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建造人類小宇宙的最重要工程，後續任務便只剩下了星球改造，以及不斷的補充行星之類，屬於按部就班的工作，就算韓陽不參與，人類文明自身也能將其完成。

  到了這個時候，韓陽終於有時間，也有精力去做另一件事情。

  早在全面掌握了空間理論，對於空間的認識極大提升，且具有了無數高精度的空間相關探測設備之後，韓陽便察覺到了一件事情。

  在自己的大腦「附近」——並不是三維大宇宙的附近，而是第四個維度上的附近，存在著一個小宇宙。

  這個小宇宙隱藏的極深，十分隱蔽，十分難以被發現。

  事實上，如果不是韓陽心中始終有這個懷疑，在文明等級突破之後，就抱著刻意尋找的目的，對自身進行了最為嚴密的檢查之後，便連韓陽都無法發現這一點。

  韓陽心中油然想起了許多東西。

  當初，盤古文明那莫名消失的最後一支艦隊，自身所具備的特殊能力，締造者文明的暗中針對……等等等等。

  「或許……這個小宇宙，才是盤古文明遺留下的最後一件遺物，同時，也是我所具備的特殊能力的來源。現在，是時候查明這一切事務的真相了。」

  在人類文明毫無所覺的情況之下，韓陽將自身所具備的所有研究能力全都投入到了對於這個隱蔽小宇宙的探查之上，並大致確定了它的大小、距離、聯接方式等。

  持續了數百年時間，確認自己已經收集到了所有可收集的信息，具備了充足的把握之後，韓陽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他要在三維大宇宙和那個小宇宙之間，打開一條額外的通道。

  伴隨著上千噸反物質的爆炸，一條可控的空間通道最終打通，且保持住了穩定的態勢。

  一艘小小的飛船帶著相關研究設備和眾多機器人，通過那球形的空間門，離開了當前宇宙。

  片刻的穿越之旅，通過探測設備呈現在韓陽面前的情景驟然變化。

  萬千星辰消失了，微波背景輻射消失了，無處不在的高能輻射、引力波波動消失了。

  一個小小的宇宙呈現在了韓陽面前。

  這個宇宙之中，除了一顆行星之外，空無一物。

  韓陽操縱著這艘飛船，慢慢的向這顆行星靠近。距離近了，韓陽才發現，這並不是一顆天然行星，而是……

  一顆鋼鐵行星。

  它的表面全都被極度光滑的銀灰色金屬所覆蓋，渾然一體，沒有凸起也沒有凹陷。

  似乎察覺到了飛船的靠近，忽然間，一片平坦的鋼鐵地面之上，一層遮蓋緩緩撤去，露出了直通地下的一條巨大孔洞。

  韓陽操縱著幾十台機器人來到了這孔洞之前，順著漫長的台階走了下去，最終來到了一處大廳之內。

  大廳四通八達，周邊存在著幾十條通道。每一條通道都延伸向更深的地底。

  大廳一側，有著一面巨大的屏幕。它原本是漆黑的，但伴隨著韓陽機器人的到來，那屏幕忽然間亮起。

  「你來了。」

  韓陽默然。

  「我們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達到六級文明層次，進而發現這個小宇宙以及這顆星球的存在，並真正來到這裡。

  是的，這裡，便是你一切能力的來源。」

  機器人面前忽然間一陣光影變換，一個人影投影了出來。

  他身體異常高大，足有四米多高。他具備大致和人體類似的體型，腦袋，軀幹，四肢。所不同的是，他的體表似乎被一層銀白色的薄膜所覆蓋，不知道是某種衣物，還是天生皮膚如此。

