望它能隨著地球生靈一起進入畫中，希望一切就此終結。
艾aa突然抓住程心的手說——
「你忘記了？宇宙中除了他們，還有他！」
是的！
還有他。
程心這才想起了雲天明，她瞬間被強烈的思念淹沒了，她從來沒有像這樣渴望見到一個人，她們還有一個約會，在那顆星星上的約會！
航線初始化完畢，星環號在50秒後，進入光速！
航向前方的銀河系星海變成了純藍色，讓人想起了海洋！
後方二維化的太陽系籠罩在如血的紅色中，和群星一起凝聚成紅色的一團，像宇宙盡頭熊熊燃燒的篝火。星環號以光速向雲天明送給程心的星星飛去。
一顆無比遙遠而虛幻的星星，現在是程心面前一個實實在在的世界。
在宇宙的參照系中，從太陽系來到這裡，星環號以光速爬行了280多年。
但在飛船的參照系中，時間只過去了52個小時！
曲率驅動不僅拖拽空間，也能拖拽時間！
那個若隱若現的星星，竟和太陽大小接近。
它有兩顆行星，一顆像火星，表面荒涼稱為灰星。
另一顆像地球，有氧氣，有簡單的生命，稱為藍星！
程心將在藍星上，付她和雲天明跨越光年和世紀的約會！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雲天明，向他傾訴自己經歷的一切。
果然，在降落的過程中，飛船收到了從藍星表面發來的導航信號。
程心和艾aa激動地跟著指引降落到這個世界。
但等待她們的並不是雲天明，而是關一帆，面對在這200多光年遙遠的她鄉，遇到的第一個男人，程心有種撲進他懷裡的衝動。
關一帆是隨隊來藍星考察的，因為是收到星環號發出的引力波信息，於是留下來等待她們。
關一帆告訴她們，60年前，三體第二艦隊在金牛座附近參與了一場慘烈的戰役，但是雲天明所在的第一艦隊沒有任何消息。
而且藍星所在的位置有兩條繁忙的航線，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關一帆邀請程心和艾aa去她們的新世界，艾aa早已被年輕睿智又英俊的關一帆迷住了。
在艾aa的鼓動下，程心默默地點頭，放棄了和雲天明夢一樣的約會。
然後意外出現了！
監視衛星突然發現，在灰星上有智慧飛行器，短暫的降落和離開。
程心想知道這會不會和雲天明有關？
她隨著關一帆去灰星探查，而艾aa在留在藍星等待。
誰也沒有想到……
程心和艾aa短暫的分別竟成了永別。
程心和關一帆來到灰星上，發現了一種噩夢一樣可怕的東西。
死線！
五根黑線扎在灰星表面，伸向太空！
像灰星上長出來的五根頭髮！
這是功率極高的曲率飛船留下的痕跡，死線的內部光速為零，這是宇宙中最死的東西。
死線代表這裡極度危險，不僅僅是被其他高級文明發現的危險，更可怕的是死線很容易被其她飛船的危機擾動發生破裂和擴散，變成黑域。
到時候整個星系都將被黑域籠罩，她們就再也出不去了。
程心和關一帆離開灰星返回藍星，在泊入藍星的軌道時收到了艾AA的緊急呼叫。
因為出大事了！
雲天明……來了！
程心和雲天明在幾個世紀前的約會，現在終於要見面了！
程心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即將重啟。
而且據說雲天明又給她準備了禮物，這一次的禮物更大，比這顆星星還要大。
如果這是在夢裡，程心希望這個夢不要醒來，但夢還是醒了，她和雲天明就在時間的裂縫兩邊永遠地錯過。
正在程心和關一帆進入穿梭機降落到藍星的時候，她聽到一聲尖利的撕裂聲，然後眼前陷入了絕對的黑暗，她們的穿梭機被禁錮在光速中了！
不錯！
死線擴散了！
也許是雲天明飛船危機的擾動，彗星上的死線擴散了，擴散到了整個星系，這個世界現在處於黑域之中，這裡的光速變慢了！
