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高位者的「殘忍」

  82團長劉繼國的打法雖然「瘋」,最後甚至葬送了他整個團,但是他的攻擊確實起到了效果。

  往好了想。

  起碼沒有白給。

  松山的第一防線被順利攻下,等於是在密不透風的烏龜殼上,硬生生的撬開了一道口子。

  為接下來後續的進攻,取到了一塊落腳之地。

  怒江東岸剩下的其他部隊,不必再受西岸灘涂之地,地形狹窄之影響,每次只能派一個營過江的局限。

  也正是仰仗著有了這一塊落腳之地,可以把更多的部隊運到怒江西岸,以更大範圍對剩下的防線展開攻擊。

  因此哪怕第一防線已打掉一個團,以這個消耗速度根本拿不下剩下的陣地,鍾彬也依舊沒有結束這場推演。

  他覺得還有勝算!

  於是他決定來一次雄獅撲兔,傾囊之力全力一搏。

  命第28師師長劉柱軍親自指揮,用剩下的117團和146團,外加83團殘餘兩個營,發起最後的總攻決戰。

  利用這兩個半團的龐大兵力,以碾壓的方式推掉南天門這個主陣地。

  在鍾彬看來……

  只要拿下了南天門這個主陣地,松山剩下的其他6個堡壘群內的日軍,士氣必定大為受挫,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很輕鬆就可逐個拔除。

  全軍出擊是鍾彬最後的希望,也是他最後的掙扎。

  一旦敗了,顏面盡失。

  劉柱軍知道這場戰鬥的重要性,很清楚輸了不只是鍾彬丟臉,更是對他們整個11集團軍的羞辱。

  「我不能輸,一定要贏,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

  劉祝軍在內心中暗自發狠,大步向前接替了劉繼國的位置。

  同樣的帶帽,同樣的敬禮。

  決戰開始!!

  劉柱軍揮鞭指向第一防線說道:「82團的兄弟殊死作戰,以悍不畏死之姿,一舉拿下松山第一防線,實屬我軍表率。

  當前日軍已退縮第二防線,如此良機絕不可錯失,我的部署如下。

  首先,83團剩下的兩個營先行渡江,前往第一防線,以第一防線陣地為掩體,構築我方臨時前沿所,既防止日軍突然反撲,亦能準備下一輪進攻。」

  指揮鞭接著指向左側。

  「第117團三個步兵營全部渡江,依託第一防線至江灘一線,搶修臨時左翼陣地,為接下來的進攻做鋪墊。」

  指揮鞭指向右側。

  「146團三個步兵團同樣渡江,與第一防線至江灘一線搶修右翼陣地,確保能和左翼陣地遙相呼應。

  在這部署期間,我軍火炮群持續轟擊第三防線、第二防線與主堡壘,確保不受日軍直射火力與火炮的騷擾……」

  兩個半團扎堆在長不到300米,寬不到400米的狹窄區域,確實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舉動。

  但凡日軍能夠呼叫航空轟炸,或者是日軍還有重炮部隊。

  這麼布置就等於是在送人頭。

  一波密集式地毯轟炸下來,也不用太多炸彈,有個10噸8噸的,這兩個半團絕對死傷非常慘重。

  畢竟這一帶可沒有任何防空洞,甚至簡易工事都還在搶修。

  炸彈來了那只能白白挨炸。

  至於趴在地上什麼的那就別說了,在重炮和航空炸彈面前,靠地傳播的振動波能把趴在地上的人直接震死。

  好在松山已經沒有了重炮部隊,日航空部隊更是早就龜縮到了緬甸腹部。

  劉柱軍就是仗著日軍沒有了重火力,那幾門92步兵炮造成不了什麼威脅,才敢使用如此激進的兵員布局。

  兵力人員部署安排結束,劉柱軍開始他的第一輪進攻。

  畢竟是職位到了師長的人,站得高眼界更廣,在戰略物資的運用上更加高超,不再僅僅局限於自身。

  劉柱軍的第1波攻勢不是人,而是美軍的轟炸部隊。

  他向裁判團的美國教官申請轟炸,裁判團的人本身就是中美間的聯絡官,當場便表示可以支持他的轟炸行動,並帶點炫耀的介紹美空軍目前彈藥充足。

  聽美國聯絡官如此說辭,劉柱軍的自信更加足了。

  接著說道:「我將集結我軍所有火炮,首先向第二防線整個陣地,實施密集的黃磷彈轟炸。

  美軍飛機攜帶高爆汽油縱火炸彈,對第二防線進行二輪轟炸,確保轟炸覆蓋整個第二防線……」

  要想打擊龜縮在地里的敵人,最有效的手段是雲爆彈和溫壓彈。

  這種彈藥並不是以殺人為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燃燒周圍的空氣,讓該區域成為無氧環境。