  他的容貌也和地球人類類似，不過皮膚較為黝黑一點，有一些金屬色澤。

  他低下頭來，看了看面前矮小的機器人，臉上露出了一抹和善的笑容。

  「這是你按照你們人類文明智慧生命的體型所塑造的機器人麼？很好。」

  「你是誰？」

  韓陽操縱著機器人，用低沉的聲音問出了這個問題。

  巨人微笑著：「我，是盤古文明最後一支艦隊的指揮官。你所看到的，是我遺留下來的影像。當然，現在的影像受到人工智慧程序的控制。」

  「盤古文明……你們，和我們人類，很像。」

  「當然。當初的我們，按照我們自己的外型塑造了人類文明。只不過你們的體型要更小一點。」

  此時此刻，韓陽心中有太多的疑問。但還未等韓陽問出，那巨人便微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不過沒有關係，按照我的程序，既然你能來到這裡，我便會將所有事情全都告訴你。」

  韓陽操縱著機器人，沉聲道：「智能程序？真正的人工智慧麼？」

  「不。我不知曉這宇宙之中是否存在真正的強人工智慧，但至少六級文明層次，不可能掌握這一項技術。」

  韓陽心中泛出了更多的疑問。

  既然如此，那我……

  我的能力，又怎麼解釋？如果連你們盤古文明都未掌握這一項技術，又是如何將這一能力賦予給我？

  巨人抬起手臂，指了指四周。下一刻，大廳周邊原本銀灰色不透明的牆壁一瞬間變得透明。

  於是韓陽便看到，在那牆壁之後存在著一層又一層的架子。每一層架子之上都放置著一個透明的容器，其中存在著半透明狀的液體。

  液體之中，則浸泡著一個個體型和當前投影差不多的，盤古文明智慧生命的人體。

  架子很多很多，被浸泡著的人體便也很多很多。

  它們整齊的排列著，從上到下，一直延伸到看不到底的底部。

  韓陽一顆心驟然縮緊。

  難道……這一整顆星球，全都是這種被浸泡在液體之中的盤古文明的智慧生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整顆星球，該有多少人？

  似乎看出了韓陽心中所想，面前那巨大投影微笑道：「沒有你想的那麼多的。這顆星球之中的大部分體積和質量都是相關儀器設備，用於支撐整顆星球的運轉。

  處於『數據冬眠』之中的盤古人，總數約有一萬億。」

  「數據冬眠？」

  巨大投影笑道：「對。當然，也可以換一個說法，算力。你所掌握的算力。」

  韓陽心中愈發嚴肅。巨大投影臉上也失去了笑容，似乎有些感慨，有些傷感。

  「可以這樣類比。我們一萬億同胞的大腦，一萬億同胞的智慧，就像是鋼坯。

  你所掌握的計算機知識，就是金屬加工技術。

  你的金屬加工技術越先進，就能越好的利用我們這些『鋼坯』，鑄造出更鋒利的刀劍。

  就像是此刻，你掌握的計算機知識越先進，就越能有效的利用我們的大腦和智慧，掌握更多的算力。

  這才是你算力越來越大的真相，而並不是你自身成為了強人工智慧。當然，從外界看來，效果比較類似罷了。」

  韓陽心中的疑問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

  這種技術實在是太過驚人。就算此刻人類文明已經真正成為了六級文明，都絲毫想像不到還存在這種技術，更是沒有絲毫實現這種技術的方案。

  將一萬億顆大腦聯繫起來，貢獻出自身的算力，供外界的某顆大腦調用？

  人腦和電腦雖然存在某些相似之處，但從最根本的組成原理來說，卻是完全不同的。這種技術是如何實現的？

  以及……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還有，如果這種技術可行，那麼，掌握了這項技術之後，我的能力上限是否可以繼續提升？這項技術是否可以複製？甚至於，讓每一名人類都具備這種能力？

  如果上萬億人類，每一個人都能像是自己這樣，具備足以比擬多個文明的工程和科研能力，那麼，人類文明將會發展到何等高度？

  巨大投影緩緩搖了搖頭。

  「這種技術的根本，在於我們盤古文明智慧生命的特殊身體構造，無法複製到其餘文明智慧生命體上。同時，拓寬上限恐怕也不太可能。

  我們一萬億同胞的大腦和智慧，最多只能支撐約六級文明巔峰層次的超算的算力。到達上限之後，便無法再提升。

  或許可以通過增加數量的方式，來達成上限的提升，但，這宇宙之中，除了這裡之外，已經沒有盤古文明，更沒有盤古人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顆星球之中的所有盤古人，都已經『死』去，無法再繼續繁殖擴大種群。而克隆技術，也無法對我們使用。」