變得比穿梭機航行的速度還要慢！
但是狹義相對論在這裡依然起作用，穿梭機經過一聲撕裂，速度被降到了這裡的光速。
而且在這種低光速中，任何電腦都不能運行了。
程心和關一帆被困在一個以光速繞藍星運行的鐵殼子裡。
關一帆首先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立刻開始啟動神經元計算機，啟動成功以後，就可以開啟反物質發動機為穿梭機減速脫離光速，然後降落到藍星上。
但是神經元計算機啟動速度起碼需要十幾天。
十幾天對於他們來說可以等待，他們可以在冬眠中度過，但是雲天明和艾AA等不了。
藍星表面的速度正在以千萬倍的速度閃電的流逝，他們的人生對於程心來說轉瞬即逝，這一刻滄海桑田！
雲天明和艾aa只能看著程心和關一帆所在的穿梭機飄在天上，像一顆亘古不變的衛星！
神經元計算機啟動成功了，但16天過去了！
而藍星地面上過去了多久？
程心不敢去想。
穿梭機啟動，反物質推進，脫離了光速。
降落在藍星上！
程心和關一帆降落到，這個他們註定要度過一生的世界。
滄海桑田，這裡已經沒有星環號，沒有雲天明的飛船，沒有任何人類蹤跡。
因為藍星表面已經過去1800多萬年了！
程心和雲天明之間隔著的已不再是光年的距離。
還有1890萬年的歲月！
關一帆來到程心身邊，他們目光相對，靈魂交融。
「程心，我們錯過了！」
在DX-3906星系的黑域形成1890萬年後，在太陽系毀滅32億年後，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程心伏在關一帆的肩上痛哭起來。
上一次，她像這樣的痛苦，是在雲天明的大腦被摘除的時候。
而這一次痛苦並非只為雲天明，因為對自己命運的徹底放棄，在這個與世隔絕的陌生世界中，程心任風吹透身體，任陽光穿過靈魂。
一場跨越了六個世紀，幾百光年的約會即將迎來最終的團圓。
但轉眼間，程心和雲天明又被隔在了歲月的兩端。
隔在了一段1800萬年的歲月兩端。
這一次。
她們徹底地錯過了。
時間是最狠的東西，1800萬年，什麼東西都會消失的。
即使雲天明和艾aa在這裡生活了一生，即使他們繁衍出了種族，甚至建立了文明，但在時間的沖刷下，任何痕跡都不可能留下來。
這時程心想起了羅輯老人的那句話——
「把字刻在石頭上！」
於是，關一帆控制飛船，對整個藍星進行掃描，果然在地下30米的地方發現了刻在石頭上的字。
這是雲天明和艾aa留給她們的一封信，信中說她們度過了幸福的一生。
程心和關一帆都為雲天明和艾aa流下了欣慰的淚水。
陸元亮看到這裡，心生感慨，他作為一個讀者，感受到李想對雲天明最後的溫情。
李想為雲天明顛簸的一生安排了一個最好的結局！
「不錯，艾aa比程心更適合雲天明！」陸元亮給出了他的論斷！
雲天明雖然性格孤僻，但他的骨子裡藏著優雅和浪漫。
而且他在異世界經歷了史詩級的涅盤重生，雲天明早已不是凡人。
而反觀程心，她和絕大多數地球人一樣。
只想在地球上永遠做一隻沒有夢想的蟲子，哪怕到了文明消亡的危機關頭，她仍然頑固地抱折人類落後的價值觀不肯撒手。
哪怕她收到一顆浪漫至極的星星，她也只是望了望那顆星星，然後低頭繼續做她的蟲子。
一生都沒有抬頭仰望過整片星空。
當然，程心也看不到雲天明身上閃光的地方。
上學的時候，她只是看到這個男生的脆弱和孤獨，而心生憐憫，卻看不到孤獨的背後是俯瞰世界的驕傲。
後來讓她感動的也只是那一顆星星，而不是星星背後的浪漫。
雲天明的每一次出現，都會為程心帶來巨大的幸福和感動，但程心的心裡也只是感動，沒有愛。
