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絕頂,古稱「峨極」。
嵩山絕頂的峻極禪院本是佛教大寺,近百年來卻已成為嵩山派掌門的住所。
此時的禪院中古柏森森,殿上並無佛像,大殿雖也極大,比之少林寺的大雄寶殿卻有不如。
前來參加五嶽並派一事的五嶽劍派各掌門以及其隨從弟子,還有前來觀禮道賀的各大門派掌門、名宿以及其隨從弟子,一起約有大幾百人,將院子中站得滿滿當當。
左冷禪因是地主,又是五嶽劍派名義上的盟主,獨自一人端坐在大廳中的上首台階上。
台階之下,最前端一左一右擺下兩排座位。
左邊一側,分別坐著五嶽劍派的掌門人。
分別是華山派的曹軍,衡山派的莫大先生,泰山派的天門道長和恆山派的令狐沖。
幾人身後又各自站著本門的長老或者核心弟子。
華山派因在20年前做過五嶽盟主,是以座位被安排在左側的最上首。
而恆山派在華山山腳下被魔教伏擊後,派中實力大損,座位則被安排在左側最下首。
令狐沖作為新任恆山派的掌門,一向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此刻的心思有大半落在曹軍身後的岳靈珊身上。
令狐沖偷偷向上望了望,心中沒由來的多了一股酸楚。
和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岳靈珊,已經成了別人家的媳婦。
此時的岳靈珊,已改作少婦打扮,衣飾頗為華麗,頭髮盤在腦後,多了一股新嫁娘那般容光煥發的神情。
岳靈珊也注意到了令狐沖的偷窺。
只是她如今的大半心思都落在曹軍身上。
她臉色微微發紅,身子向前傾了傾,頗為親密的搭在曹軍肩上,俯過頭去小聲說道:「夫君,一會若是比劍,你當真派我上場?」
曹軍微微一笑道:「有我和林師弟為你坐鎮,你大可上去一顯身手,看看你這些時日將五嶽劍法練得怎麼樣。」
岳靈珊雖已為人婦,但倒底只是一個不到20歲的年輕人,心中隱藏的那股傲氣又涌了出來。
她見曹軍在如此大的場合放心讓她登場,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甜意。
「夫君,你對我真好!」
等到岳靈珊與曹軍耳語完,再站回原位時,令狐沖偷窺的目光早已收了回去。
「我五嶽劍派今日在此聚會,承蒙武林中同道友好賞臉,光臨者極眾,若有招待簡慢之處,還望各位勿怪!」
「左盟主客氣了!」
左冷禪客氣的說了一句開場白,引得下方圍觀人群頻頻回禮。
他雖坐在上首,一開口,便震住了整個大廳,聲音洪亮中透著一股底氣,顯得內功修為不俗。
左冷禪起身抱了抱拳,又說道:「眾位朋友瞧得起左某,惠然駕臨嵩山,在下感激不盡。眾位朋友來此之前,想必已然風聞,今日乃是我五嶽劍派協力同心、歸併為一派的好日子。」
「等等……左盟主,在下來嵩山之前,曾在江湖上聽到過一句傳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原來是崑崙派的朋友,有什麼話還請直言!」
左冷禪冷著眼斜視過去,發現開口打斷他的是崑崙派的一位長老,心中已有了一絲怒氣。
崑崙派地處某川和某藏交界處,一向與中原各派來往不多,不過趨吉避凶乃人的本能,站在崑崙派的角度看,自然不想五嶽劍派合併為一個龐然大物。
「左盟主,在下聽聞,你為了脅迫吞併五派,派人殺了衡山派的劉正風一家,又派人殺了華山派的前掌門岳不群,大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知此事是不是真的?」
崑崙派的這位長老想必之前派人做過調查,一開口就切中了左冷禪的命門,頓時引得大廳中的眾人議論紛紛。
大廳左邊一側坐著五嶽劍派的掌門和弟子,右邊一側則是前來觀禮的各大門派掌門和名宿。
其中就有崑崙、峨嵋、崆峒、青城等門派,還有被尊為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和武當。
上首的方證大師和沖虛道長此時也互相望了一眼,又各自一言不發的搖了搖頭,心中已然知道今天不會是一個太平的日子。
這五嶽劍派並派一事,恐怕會起波瀾。
崑崙派長老的一席話,惹得左冷禪青筋直冒,他強行壓下一口怒氣,裝作平靜的回道:「既然這位崑崙派的前輩有此疑問,那麼在正式並派之前,我可當面詢問一下五嶽劍派各掌門人的意見,看看他們是不是被我左冷禪脅迫的。」
