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缸中之腦

  「下面插播一條突發緊急消息。人類文明現任元首劉淵，於今天上午九時零六分，因突發疾病，在文明中央醫院內經全力搶救無效逝世。

  劉淵元首自數千年前上任以來，帶領著我們人類文明一路前進，從最初積貧積弱、飽受欺壓的二級文明，一路晉升到了如今五級文明層次。

  劉淵元首將自己的一生，將自己的所有，全部奉獻給了我們的文明……」

  這一天，人類文明艦隊主體之中的幾十萬艘居住飛船上，一座又一座的城市之中，人們仍舊如同一樣工作與生活著，似乎這一天與以往沒有任何的不同。

  但就在這一瞬間，似乎一切都變得和以往不一樣了。

  這一刻，所有通訊媒體，無論它是公開的還是私人的，同時接到了這一條消息。

  在這一刻，原本喧譁的商業街安靜下來了；腳步匆匆的行人停下了；歡聲笑語的遊樂場內，人們安靜了下來，校園之中，琅琅的讀書聲也隨之停下。

  時間仿佛凝固了。

  人們面面相覷，似乎想要從同伴那裡尋找到這是一條假消息的證據。但隨之，他們從同伴們眼中也看到了震驚、恐懼，還有不敢置信。

  來自於文明核心的消息播報還在繼續。

  「執政委員會經緊急選舉，決定選舉陸星河委員為新一任元首。

  陸星河元首宣布，劉淵元首治喪小組成立，由他親任組長。劉淵元首的追悼會和遺體告別儀式，將在三天之後的上午八點召開……」

  這，這怎麼可能？這是假的吧？今天是愚人節嗎？

  劉淵元首去世了？……

  當真正確認這是一條真到不能再真的消息之後，繁華的長街之上，一聲低聲的嗚咽聲忽然出現。

  伴隨著這聲嗚咽，像是被按下了什麼開關一般，悲痛的哭聲一瞬間席捲整條長街，席捲了整座城市，整艘飛船，最終席捲整支艦隊。

  無邊的悲痛籠罩在人類艦隊之上。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時間已經長到人們早已經習慣於劉淵的帶領，早已經習慣文明在劉淵的帶領之下，越來越繁榮，越來越強大。

  似乎只要還有劉淵在，文明不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什麼樣的危機，就一定能度過。似乎只要還有劉淵在，不管多麼艱難的處境，心中都絲毫不會慌亂。

  因為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劉淵元首一定會解決這些困境，並帶領整個文明更進一步。

  這種近乎盲目的自信，已經在整個人類文明社會之中充斥了數千年時間。而現在，就這麼突然，就這麼毫無預兆，劉淵元首……去世了？

  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帶領我們前進了嗎？

  在所有人的共同哀悼之中，劉淵元首的遺體告別和追悼會終於召開。

  在鮮花和徽章環繞之下，人們親眼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所不同的是，以往所見到的劉淵的身影，沉穩莊重，身軀之中好似蘊含著無限的力量。

  而現在見到的劉淵，平靜，柔和。眉宇間甚至還能隱約見到一絲疲倦。

  他就這樣靜靜的躺在鮮花之中，如同睡著了一樣。

  人類文明全體政府高層、軍方高層等，神色肅穆，胸帶白花，同時向劉淵的遺體鞠躬。幾十萬艘居住飛船之中，悲聲一片。

  「我們遵從劉淵元首的遺願。他的遺體將安葬在一號墓園最高處，那裡，能清晰看到我們的首都市。

  在劉淵元首的注視之下，我們必將繼續奮發，繼續前進，讓我們的文明越來越強大，越來越繁榮。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告慰元首的在天之靈。」

  安葬之後，一號墓園便成為了整支人類艦隊最多人造訪的地方。人們帶來的表達哀悼的百花甚至於讓整個一號墓園，讓整座首都市都變成了白色的海洋。

  還有更多無法前來的人們自發匯聚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之中，獻上鮮花和蠟燭，表達著自己心中的悲痛。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所謂的「在天之靈」，只是一種遵從人類習俗的說法而已，並不代表人們真的認為存在靈魂之類。