  「無法使用克隆技術？」

  韓陽心中微微有些疑惑。

  去除道德倫理限制的話，克隆技術其實並不高深。早在二級文明階段，韓陽就已經在大量使用克隆技術製造假人了，沒道理此刻六級文明階段卻又無法使用。

  但忽然間，韓陽心中一震，明白了過來。

  什麼樣的生命無法被克隆？

  答案很顯然，奇異生命。

  奇異生命以身體為主要進化方向，身體結構異常複雜。不算大腦的話，就算是一級，二級的奇異生命，都能比人體複雜無數倍。

  它們的身體構造太過複雜，以至於無法通過克隆技術批量製造。

  這也是當初人類對於「翼龍」這種奇異生命的生物製品的需求量如此之大，卻也只能老老實實的通過養殖來獲取的原因。

  而……盤古人無法被克隆？

  他們，其本質上難道也是奇異生命？

  巨大投影微微點頭：「是的。我們，盤古文明，可觀測區域內唯一的智慧文明，最早的智慧文明，其實本質上屬於奇異生命，很意外是麼？」

  韓陽確實十分意外。

  有關於當前可觀測宇宙區域之中，僅僅只誕生了一個盤古文明，其餘所有文明俱都為盤古文明所「改造」這件事情，韓陽心中有過許多許多猜測。

  甚至於韓陽認為，有可能所謂「智慧」這種東西，根本就無法天然誕生出來。但問題又隨之而來，最初盤古文明是如何誕生的？

  巨大人影笑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智慧是什麼？自我意識是什麼？『我』，是什麼？」

  韓陽下意識的想要回答，但瞬間又閉上了嘴巴。

  「在我們看來，所謂自我意識，其實根本不存在。這個宇宙之中，其實根本沒有『我』。

  無論再先進的智慧文明，其思想，自我，同樣都被各種神經分泌物所控制。就像你們人類，多巴胺充裕的時候，會感覺喜悅，缺乏的時候，就會悲傷。

  而這一過程的更為基本的東西，則受限於物理規則。

  你的所思所想，所感所覺，你認為是獨屬於你自己的，但實際上，並不是。

  我們智慧生命，和奇異生命之間，其實並不存在根本性的差異。

  甚至於，我們智慧生命，才是進化的失敗者。

  我們無法進化出足夠強壯的體魄，無法在太空之中生存，便只能通過科技製造出太空衣來彌補；

  我們無法在體內進化出核裂變、核聚變裝置，便只能製造出各種各樣的電站來作為能量來源；

  我們無法進化出足夠強大的武器，便只能製造各種各樣的裝備安裝在飛船上，以獲取到和奇異生命抗衡的資格。

  在我們看來，我們的智慧，和奇異生命堅韌的皮膚，體內的聚變爐之間，沒有本質上的差別，都只是為了爭奪生存資格的工具而已。

  智慧的出現，不是主動選擇，而是逼不得已。因為如果無法擁有足夠的智慧，像我們盤古人這樣的弱小奇異生命，根本就無法在這宇宙之中生存下去。

  當然，你們人類，以及其餘智慧文明不同。更準確一點來說，你們才是真正的智慧文明，而我們盤古文明，不是。」

  巨大人影嘆息了一聲：「不過……雖然明知道智慧和自我其實從根本上來說並不存在，但，我們卻仍舊無法擺脫對於智慧和自我的追求，這倒是真的有點諷刺。」

  韓陽默然無語。

  他能理解這種感覺。每一名智慧生命都能理解這種感覺。

  明知道繁衍只是基因，只是各種神經分泌物所營造出來的「假」需求，你想，並不是真正的「你想」，但，最終還是想。

  明知道對於食物的追求只是本能，同樣不是真正的「想」，但最終還是會選擇去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