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畫虎難得三味
週遊在家中酣睡的同時,建雄武館的內院也在發生一件事情。
王建雄身穿寬鬆輕便的家居常服,雙手捧著蓋碗。
他雖然瘦削卻筋骨健碩,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雙目狹長犀利,看人就像是瞄著獵物的猛虎,時不時露出精光。
據說,這是修煉伏虎拳後氣勢變化,氣勢凶戾不近人情,弟子們對他又敬又怕。
「師父,這是陳千總送來的禮物,據說是剿滅一處山寨抄來的名畫。」
兩個弟子一左一右執著畫軸,在他面前緩緩展開一副猛虎圖。
圖上畫的是猛虎下山,山林震悚、百獸臣服的畫面。
那頭大虎極其兇猛,根根自立的毛髮如鋼針,甚至連鮮紅舌頭上的倒刺也描畫得清晰可見。
凝視此畫,甚至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腥風,那是吃人猛虎才有的氣味。
捧著畫軸的兩位弟子,身上當場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果真是名家手筆。」
一位長身玉立的青年,是王建雄的二弟子祁鳳章。
他朝著王建雄拱手,「恭喜師父得一墨寶。」
陳千總是王建雄年輕時好友,駐紮在公良城外的軍寨,鎮守一方。
年歲不好,山中賊匪陡增,時常滋擾過往商旅。
陳千總帶著麾下千餘精兵四處圍剿,殺得人頭滾滾,溪流變色。
他查抄賊贓,意外得了這副畫,契合王建雄修煉的路子,命快騎連夜送來城中。
禮重、心意也重!
王建雄輕撫鬍鬚,「老陳心裡有我這個老朋友。」
他朝弟子招招手,「鳳章,你出生名門,對丹青之道頗有見地,過來一起看。」
祁鳳章是城內大族祁家的嫡房子孫,是王建雄弟子中出身最高,也是天賦最好的。
年歲不滿三十,就已將伏虎拳的進階功法玉虎功,修行到即將突破銅虎層次。
這份成就在內院,也是奪得魁首的獨一份了。
須知執掌外院的大弟子魯強,是王建雄老爺子從小帶到大的心腹,至今也才是鐵虎境界。
可惜,以他的身份家世,註定不能繼承武館衣缽,將來肯定要回歸家族。
「師父,世所公認的八大丹青名家,分為南四家、北四家。」
「南四家擅長花鳥蟲魚、北四家擅長山水珍獸,各有所長,均已臻至登峰造極的地步。」
「據我所知,北四家中的寒余叟最擅長畫虎,我看這畫上猛虎頗具神韻,難道是出自他手筆?」
祁鳳章又看落款,點了點頭,「不錯,有八成把握了。」
卻聽到王建雄呵呵大笑,「你可看錯了。」
寒余叟,是丹青墨林中一位傳奇人物。
他早年間擅長各種珍奇異獸,畫藝純熟精湛,到了一畫千金難求的地步。
中年遭逢一場意外,孤身在野外遊歷深山採風時,失足墮入深淵。
沒想到,深淵底下是一處老虎窩,窩裡有懷孕的母老虎正飢餓難耐。
他手持銳利的尖石塊,和母老虎對峙了三天三夜,整個人都虛脫了才找到機會逃生。
那次險死還生後,他性情大變,放棄了諸多技法,專心畫虎。
甚至將名號改為寒余叟,寓意為:孤寒、多餘的糟老頭子。
到了晚年時,寒魚叟的畫虎功底已入化境,相傳國相為請他作畫,特地減免他家鄉的三年賦稅。
猛虎圖畫成後,當著眾人展開畫卷,一聲咆哮嚇得眾多賓客面如土色。
那副圖至今還掛在國相府上,是重兵把守的鎮府之寶。
如果這副猛虎下山圖,果真是寒余叟的真跡,價值千金都是低估了,說一句價值連城不為過。
「可惜不是啊!」
王建雄略帶惋惜道,「我年輕時,曾有幸在場,見過寒余叟的真跡。」
「他畫中神韻真意,高遠莫測,如蒼月在天,遙望而不可及。」
「這幅畫與之相比,充其量就是牙牙學語的嬰兒拙劣模仿,不成體統。」
祁鳳章仍不死心,書畫和金石之道不分家,畫上的印章明明是寒余叟的銘記。
按照鑑定書畫的套路,看落款印章,在判定真偽過程中占比大半。
「寒余叟性情古怪,晚年後不再拘泥於印章,而是以落款寥寥數行詩句留名。」
「市面上流傳的所謂真跡,多半是寄託款,假借他名義刻章落款。」
王建雄看得嘖嘖稱奇,面對畫卷嘆了口氣
「這幅畫雖然不是真跡,卻也出自名手,價值不菲,掛在牆上吧!」
老爺子閉上雙眼,回憶畫中猛虎的氣勢,突然跨出兩步。
他枯瘦的身軀瞬間爆發驚人氣勢。
從尾椎往上,再到腰椎、頸椎,整條大龍椎骨如同從蟄伏甦醒。
他身上枯樹皮模樣的皮膚,瞬間如刷了層銀漆,如同純銀鑄造的塑像。
隨著王建雄吸氣運力,銀色皮膚表面泛起斑駁交錯的金色紋路。
銀質金紋,赫然是從銀虎往金虎提升的過程。
王老爺子身為館主,在玉虎功上境界最高,是『銀虎』境界。
如今他觀望畫卷有感,竟是厚積薄發,攜數十年功力衝擊金虎層次。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畫上的猛虎仿佛受到感染,皮毛豎立的姿態更加猙獰,兇惡,但僅僅片刻又黯淡下去。
祁鳳章雙目圓瞪,僅僅觀察畫卷就能領悟?
短短片刻的時間,王建雄的功力更上一層樓。
正驚嘆間,耳邊聽到老爺子幽幽嘆息,「畫中真意,還是差了些火候。」
剛才爆發的氣勢斷崖下跌,頃刻間退潮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體表的金色、銀色,也在以肉眼可見速度褪去。
王建雄嘆息不已,如果在他面前的圖畫,是寒魚叟的真跡就好了。
剛才是千載難逢機會,本可以一鼓作氣重歸金虎層次。
然而,畫家的境界距離圓滿差的太遠,猛虎氣勢稍顯不足,令他功虧一簣。
「這是命吶!不能強求。」
王建雄搖搖頭,顯得意興闌珊。
「師父,弟子一定派遣人手,幫你找來寒余叟真跡。」
王建雄心想談何容易,國相掌滔天權勢,仍要放下身段求畫。
祁鳳章的家族,在公良城呼風喚雨,可是放在整個國家卻又不算什麼。
寒余叟何這樣的當世名家,真正做到傲視王侯也毫不誇張的地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