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機械感悟賦予者
喬巡從蒸汽動力區離開。
沒有再繼續跟隨科爾斯。之所以要關注科爾斯一段時間,只是為了近一步確定,「天氣」雲就是跟他有關。
現在,這個答案已經非常清楚了。
「天氣」雲在當前的時間線上,會百分之百指向科爾斯。只不過需要等待一段時間而已。
不過,漫無目的地等待從來不是喬巡的風格。趁著這段時間,他要去見一個人。
……
真理環,中央星球核心外第一環。
核心外第一環,作為距離中央星球最近的環帶,任何來自中央星球的能源與力量,都會率先被這裡的設施所利用。第一環帶與其他環帶不同,並不是任何人都能通行的。
因為其得天獨厚的環境與其他條件,使得這裡自修築起來,就一直為這個世界最為尊貴的那一批人所服務——
眾神與侍奉眾神之人。
科爾斯所在的篝火教育院所信奉的「篝火之神」,正是第一環帶的至高神之一。
一座座神殿屹立在第一環帶的不同位置。幾乎每一個區域都被神之領域所分割了,互不干擾。
而在環帶的中心位置,是一座獨立的神殿。不在環帶上,卻是整條環帶的約束力中心。可以說是整個真理環地理位置最好的地方。
這座神殿被稱為:
真理殿堂。
從名字上也可以理解,這是真理環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
喬巡此行所要見的人,就在這裡。
從第二環帶離開後,他便修改了自己的認知特性。對於第一環帶里的神而言,普通的偽裝是沒用的。唯有「欲望的偽裝」才能從意識層面洞穿他們的認知極限。
只要是內心有欲望之人,不管身份幾何,不論能力高低,皆無法看到偽裝背後的實質。
站在真理殿堂外面的眾神階梯上,喬巡抬起頭。殿堂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頭。
階梯的每一階都代表著一個神。世界上每誕生一位神,這裡便多出一階。
而階位也隨時隨地都在變化著。
即便是神,也分了高低的。
「紅藍之神」、「焦土之神」、「脫羥之神」、「紡紗日之神」……「二月垂命神」、「三月相守神」、「四月送還神」……「篝火之神」、「禱告女神」、「蒸汽與機械之神」、「理性賦予者」、「機械感悟賦予者」。
喬巡從最低階走到最高階。看遍了這個世界所有的神。
當然,這其中大多數神都在神話歷的戰爭之中消亡了。苟延殘喘至今,以及剛復甦沒多久的神並不多。
亮著的台階便是尚存的神,無光的台階則是……死去了,或者還沒復甦。
眾神階梯上亮著的台階並不多,約莫只有十分之一的樣子。
即便是最高位的五位至高神,如今也只有「篝火之神」、「禱告女神」與「機械感悟賦予者」的台階亮著。其餘兩位,並沒有復甦,或者說,早已死去了。
喬巡踏上最後一道台階。
門口兩位神侍騎士手持長矛,筆挺地站著。
見到喬巡前來,他們立馬行了一個騎士禮,然後為他打開真理殿堂的大門。
在兩位騎士眼裡,喬巡是從其他地方來向眾神述職的神官。
喬巡衝著他們微笑了一下,然後說:
「這段時間也許會有人來搗亂,要辛苦你們了。」
兩位騎士正聲說:
「這是我們的職責與榮耀!」
喬巡點點頭,邁步踏入殿堂。
真理殿堂很大,完全不能用「建築」去看待。這更像一個穩定的碎片世界。進入這裡的人,所懷揣的目的不同,去到的地方相應也就不同。
喬巡則是要去「機械感悟賦予者」所在的地方。
他穿過一層滿是機油味道的濃霧後,去到了這位至高神所在的地方。
而所謂的「機油味道」,其實就是真理之性的味道在意識層面上的體現。只有具備真理之性的人,才能聞到這種味道,總的說來還是「人上人味道」。
這裡是一座城市。
像極了十九世紀七八十年地球上的歐洲「文明之都」。工業的鐵蹄正在肆意改造人們的文化與生活。
骯髒的下水道布滿了煤炭渣,終日轟鳴的蒸汽機噴吐黑色長龍。街道上人力馬車與機械馬車競爭,報童手中拿著份報紙高呼今日份的大熱點。
城市中央的「歌莉婭教堂」中,一名頭戴淑女紗帽,身穿束腰長裙的女性正十指交疊,對著一尊灰白色的石膏像禱告。
喬巡走進教堂,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靜靜等待著。