「我代表嵩山派,贊成並派一事!」
左冷禪率先舉了舉手,表明了自己立場。
隨後將目光投下左側下首的其他四派。
最下首的令狐沖見眾人都望向自己,他摸了摸鼻子,開口說道:「諸位皆知我出至華山,我恆山派又一向與華山派交好,對於並派一事,華山派曹掌門可代表我兩派的意見。」
令狐沖說完後,眾人又將目光投向了最上首的曹軍處。
至從曹軍步入大廳以來,幾乎不發一言,十分低調,此刻才算是第一次暴露在其他人的視野中。
「此人是何出生,如此年輕,就成了華山派掌門人?」
「我聽說此人是岳不群的女婿,唉,沒想到如今的華山派竟沒落至此,此子八成是靠著裙帶關係才登上的掌門之位。」
此人滿口胡謅,全靠猜測,話語中透著一股濃濃的羨慕嫉妒恨,沒想到竟得到了周圍人的一致認同。
畢竟陰謀論和裙帶關係一向深得人心。
華山派中,除了岳不群和寧中則外,第二代弟子中也只有令狐沖在江湖上闖出了一些名氣。
此番前來觀禮的其他門派中,幾乎9成9的人不認識曹軍。
面對著其他人質疑的目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鬨聲,曹軍只是淡淡的睜了一下眼,輕聲回了一句,「我華山派贊成並派一事!」
「嘶……這華山派不是一向與嵩山派不和的嗎,為何也贊成並派?」
「唉!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此子遠不是左冷禪的對手,怕此舉也是無可奈何之下的明則保身。」
畢竟華山派掌門人的一票直接代表了兩派的意見,由不得眾人不驚訝。
左冷禪也是第一次與曹軍面對面,先前派出去的幾撥人馬損失慘重,還以為這個曹軍十分難纏。
此刻見五派中一下子有3派贊成並派,大業可期,頓時心情大好。
「不知衡山派的莫大先生是否贊成並派一事!」
莫大先生已年過古稀,此刻見左冷禪問起,眼中精光連閃,顯然令狐沖和曹軍的表態打亂了他先前的計劃。
還未等他出聲,左冷禪直接威脅道:「莫大先生,我嵩山派弟子大嵩陽手費師弟,在衡山城外喪命,有人親眼目睹,說是你莫大先生下的毒手,不知此事可真?」
莫大先生當然不會承認,當下反問了一句,「莫某這一點兒微末道行,怎殺得了大嵩陽手?左盟主不是在開玩笑吧?」
「哼!若是正大光明的單打獨鬥,莫大先生原未必能殺得了我費師弟,但如忽施暗算,以衡山派這等百變千幻的劍招,再強的高手也難免著了道兒。」
左冷禪的突然發難,一下子打亂了節奏,莫大先生一時間縮在原地,腦中不斷猜測左冷禪的用意。
他當時偷襲殺死姓費的,也僅有少數幾個人看到,莫非是其中有人露了口風?
左冷禪見莫大先生沉默不語,又接著說道:「我五嶽劍派合而為一,是我五派立派以來最大的大事。」
「莫大先生,你我均是一派之主,當知大事為重,私怨為輕。只要於我五派有利,個人的恩怨也只好擱在一旁了。」
「莫兄,這件事你也不用太過擔心,費師弟是我師弟,等我五派合併之後,莫兄和我也是師兄弟了。死者已矣,活著的人又何必再逞兇殺,多造殺孽?」
左冷禪這番言論看似大公無私,實則暗含威脅之意。
潛台詞很明顯。
若是今日你不贊成並派一事,那麼我師弟的死一定會追究到底。
若是贊成嘛!
那就成了一家人,個人私怨可以暫且放在一邊。
莫大先生還在取捨之中時,左冷禪直接替他表了態,「南嶽衡山派於並派之議,並無異見,東嶽泰山派天門道兄,貴派意思如何?」
五派中,一時間被左冷禪搞定了四派,最後只剩下泰山派。
大廳左側中頓時走出來一個身形消瘦,年若30上下,穿著寬鬆道袍的男子,正是泰山派的新任掌門人天門道人。
他早已準備充分,仿佛就在等這一刻的到來,頓時站起身向大廳中的眾人拱了拱手。
聲若洪鐘的說道:「泰山派自祖師爺東靈道長創派以來,已三百餘年。貧道無德無能,不能將泰山一派發揚光大,可這三百多年的基業,說什麼也不能斷絕自貧道手中。」
「這並派之議,萬萬不能從命。」
天門道人的話剛出口,頓時大廳中爆發出一陣亂鬨鬨的喧鬧聲。
好似在說,「來了來了,我就知道五嶽並派一事不會順利,有熱鬧看了。」
少林寺的方證大師和武當派的沖虛道長又情不自禁的對視了一眼,顯然已料到了過程不會順利。
只是沒想到當眾發難的會是泰山派。
不過作為被邀請來的觀禮一方,他們輕易不會發言贊成某一方或者反對某一方。
之前出言挖苦過左冷禪的那位崑崙派長老,此刻又跳了出來,「左盟主,任你巧嘴如簧,也隱藏不了你吞併五嶽劍派的野心,看吧,果然是被你威逼的。」
左冷禪的臉上頓時青一塊紫一塊,一時間氣的直接從台階上走了下來。
