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擦了擦眼淚,回憶了一番。
那鄆哥兒和潘金蓮,一個是半大的孩子,一個是俏麗的小婦人,在這陽穀縣,卻是不好找。
他整日守著豬肉攤,哪裡認得。
不過後來打他的孫二娘和張青卻是認識,正是不遠處新開酒肆的老闆。
蔣門神一聽,整個身子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差點撞到了頭頂的樹枝。
他身高六尺有餘(約等於現在的2米),又膀大腰圓,自幼習得相撲,臂長力大,尋常五六人,還不被他放在眼中。
「你且隨我去認人,今日定為你討回公道。」
那攤主低著頭彎著腰,一手捂著腫脹的腮幫子,眼珠子咕溜溜一轉,閃過一絲心虛,又閃過一絲悲憤,最後被一股恨意取代。
就這樣一聲不吭的跟在蔣門神身後,尋到孫二娘的酒肆來。
……
潘金蓮跟著鄆哥兒回了店鋪,一路上一聲不吭。
氣沒撒到,反而惹了一身騷。
心裡自然不痛快。
至於孫二娘暴揍攤主的一幕,她卻沒有瞧見,早被鄆哥兒見機不妙給拉了回來。
潘金蓮還在生悶氣,鄆哥兒卻曉得其中的利害干係,他記得曹軍在出門前交代過他的話,若有麻煩,可去縣衙尋人。
就這麼一路跑到縣衙,也見到了周遵鋒。
後者一聽,頓時吃了一驚。
那快活林的攤主背後站著蔣門神,而蔣門神的背後,又站著縣衙的主簿。
而孫二娘也不是個好打發的角色。
那日在酒樓中手起刀落的兇悍模樣,可一直烙印在他腦海中。
這番兩人碰到了一起,定是滾燙的油鍋中,潑入了一團冷水。
一番火星撞地球。
若是孫二娘一不小心把蔣門神殺了,亦或是蔣門神失手把孫二娘打死,他都沒法收場。
一邊是曹軍的囑咐,一邊是縣衙的上官。
他就一普通的衙役,如何自處?
周遵鋒聽鄆哥兒說完,馬上在縣衙叫了幾名同伴,火急火急的向快活林趕去。
當他趕到的時候,酒肆中早已是人仰馬翻,門口躺著兩個拿刀的夥計,孫二娘也一身是血的躺在櫃檯上,臉上腫成一團,已分不出人樣。
那張青還拿著扁擔跟蔣門神在拼命,哪裡是對方的對手。
蔣門神隨手一揮,便把張青掀翻在地,隨後騎在身下,揮拳便打。
周遵鋒情急之下大喊一聲,「你們竟敢當眾鬥毆?還不快住手?莫非想去縣衙牢房吃免費的兩菜一湯?」
蔣門神自持舅舅是縣衙主薄,別人聞之色變的衙役,他卻一點不虛。
不過,拳頭仍收了回來。
順便還放了兩句狠話。
「今日且饒了你這廝,若不向我夥計賠禮道歉,來日還打,除非你那酒肆不開了。」
周遵鋒見孫二娘面若遊絲,已是見氣多,出氣少,連忙從地上拉起張青,悄聲囑咐道:「我知你們是曹都頭的人,對方後台很大,先救人要緊,一切等都頭回來再說。」
張青擦乾淨臉上血跡,攔腰抱起孫二娘,強壓住心中的悲憤,直愣愣的看了蔣門神一眼,一言不發的出了店鋪。
後面,還跟著兩個互相攙扶在一起的夥計。
周尊奉又讓人鎖了蔣門神,連番送回縣衙,請知縣大人發落。
中間抽空,還去了躺武大家。
此時的武大,已從外面街坊嘴中知道了快活林的事,加上鄆哥兒在旁邊一番解釋,心中已然知道闖了大禍。
雖錯不在他們這邊,但對方來頭大,卻是惹不起。
一時間,只得關了店鋪,一家兩口外加鄆哥兒一起,三人坐在家中大廳中唉聲嘆氣。
周遵鋒的到來,讓兩人看到了希望。
他們也知道周遵鋒是自家叔叔的親信,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武大遲疑的問了一聲,「快活林那邊……怎樣?」
周遵鋒拿起桌上的空碗,見裡面有半碗水,也不嫌棄,直接仰頭喝了個乾淨。
「那孫二娘夫婦為你們出頭,惹惱了蔣門神,我卻去晚了,已然被對方打成重傷,現在已奄奄一息。」
「那蔣門神雖被我們拿去了縣衙,但他舅舅是縣衙的主薄,過幾日便會放出來,免得他過來尋你們麻煩,這幾日……便呆在家中,哪也別去,一切還是等曹都頭回來後再說吧。」
武大聽後既害怕,又自責,更多的還是不忍。
平白連累了那幫他們的人。
如今,卻是連去探望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只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原本才舒緩幾天的臉,又皺成了一根苦瓜。
等周遵鋒和鄆哥兒走後,兩人坐在大廳中久久無語。
良久後,還是潘金蓮率先出聲,「若是我家叔叔在,今日定不會這樣。」
武大也覺得她說得有理,一時間也不反駁。
那蔣門神被鎖拿去縣衙後,沒過幾天,果然放了出來。
縣衙給出的批示是:「此事由雙方聚眾鬥毆而起,雖有失手傷人,實屬防衛過當,又因尋不到苦主,只能稍作懲戒後,罰銀十兩,放人了事。」
蔣門神在縣衙牢房呆了幾日,雖住的是單間,每日有酒有肉,仍不免沾惹了一身晦氣。
出來後又被做主薄的舅舅叫過去訓了半天,心中越發的不耐。
等從縣衙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尋來那日的豬肉攤攤主,兩記耳光下去後,對方也老實了。
竹筒倒豆子一般,不藏不掖的說出了那日的經過。
蔣門神才知事情的緣由是因為兩塊豬肉而起,芝麻大小一點的屁事,卻連累自己蹲了幾日牢房,又在舅舅那裡吃了一記竹板炒肉。
自己反而成了苦主。
一想到此處,便氣不打一處來,又揍了攤主一頓。
這才好好考慮此事的收尾工作。
那日和自己廝鬥的婆娘,八成是活不成了,卻還放走了三人。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蔣門神也是心狠手辣的角色,怎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既然失手打死一人,未免剩下的人來尋仇,只能如此這般了。
他心中拿定主意,又從自家的夥計中,選了兩個忠心可靠的,卻是做好了用別人頂缸的準備。
等尋到孫二娘的酒肆,沒想到早是人去樓空。
這才恨恨的吐了一口,「算你三人跑得快。」
曹軍和師爺在上京耽誤了幾日後,得到了確切消息,也開始啟程返回陽穀縣。
去時帶著財貨,走得提心弔膽。
回時輕裝上陣,只用了上十日便回了陽穀縣。
這一去一回,足足一月有餘。
曹軍一路歸心似箭。
抵達縣衙後,師爺自去尋那知縣稟告此番收穫,少不得一番商議,曹軍直接叫來周遵鋒,問道:「我不在陽穀縣的這些時日,武大一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