  同時這種炸彈還附帶一個特性,那就是具有強大的「鑽地」能力。

  地道、堡壘、甬道等,本就屬於半封閉的設施,裡面的氧氣含量並不充沛。

  一旦被這種燃燒氧氣的爆彈攻擊,區域內有限的氧氣會迅速被抽空,區域內的人會迅速缺氧而死。

  可惜這時代飛彈才剛剛起步,鑽地飛彈更是虛無縹緲的存在。

  唯一能起到類似作用的彈藥,也就只有黃磷、汽油之類的燃燒彈藥,作用在於燒而不在於抽空空氣。

  相比於能鑽地的雲爆彈,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

  不過面對躲在地裡面的日軍,高爆炸藥無法摧毀其藏身之處的前提下,這種燃燒彈藥確實是相對最好的。

  大範圍的燃燒性彈藥鋪下來,即便不能將日軍窒息悶死在地堡里,也能把處於半永固工事內的日軍,通通逼回道地下里去,大幅度削弱日軍的防守火力。

  松山的硬澆土火山岩結構,註定了日軍不可能給每一個士兵,都挖掘一個堅不可摧的地堡。

  因此日軍在松山的防禦架構,像極了步坦協同的模式。

  都是以一個深入地底的堡壘為核心,周邊構築大量的半永備工事,形成一個完整的防禦結構。

  半永備工事沒有堡壘那麼堅固,可扛不住燃燒彈的無孔不入。

  一旦面對燃燒彈的熊熊烈火,這些半永備工事內的日軍只能暫時撤離,通過甬道爬到地下進行躲避。

  劉柱軍採用這個辦法對付第二防線,目的很可能也就是這一個。

  鍾彬見劉柱軍頻頻拿出「絕招」,針對性的對松山日軍展開攻擊,眼中的光芒開始愈來愈盛。

  這種更加新奇的打法,讓鍾彬覺得勝利的希望越來越大。

  會議室內的眾人也開始交頭接耳,都覺得劉柱軍肯定是有備而來,拿下這一戰的希望非常大。

  儘管最後的犧牲會非常慘烈。

  可是只要能夠獲得勝利,人員傷亡根本就不足為懼。

  國軍本就是以打「慘仗」出名,死上幾千人能拿下松山,那這份買賣就划算,甚至連慘勝都稱不上。

  不把底下的士兵當人,一直是國軍的「優良傳統」。

  劉柱軍聽著耳旁同僚的讚許,頗有得意心氣大漲,嘴角都浮起了微笑,開始了他的最後進攻。

  「黃磷彈和汽油彈燃燒10分鐘後,我軍火炮部隊向第三防發射大量煙霧彈,擾亂敵火炮和直射火力的視線。

  83團兩個營和82團餘部,以臨時改造的防彈板作為依託,採用劉團長所使用的漣漪式進攻法,向第二防線發起衝鋒……」

  「等等!」

  封雲天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打斷了劉祝軍的話,問道:「劉師座,你是不是忘了一點什麼?」