他倒背著雙手,雙眼如刀子一般瞪著大廳中的天門道人,直看得對方後背冒起了一排冷汗。
左冷禪還未發言,從天門道人身後又蹦出一白髮道人來,「天門師侄這話就不對了。泰山一派,四代共有四百餘眾,可不能為了你一個人的私心,阻撓了利於全派的大業。」
眾人見這白須道人臉色枯槁,說話中氣卻十分充沛。
有人識得他的,便低聲相告:「他是玉璣子,是天門道人的師叔。」
天門道人聽玉璣子這麼一說,頓時一張臉脹得通紅,大聲反駁道:「師叔你這話是甚麼意思?師侄自從執掌泰山門戶以來,哪一件事不是為了本派的聲譽基業著想?我反對五派合併,正是為了保存泰山一派,那又有甚麼私心了?」
玉璣子嘿嘿一笑,說道:「五派合併後,聲勢何其大盛,五嶽派門下弟子,哪一個不沾到光?只是師侄你這掌門人卻做不成了。」
天門道人頓時怒氣更盛,大聲道:「我這掌門人,做不做有甚麼干係?只是泰山一派,說甚麼也不能在我手中給人吞併。」
玉璣子道:「你嘴上說得漂亮,心中卻就是為了放不下掌門人的名位。」
天門道人怒道:「你真道我是如此私心?」
一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柄黑黝黝的鐵鑄短劍,大聲道:「從此刻起,我這掌門人是不做了。你要做,你去做去!」
眾人見這柄短劍貌不驚人,但五嶽劍派中年紀較長的,都知是泰山派創派祖師東靈道人的遺物,近三百年來代代相傳,已成為泰山派掌門人的信物。
玉璣子退了一步,冷笑道:「你倒捨得?」
天門道人怒道:「為甚麼捨不得?」
玉璣子道:「既是如此,那就給我!」
說罷右手疾探,已抓住了天門道人的手中鐵劍。
天門道人全沒料到他竟會真的取劍,一怔之下,鐵劍已被玉璣子奪了過去。他不及細想,刷的一聲,抽出了腰間長劍,就要兵刃相向。
左冷禪的一雙眼早就眯了起來,五嶽並派一事已成了他畢生心血,怎容忍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天門道人破壞掉。
頓時大廳中響起了一陣青虹聲。
左冷禪一手抽過被架在一邊鋼架上的巨劍,不分敵我的一劍向兩人劈去。
大廳中的兩人正斗在一處,冷不丁被左冷禪從身後一劍穿過,直接從玉璣子的腰間抹過,又穿過了天門道人的前胸。
電光石火之間,兩人竟被左冷禪來了一個雙殺。
嘶……
大廳中原本還打算看左冷禪熱鬧的眾人,頓時齊齊收起了噓聲。
這左冷禪說殺就殺,連站在他一邊的玉璣子也不放過,當真是心狠手辣,若是惹怒了他,搞不好會被當眾斬首。
吃瓜雖好,連累到自己就不好了。
「師兄!」
玉璣子已倒在了血泊中,臨死之前雙眼大開,死不瞑目,仍想不通左冷禪為什麼連他也殺。
在他倒地後,人群中又奔出兩人來,卻是玉磬子、玉音子兩人。
左冷禪拾起地上那炳黑黝黝的鐵鑄短劍,直接遞到玉磬子手中,「這兩人目無遵法,竟敢當庭動武,已被我臨時發落,現在由泰山派的玉磬子道兄接替掌門一職。」
「恭喜玉磬子道兄了,不知道兄對五嶽並派一事如何看?」
玉磬子還未從師兄嗝屁一事中回過神來,轉眼間喜從天降,成了泰山派的掌門。
「怎麼看?自然……是……站著看了,哦不對,自然是贊成了!」
他雖已暗中投靠左冷禪,但也想不到左冷禪說殺就殺,剛一迎上左冷禪那道冷冷的目光,馬上嚇得結結巴巴起來。
「既然五派都贊成合併為一派,現在我宣稱正式進入今日的第二個議題,五派合併後,誰來做這個掌門。」
左冷禪揮了揮手,自有在大廳值守的弟子上前,將已身亡的兩人拖了出去。
在兩人的屍首後面,還跟著十幾個泰山派的弟子,一路上哭哭啼啼,顯得十分淒涼,而更多的泰山派弟子,則繼續站在新任泰山派掌門玉磬子的身後。
一直無表現機會的玉音子趁機跳出來叫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又同屬劍派一脈,自然是比劍奪帥了,我看,五派中,當以左盟主劍術最為高明,這個掌門人之位非左盟主莫屬。」
先前被左冷禪威脅過的莫大先生明顯不想讓左冷禪如此輕易的如願,當下反對道:「誰的劍法高明,不是靠嘴上說,而是要比過才知道,若比都未比,直接就定了掌門,請問誰人會服氣?」
左冷禪此時心情大好,仿佛這五嶽劍派掌門一位已是囊中之物,當下大手一揮道:「由此二百步外,是古時帝皇封禪嵩山的封禪台,地勢寬闊,正好用來當作比劍的擂台。」
「請諸位隨我登上封禪台,比劍奪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