約莫過去了十分鐘左右,禱告的女士垂下雙手,肩膀上揚。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看到後面坐著的人後,頓時愣住了。
喬巡笑著對她說:
「看來你很專注,沒有發現後面有人看著你。來自仙界的女士,在真理環的某個嵌套編制的世界裡祈禱……這實在是槽點太多了。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吐槽,安漾女士。」
禱告的女士,正是呂仙儀的母親安漾。
安漾垂目想了想,
「既然你能來到這裡,說明你已經成神了。」
「是的。」
「超乎想像的晉升速度。」
「不過,安漾女士也成神了呢。」
安漾搖頭,
「這不一樣。我早就能成神了,只不過地球不具備成神的條件。而是……莫非地球已經突破了限制?」
「我不是在地球上成神的。不過,這也並不重要。」
「所以,你來這裡做什麼呢?」
「找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一個還沒出現,但就在真理環上的東西。這對安漾女士而言,應該並不有趣。」
安漾認真地看了看喬巡,
「你變得更加有底氣了。喬巡,說實在的,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很神秘的人。在地球上無法看透你,我以為是因為地球被限制了的緣故。但現在,你顯得更加神秘了,而且,你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氣息也消失了。」
「安漾女士是否對我的身份有一個猜想呢?」
安漾搖頭,
「喬巡,我不會去做不確定的猜測。這與我所修煉的能力不符合。我所信服的,必須是確定的。」
「好吧。」
「到外面喝一杯吧。在這裡遇見一位熟人可不容易。」
「樂意奉陪。」
……
某間露天咖啡廳。
喬巡與安漾坐在花園中,不遠處有人演奏樂曲。
「這裡的生活很安逸啊,沒什麼煩惱。」喬巡說。
「也沒什麼變化。你既然能進來這裡,說明你知道這裡的情況。」
「嗯……一份意識碎片的映射嵌套在真理環世界上的……小世界。」
「這份意識映射的主人,叫機械感悟賦予者。他還有一個身份,你應該很感興趣。」
喬巡笑問:
「海上列車的第一列車長嗎?」
「的確瞞不過你。」
「僅僅用推理法都能知道。上次你離開,不就說了要去找第一列車長嗎?」
「找是找到了。不過啊,跟我所想的不一樣。這個老頭兒最終還是沒有挨過意識寒冬。」
「他的意識寒冬是什麼?」
安漾攪了攪咖啡,
「不知道。也許是一個無法實現的願望,也許是一份難以承受的罪責。總之,情感這一塊兒,本就是最難得理清的。」
「也是。」
安漾揚起嘴角,
「你跟仙儀,還好嗎?」
「分手了。」
「果然。」
「果然?」
「不對等的戀愛,分手很正常。仙儀只是個普通的孩子,但你可不一樣。你能輕而易舉改變她,但她可無法撼動你分毫。戀愛如果陷入這種境地,破碎便是必然了。」
喬巡輕抿一口咖啡,
「安漾女士與呂將軍呢?」
「我們不同。我們是無法對自己所面對的環境與事情進行妥協。他出生在軍政世家,家庭的責難可要比什麼愛情的責難更加難以逾越。」
「安漾女士也的確不會是那種願意妥協的人啊。」
「我沒有妥協的餘地。」
「所以,安漾女士到處奔波是為了什麼呢?」
安漾目光掠過喬巡的側臉,看向遠處,
「我出生在仙界,卻不會仙界的任何力量,仙術也好,道法也罷……似乎每個人從出生其,就被裝在了某個模具當中,再如何生長,也只能長成模具的樣子。我不喜歡這樣。」
「安漾女士也擅長這種模稜兩可的描述。」
「喬巡,許多事情並不是一言兩句說得清楚的,只好用些在他人看來『矯情而虛偽』的無用之言滿足溝通與表達的欲望。與其追問他人……你也是神了,不妨自己嘗試去洞悉。」
喬巡點頭,
「你說得對。」
「跟我去看一看機械感悟賦予者吧。」
「好的。」
「這名字也怪難叫的。他真名叫利頓·奈哲爾。」
「奈哲爾先生。」
「可不是什麼先生了,一個患有阿茲海默症的老頭而已。」
安漾結過帳後,隨手在路邊攔下一輛人力馬車,同喬巡離去。
「安漾女士真像個本地人。」
「入鄉隨俗。遵守一個世界的秩序,不失為一種樂趣。」
「我以為你會更加自由一些。」
「漂泊久了的人其實更加渴望歸宿。」
「這樣啊。」