  「嗯?」

  劉柱軍正準備發標一舉拿下松山,現在卻被封雲天突然給打斷了,這種不能一爽到底的感覺,讓他非常的惱火。

  如果打斷他的是龍文章,以他的脾氣早就開罵了。

  奈何封雲天的名聲太過於旺,連鍾彬這個軍長都不免忍讓三分,他作為師長還真拿封雲天沒法。

  再加上昨天被封團的豪華裝備震驚,到現在都還不能平息內心的動盪。

  讓劉柱軍發自內心的不得不認可,眼前這個封雲天雖然只是一個團長,但他的能量遠非他這師長所能。

  既然惹不起,那就只能躲著。

  劉柱軍強壓著內心中的不爽,皺著眉頭盯著封雲天,沒有表情的問道:「我有忘了什麼嗎?封團長還請直說。」

  「雖然這只是紙上談兵的兵推,但我認為有些事情需要注意。」

  封雲天走過去與龍文章平肩,皺著眉頭解釋道:「凝固汽油彈燃燒時間很長,燃燒的溫度非常高,最少可達700~800度。

  美軍投放燃燒彈不到短短10分鐘,恐怕也就剛剛火滅而已。

  此時地面都已經被燒焦燒透,地表溫度最少超過200度,以我昨天所觀察,你的部隊並沒有配高底皮鞋,全部穿的都是布鞋和草鞋。

  在地表溫度這麼高的情況下,你讓你的部隊向第二防線發起進攻,你就不怕把他們的腳給燙熟了嗎?

  還有,黃磷彈燃燒速度雖然快,炮彈打過去幾分鐘之內便會燃燒完畢,也不會像汽油彈一樣將地面燒焦。

  可你別忘了黃磷彈雖是燃燒彈,但實際意義上屬於毒氣彈。

  它在與空氣接觸後,劇烈燃燒時,不僅會產生極高的溫度,還會釋放大量白色有毒煙霧。

  短短10分鐘的時間,根本就不足以讓這些有毒煙霧散去。

  你的部隊並沒有配置防毒面具,這代表著你衝上來的這些人,不僅要忍受超過200度的地表高溫與日軍作戰,還會吸入大量的有毒物質。

  這種自損1000傷敵800的打法,無異於是讓士兵去送死,你確定要這麼做?」

  封雲天的解釋涉及到物理和化學,聽上去很玄乎很高大上。

  在座的大多數軍官雖然都聽不懂其中的原理,但是他們都是百戰之兵,見識過燃燒彈和黃磷彈的威力。

  封雲天這麼一番解釋下來,他們立馬就明白了,封雲天想要表示的意思。

  不過,雖然明白了封雲天表達的意思,但除了「已經陣亡」的劉繼國略有不忍,其他人的表情並沒有太多變化。

  似乎在他們的腦袋裡面,這無非就是有點燙腳,外加吸一點菸霧沒什麼大不了。

  壓根就沒想過真的這麼打,就算能夠把第二防線給拿下來,那主攻的這群士兵的腳基本上也都廢了。

  再加上吸入大量的有毒煙霧,肺部感染雙管齊下,最後能活下來的……

  恐怕剩不了幾個。

  「那又如何?」

  面對封雲天的質問,劉柱軍這短短的4個字,已經代表了他對士兵的態度,更代表了他對戰爭的態度。

  「那又如何?為了勝利,你就這麼不顧士兵的生死?他們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手中的戰爭機器。」

  歷來恪守待兵如子的封雲天,聽到劉志軍在輕飄飄的4個字,心中的火氣突然噌的一下冒了起來,說的話也不再那麼客氣。

  「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有你的打法,我有我的戰術,你沒有權來質疑我。」

  劉柱軍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甚至還頗為自得的解釋道:「我方所占據的陣地,是82團用1000多條命換回來的,我必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我方士兵需要承受高溫之苦,受到毒物之殘害,第二防線的日軍就不會嗎?他們同樣會如此。

  我軍數量遠非松山日軍可比,哪怕就如你封團長所言的傷敵800自損1000,這對我方也極為有利。

  更何況……

  馬革裹屍是戰士的歸宿,他們能夠在這場關鍵性的戰役中為國捐軀,稱得上是光耀門楣得其所哉,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得。」

  好一個「為國捐軀,得其所哉,他人求而不得」。

  這冠冕堂皇的話,說的那叫一個漂亮。

  從大是大非的層面上面來說,劉柱軍說的這番話完全沒任何毛病,甚至還能讓某些人熱血飛揚。

  然而從人性倫理的上面來說,這就是胡言亂語一無是處。

  這就是高位者對地位者的壓榨。

  這就是對人命的漠視。

  「抗日戰爭確實該打,衛國之戰,匹夫有責,但不該這麼打,你知道200度高溫灼燒肉體,是怎樣一種疼痛嗎?你怎麼敢說的這麼輕描淡寫?」

  封雲天是真的氣上了頭,眼睛裡都布滿了血絲。

  如果不是僅有的理智在控制,告訴他站在他眼前的這個是一個師長,現在雙方處於敵對之中。

  封雲天恐怕早就控制不了雙手,衝上去暴打這個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