那些短暫的思念並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需要。
對雲天明來說，程心是遠處的一朵海棠花，遠看漂亮，但如果靠近，他一定會發現這朵花沒有香味。
程心所有的美好，只不過是雲天明愛而不得的錯覺。
在雲天明嘔心瀝血寫童話故事的時候，一定認為程心能夠解讀，但事實正好相反，雲天明高估了程心。
寫故事的人眼中是整個宇宙星海，聽故事的人眼中卻只有身邊溫暖而狹窄的繭房！
程心和雲天明在精神上早已不是同一個物種，他們的相遇一定不是夢的開始，而是夢的破碎。
在看艾aa，雖然她生在威懾紀元的溫床里，但她從來沒有在溫床上墮落，她沒有那個時代的天真和脆弱，她像一個充滿活力和能量的精靈，一路守護著羸弱的程心，跨越了世界和光年。
她對浩瀚的心海充滿了嚮往，她的心裡有浪漫的夢想，它有和雲天明一樣廣闊的視野，所以她能夠解讀出故事中的曲率驅動技術。
她才是那個能承接雲天明的精神，能容納雲天明的生命，能陪雲天明一起追夢的人。
雲天明是最厲害的男人，她送給心愛之人一顆星星，最後又送給她一個宇宙。
這是67號小宇宙，這是一個時間之外的世界。
大宇宙里的時間正在飛速流逝，在這裡生活十年後，大宇宙中的時間會過去幾百億年，直達末日。
雲天明希望程心和關一帆在這裡躲過宇宙的坍縮，在新的大爆炸後進入新的大宇宙，希望她們能看到新宇宙的田園時代。
這是一個一公里見方的小世界，有太陽，有土地，有小溪，有充當農夫的機器人，還有這個宇宙的管理者——智子。
是的！
宇宙很大，生活很大。
程心和智子又見面了！
程心和關一帆在這個小宇宙中，過起了詩意的田園生活，耕種，散步，思考，寫回憶錄。
時間一天天過去，像那條小溪中的水，平靜而流暢。
一年過去了，小宇宙中的小麥收穫了兩季，大宇宙中已經過去了上百億年。
小宇宙收到了來自大宇宙的超膜廣播，不同的語言構成的信息洪流滾滾而過。
這是宇宙文明的生死簿。
如果一個文明的語言出現在廣播中，那麼說明這個文明仍然存在，或者曾經存在並且燦爛過！
廣播中的語言中浩浩蕩蕩的奔流到130萬種的時候，三體文字一閃而過，之後地球文字也出現了，語言種類達到157萬種時，廣播結束了！
廣播信息很簡短，回歸運動聲明——
我們宇宙的總質量減少至臨界值以下，宇宙將由封閉轉變為開放，宇宙將在永恆的膨脹中死去，所有的生命和記憶都將死去！
請歸還你們拿走的質量！
只把記憶體送往新宇宙！
歸還物質代表他們將不能在這裡生活下去，他們的身體和這裡所有的物質都要回到大宇宙，幫助大宇宙完成探索，最後一起化為宇宙的奇點。
也代表他們最終看不到宇宙重啟後的田園時代！
而且此時的大宇宙已經過去了上百億年，藍星早已消失，雲天明送的那顆星星也早已熄滅，甚至宇宙可能已經不是三維的了！
他們回去就得面對艱難殘酷的生存考驗，但是程心和關一帆已經決定歸還物質，回到大宇宙！
程心是為了宇宙重啟的責任！
關一帆是因為不願在這小小的天地里度過一生。
67號小宇宙開始了向大宇宙歸還物質，從土壤開始，然後是樹木、地面。天空、太陽、房子和機器人。
最後留在小宇宙中的只有一個存儲著三體和地球文明全部記憶的金屬盒，還有一個五公斤重的生態球。
金屬盒像一個漂流瓶一樣，將被新宇宙中的文明時期復原整個文明，生態球中有陽光，有陸地，有青草，有生命，這是程心為67號宇宙創造的一個小世界，有它在，這裡就不是一個沒有生命的黑暗世界。
最後一艘載著三個人的飛船發著幽幽的藍光，緩緩地穿過了宇宙之門。
程心的故事到此就結束了，三體的故事也到此為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