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章:創傷和幻覺

  港島的導演圈子裡,有些導演是出了名的會調教演員,比如徐老怪,最會拍美人,就連大寶貝兒這種瞪眼派的元老,都能被她調教得風情萬種。閱讀

  又比如墨鏡王,張曼玉剛出道時,那就是一個土裡土氣的花瓶,在經過墨鏡王的調教之後,徹底開竅,成就曼神之名。

  包括梁滿洲也是在他的手下徹底綻放光芒,成為了那一代港星之中最能拿獎的選手。

  當然,墨鏡王的那種意識流調教方式,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消受得來就是了,就像是木村拓哉就曾經吐槽過,有一次他拍完了整部戲,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拍攝什麼,究竟拍完沒有。

  甚至鞏皇和梁家暉也不止一次表示過,和墨鏡王合作有種在浪費時間,浪費青春。

  而林朝先在這方面自然是不如他的前輩的。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的調教方式非常地粗暴。

  早年和他合作過的演員,都送他一個外號,叫做「禽獸導演」,並不是說他的私德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而是因為那就是用盡全力,死命地操練。

  他曾經逼迫過謝比王在《線人》里剃過光頭,

  像是丁炙錯過了的那個《激戰》,讓張嘉輝訓練了九個月,甚至為了保持身材不讓張家輝吃飯。

  而這次的《紅海行動》,他對演員的用法,依舊他一貫來的作風。

  那就是「虐待」演員,包括丁炙這種大牌流量在內,他在開拍前還會和演員們等人客客氣氣的,甚至還會顯得有幾分油滑,但到了片場,他就徹底化身為「禽獸」。

  所以姜璐霞腳骨折受傷了卻不敢告訴林朝先,其實也不是沒有緣由的,因為就連丁炙都覺得,

  所以,他拍出來的動作片都是非常地真實好看。

  但他也有一個短板,那就是在感情戲份。

  丁炙在拍攝中就隱約感覺到了,似乎林朝先拍攝文戲,稍微有些黏黏糊糊的,完全沒有武戲劇情時的乾脆利落。

  就像是之前拍攝的蛟龍突擊隊在出動前和家人的電話溫存,隊員們互相之間的嬉戲打鬧,實際上就多少和整部片在格調上稍微有些許格格不入的。

  不過丁炙也沒有見過成片,對此也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但很明顯的是,林朝先在文戲的部分,卻是不是太擅長調教演員的類型。

  像是姜璐霞,在現在這場戲上面頻頻NG,其實是非常讓人煩躁的,要不是在此前,她拍攝出來的效果,都顯得非常地完美,而且這姑娘本身非常地認真努力,林朝先都快忍不住說些更難聽的話了。

  但是即便如此,姜璐霞此時也感到了非常大的壓力。

  畢竟這次機會,是她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

  為了能順利出演,姜璐霞瞞著導演進組,每天右腳纏緊繃帶,不過血,就不會覺得疼。

  一天下來,拆開繃帶的時候,腳都是黑的。

  她這幾乎是豁出命來去珍惜的這個機會,此時卻因為她的緣故,讓整場戲的進度都停了下來。

  在這場戲裡,尤其是她的搭檔王雨甜,臉上得化上重傷妝,這讓她如何不心焦。

  然而越緊張,她就越容易出錯,在戲上死活哭不到位,在戲外卻是快要急哭了。

  所以當丁炙的這一句「老薑啊!哪裡不對啊?要不咱哥倆合計合計?」,對於姜璐霞來說,無疑算是天籟之音了。

  雖然她也沒有領教過丁炙的「教學」質量,但是她見過丁炙的戲,儘管《紅海行動》開拍以來,並沒有太多讓丁炙展現出他演技的機會,但毫無疑問,他對於楊銳這一角色的處理,劇組裡十個人都能看出來有多好。

  畢竟是得過視帝的存在,甚至有不少圈裡人不少人傳聞,去年上映的那部《追捕》,至少能為丁炙拿到金象像或者金熊獎的一個一個提名。

  「所以,你在糾結於,董莉這角色是否喜歡他的戰友石頭嗎?」

  「對!我問林導時,他跟我說,『你可以喜歡他,但你也可以不喜歡他,這取決於你自己』。」

  姜璐霞看上去似乎很是糾結。

  這讓她在演繹這個橋段時,在情緒的把控上有些迷茫,NG了好幾次後,她發現自己都快不會哭了。

  丁炙搖了搖頭,確實覺得林朝先調教演員這個問題上有些生硬了,而且這裡也算是一個BUG。

  他想了想,「其實我和導演也聊過這場戲了,咱們來捋一捋這場戲哈。」

  「在這場戲裡面,主機槍手石頭,醫療兵陸琛,副機槍手董莉,以及一個毫無戰鬥力的中東小女孩四個人被困在了房間裡頭,屋外是數以幾倍的敵人。

  在你的戰友醫療兵陸琛被炸斷手臂,掙扎著自救包紮,石頭被槍打到了大動脈,行將死去,而中東小姑娘是完全沒有戰鬥力的,此時只有你一個人擁有著戰鬥力,所以你怎麼可能能夠放下槍,和石頭生離死別呢?」

  「所以呢?」

  姜璐霞聽到這裡一呆,怎麼還說起了劇情BUG起來了,難不成炙哥的意思是建議導演刪掉這場戲?

  「所以,於情於理,以及被訓練出的戰鬥本能,你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放下槍去給石頭餵顆糖的。

  因為石頭就要死了,而陸琛和小女孩卻還活著,你也還活著。你可以不畏死,但你要保護陸琛和小女孩。」

  姜璐霞此時確實被丁炙的說法吸引了注意力。

  丁炙繼續放慢語調說道,似乎在說著一件很平淡很普通的事情。

  「所以,石頭死之前,真實的情況可能是:你非常非常地痛苦,你可以聽到石頭的臨死前的哀嚎聲,她知道這個一直把你當照片剪成心形藏在身上的人就要死了,你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石頭的每一分痛苦,但你沒有放下槍,你不能放下槍,你必須戰鬥。

  而人的心理收到極大的創傷,在非常非常痛苦,痛苦到無法忍耐時,大腦就會開啟自我防護機制。

  所以,你在石頭死前並沒有給他一顆糖吃,你只是以為自己給了他一顆糖。

  這段戲,是你的幻想或記憶扭曲。」

  姜璐霞呆呆地聽著,似乎已經完全代入進去了。

  或許說,本來就是以內因為頻頻NG,讓姜璐霞有些許「出戲」了,而丁炙這提出的這一個完全在劇本外的說法,卻像是一支利劍擊中了她的心臟。

  沒有再糾結董莉是否喜歡石頭,也不再衡量情緒該收還是該張。

  「啪嗒。」

  莫名地,這姑娘就感覺到了自己臉頰上突然就涼涼的。

  而丁炙悄然退去,讓姜璐霞慢慢地品味著這種情緒。

  然後他向著林朝先擺出了一個OK的手勢。

  「各就各位!第42場,第36次!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