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行人,約莫有七八人。
曹軍除了腰間的酒葫蘆外,手上還提著一柄黑鐵長槍。
這是在出發前,找劉府管家去縣城鐵匠鋪買的。
縣城的手藝自然談不上精湛,但長槍也有二三十斤,捏在手中沉甸甸的很有安全感。
劉捕頭那群人,除了腰間的跨刀外,每人又帶了幾個瓦罐和一些引火之物。
這是用來收拾受害者遺骸的。
曹軍瞧破也不說破。
除此之外,就是先前逃了一命的劉家獵戶,他一路上心情有些沉重,獨自在前方帶路。
從清河縣的背街出來,往山道上一拐,就上了後山。
不過這後山卻像一棵臥倒的老楊樹般,頭重腳輕,呈一條直線。
靠近清河縣城的這邊,就是它的腳,樹木算不上茂密,小動物也不多見。
距離獵戶出事的那一段,還有一天多的路程要走。
幾人上了山路後,氣溫一下子變得涼爽起來,絲毫沒有夏季的酷熱。
越往山上走,沿途行人漸漸絕跡,反而是鳥雀和不知名動物的鳴叫聲多了起來。
眾人起先聽著,還覺得有趣。
尤其是那群捕快,聚在一起說說笑笑,不像是去查案,反倒像是去春遊。
其實這麼看也沒錯。
曹軍早已猜出了他們的套路……到了事發地點,收攏一些引火之物,將受害者遺骸一把火燒掉,然後用瓦罐裝一些骨灰,拿回家交任務領賞。
雖比春遊兇險一些,但掙得也多。
這就是眾捕快心情愉悅的原因。
曹軍起先也如他們一般,應付差事的心態居多,只是走著走著,心情慢慢變得慎重起來。
他一個人落在最後頭,藉機在眼皮上塗了兩滴牛尿,走到一處高地時,舉目眺望,入目處黑煙寥寥,絲絲繞繞掛滿了整個山林間。
尤其是山的中段,黑氣最為濃厚。
黑氣,又謂之死氣或鬼混之氣。
曹軍暗暗吃了一驚。
他揮手叫過捕快中的劉捕頭,絲毫不敢大意,小心的問道:「劉捕頭,這山中可有鬧鬼的傳聞?」
「鬧鬼?」
劉捕頭臉上滿是古怪之色。
「大師何出此言?可有不妥之處?」
曹軍搖了搖頭。
他的望氣之術還在初學階段,就算有了一些意外發現,也不好對外細說。再者,此時還是大白天,平白的說出來給人添堵也不合適。
軍心一旦亂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又走了兩里路,劉捕頭指著斜坡下一溜煙的墓碑向曹軍解釋道:「大師之前問的可是這個?」
曹軍見那些墓碑有新有舊,歪歪斜斜的布滿了整個斜坡,有的墳墓前還擺著被風乾後的貢品,心中的疑惑更濃了。
「大師,你有所不知,這清河縣啊,並不是每一戶人家都如劉家這般有錢,有錢人去世後,自然有自家祖墳可以安葬,可沒錢又沒地的人家怎麼辦?只能就近葬於後山中。」
他說著說著,經過一處路邊新建的墓地時,突然頑皮的伸腳一踢,將那墓碑前的一藍新貢品踢翻在地,幾顆已乾枯的果子滾得滿地都是。
另外幾個捕快還當他們頭兒在活躍氣氛,給幾人壯膽,頓時大聲叫嚷道:「只聽說這後山出過狐狸精,哪有什麼鬼怪,就算有,鬼還怕惡人咧,劉捕頭這一腳卻是小看了我們。」
曹軍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他們這些土著尚不清楚,他卻是知曉裡面的厲害關係。
這裡可是倩女幽魂的世界啊。
別說是鬼怪,就是樹妖和鬼將,都是存在的。
這些捕快表現的越是跳脫,曹軍心中越是沉重。
經過被劉捕頭踢翻貢品的那一處新墳時,曹軍潛意識的望了望,只見墓碑上工工整整的刻著『故真義顏公墓』字樣。
曹軍只是望了一眼,馬上左手作揖,暗道了一聲,「旅人過地,若有驚擾之處,還請原諒。」
一行人用刀槍開路,沿途倒是沒有遇到什麼困擾。
從中午時分出發,一直行到黃昏,來到了一處破廟前。
帶路的獵戶突然停了下來。
「過了前面那道坎,就正式進入了後山,大師,諸位差爺,天色已晚,今夜只能在此將就一宿了。」
獵戶說完後,熟練的鑽進廟中,從一塊半塌的佛像後,摸出一些乾柴來。
他背上隨身攜帶了一口鐵鍋。
隨後端著鍋消失了一會,回來時鍋中已裝了半鍋水。
獵戶將鐵鍋架在幾塊碎石中間,又往下方添了一些柴火,等到鍋中水開後,連忙從懷中小心的掏出了一個布袋子。
原來裡面裝了一些小米。
不一會,米粥好了。
眾捕快圍在一起,一面喝著米粥,吃著干硬的烙餅和瘦肉乾,一面說著清河縣中的一些趣聞和葷段子。
不一會,天色就完全黑了下來。
那獵戶知曹軍身份精貴,特意等他吃完後,將他領到佛像後的一處高台上。
那高台上卻鋪了一層爛被褥。
獵戶討好似的解釋道:「大師,此處既能遮風也能避雨,你今晚就在這裡委屈一晚吧。」
獵戶說完後正要走,曹軍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慎重的叮囑道:「你晚上且在我旁邊歇息,總覺得這破廟有些不對勁。」
獵戶聽後明顯吃了一驚,結結巴巴的追問道:「大師,這…這破廟是我們出來行獵時經常來的歇身之地,斷不會有問題。」
曹軍只是小心的勸解了一句,「出門在外,小心無大錯,別忘了你那幾個同伴是如何死的。」
聽到曹軍提起他的幾位慘死同伴,獵戶一時間沉默下來。
趁著眾捕快在外面火堆前嬉鬧的當口,曹軍又將破廟逛了個遍。
破廟不大,一共就一個大廳,建在一處凸起的岩石上。
越看心中越是吃驚。
太上鍊氣篇雖是一本道術,但其中對於風水地勢也有簡單涉獵。
此處分明是一處孤地啊!
這破廟背後是一道山溝,也是獵戶口中的『坎』,那山溝中陰氣尤為濃厚,站在破廟邊向後望去,那山溝仿佛成了人的一張大嘴。
而承載這破廟下的一處凸起的山石,就成了大嘴前面的一顆門牙。
眾人身居破廟中,好似成了主動送上門去的獵物。
怎讓人不彆扭?
曹軍雖不懂風水,但一些粗淺的道理卻是明白。
古人修煉廟宇,要麼是為了香火,要麼是為了祭拜,亦或者,是為了鎮壓什麼。
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若是為了香火和祭拜,哪裡來的人煙?
至於這間殘破的廟宇中,大廳中所修建的幾處佛像,卻無半點寶相莊嚴之感,反而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陰森之感。
敢問,哪家的廟宇中的佛像有四條手臂的?
在加上先前用望氣之術見到的黑氣,結合現在發現的這些小細節,曹軍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了。
他甚至隱隱開始後悔起來。
早知道這清河縣也不安逸,還不如留在郭北縣的監牢中來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