「……不小心把心裡話說了。」
「那我當沒聽到。」
「……」
過了一會兒,安漾想起了什麼,她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翻找了一會兒,取出一枚胸針,
「這枚胸針是琴留下的。之前在地球忘了給你,現在給你吧。」
很漂亮的胸針。中間是一顆藍色的寶石。
一看到這顆寶石,喬巡心中便湧起難以言喻的動容。他好似又親眼看到了阿格尼斯那充滿了幻想的眼睛。
「給我嗎?」
「我想,也沒有給誰的餘地了。我收拾她的遺物的時候發現的。她房間裡空蕩蕩一片,只有這枚胸針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沒見她戴過。」
「我倒是聽她講過。這枚胸針是她家族給她的嫁妝。等到結婚那一天,戴在愛人的胸前。」安漾將胸針放到喬巡的掌心,「琴是個情感世界並不豐富的人。我想來想去,這東西給你是最好的。」
「你可是呂仙儀的母親……」
「這是兩碼事。我當然喜歡我的女兒能走到自己嚮往的愛情終點。但對於舊友的遺思,我會不遺餘力去滿足。之前與琴聊天,一提到你的名字,她的眼中總是有完全不同的色彩。我幾乎沒見過能讓她動容的人……老實說,如果琴沒有這麼無奈的經歷,我認為她會是你最好的伴侶。」
喬巡看著這枚胸針沒有說話。
安漾女士並不知道他和阿格尼斯的關係。在她眼裡,阿格尼斯只是阿格尼斯。
「謝謝你。」
「不用。我也只是做了件自以為是的事而已。」
喬巡將胸針收了起來,看向馬車外面,
「安漾女士要在這裡停留到什麼時候呢?」
「不知道。」
「下一站你打算去什麼地方?」
「我的旅途沒有定數。我也從不會給自己規劃路程。」
「是嗎?這對仙儀而言可真是殘忍。她渴求自己的母親,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與之相見。」
「我不是個合格的母親。」
「光是說這種話,沒有什麼意義。未必犯下了錯,只需要一點道歉嗎?甚至於,你都無法對她當面道歉。」
對於喬巡有意無意的批評,安漾並不反駁。
後半程里,她沒有說話,一直到到達目的地,才淺淡地說:
「到了。」
兩人從馬車上下去後,旁邊剛好有個報童經過,小跑著高呼:
「特大喜報,特大喜報!安瑟爾先生成功研製出了改良電動機,能耗比擴大了將近一倍!」
喬巡看著報童說:
「這個世界很有意思。」
「對於奈哲爾而言,這是他所嚮往的,但最終破碎的世界。」
「所以,這個世界因他的未能完成的願望而存在咯?」
「在我看來是這樣的,但是具體如何並不一定。」
她走到一間房門前,敲了敲門,輕聲喊:
「奈哲爾先生!奈哲爾先生!」
過了好一會兒,門內才傳來慢吞吞的腳步聲。
一個頭髮亂糟糟的老頭打開門,看著安漾半天后才想起她是誰,
「是你啊,又來看我了嗎?真好啊,真好啊。」
「奈哲爾先生,有一位新的客人。」
奈哲爾看向喬巡,右手顫巍巍地推了推眼鏡,
「哦,是你啊。」
喬巡微微一驚,
「老先生認得我?」
「你,你不是這條街的那個糞工嗎?剛好剛好,我家裡的糞桶裝得差不多了,快些來拿走吧。」
喬巡臉微微一僵,
「老先生,我不是糞工。」
「啊,已經辭職了嗎?辭職也好,你這麼年輕,哪能一直干掏糞的工作。應該進工廠學點技術,或者好好讀書,當個發明家。這個時代走得快,每天都有新花樣出現,你看啊,這個城市裡到處都是發明家、物理學家、化學家……天天都有新理論,新機器。這些東西可是要把我們的生活大換樣呢。年輕人就是不要做些浪費時間的事情,多學習,充實自己,不然吶……」奈哲爾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最後低聲說:「像我一樣……老了才後悔。」
說完後,他顫巍巍地轉過身,走進沒開燈的房間裡。
安漾說:
「如你所見,真理環最偉大的至高神之一——機械感悟賦予者,現在只是個老年痴呆到快不能生活自理的老人。」
她說著,搖搖頭,也走了進去,
「人心無常啊。」她邊走邊說,「喬巡,七情六慾是人逃不過的坎,即便是神,也如此。」
喬巡仰著下巴,稍稍扶了扶帽檐,低聲說:
「我深有體會。」
甚至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