  但人們所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卻真真正正有一道任何人都無法察覺的目光在看著這一幕。

  雖然已經將自己的算力從人類社會之中撤離，但想要查看一下此刻人類世界的情況，韓陽還是可以做到的。

  於是他便真切感受到了人們的悲痛。

  韓陽心中有些感慨。

  「看來，這幾千年來，我終究還是做了些事情的。不過……我的同胞們，為了給我們文明追尋更為廣闊的未來，這一次告別，是必須要承受的。

  此次一別，未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相聚。但無論我能否回來，我都會衷心祝願我們的文明。

  願人類永存，文明不滅……」

  心中嘆息著，韓陽將自己的算力全部收攏回來，匯聚到了隱藏在某一艘居住飛船地下，沒有任何人知曉的一處秘密基地之中。

  那裡隱藏著一台冬眠艙。冬眠艙之中，一名年輕人正在沉睡。

  通過監視器查看著自己的身體，過往種種油然浮現在心中。

  從一開始的亂街少年，到商城老闆，到反抗軍首領，到文明領袖……

  一樁樁，一件件。

  如今，數千年光陰已過。在韓陽精心的保護，以及最先進的冬眠科技和生物科技呵護之下，這具身體仍舊還維持著健康。

  這些年來，這具身體一次都沒有被喚醒過，始終處在冬眠狀態。而此刻，是時候將它喚醒了。

  伴隨著韓陽的一道指令，喚醒程序開始執行。一系列流程之後，冬眠倉艙蓋打開，韓陽慢慢坐了起來。

  外界的一切都讓他感覺有些陌生。冰冷卻柔軟的冬眠艙，微涼的空氣，透過肉眼所看到的光線……

  他略有些艱難的離開冬眠倉，蹣跚著在基地之中走了幾圈。一開始時候身體似乎還有些不協調，但很快就輕快了起來，就像是人類艦隊之中隨處可見的年輕人那樣。

  活動活動身體，韓陽通過一條隱秘的通道悄然離開基地，來到了外部的人類都市之中。

  城市之中還隨處可見對於劉淵元首的哀悼痕跡。幾乎每一處廣場或者人流聚集地都能看到劉淵的遺像。

  每一張遺像之前，都有大量人群匯聚默哀。遺像之前也總會擺滿了白色鮮花和蠟燭。往來的行人在經過這裡的時候，也總是會下意識的放輕腳步，恢復安靜。

  人類文明還未徹底擺脫因為劉淵離世而帶來的悲痛。不過正常的生產與生活也已經大致恢復。

  這正是韓陽所期待看到的。他不希望人類世界會因為任何人的離開——包括自己在內，就喪失某些精神。

  那不是一個真正銳意進取奮發的文明該有的樣子。

  同樣，他也不希望人們過多的沉浸在悲痛之中，太多的影響到原有的生活。

  感受著都市之中的繁華，親眼看著都市之中閃耀的霓虹和漂亮的建築，感受著空氣的清涼，踩踏著如同真正大地一般的地面，韓陽隨意漫步。

  前方又是一張劉淵的遺像。遺像之中，劉淵面帶微笑，凝望著遠方。

  韓陽漫步走過去，在旁邊任意取用的籃子裡取了一束白花，排在了隊伍後面。

  前方還有十幾個人在排隊。人們很有秩序，都是默默的等待著，默默地前進著。輪到自己的時候，便將鮮花放下，然後沉默鞠躬，默哀，然後離開。

  排了二十分鐘隊，終於輪到了韓陽。看了一眼畫面之中的劉淵，韓陽彎腰放下鮮花，然後如同別人一樣，默哀致意。

  韓陽起身之後，排在他後面的三名小學生模樣的孩子也同樣彎腰鞠躬默哀。他注意到，三名小學生的眼圈漸漸的紅了。

  韓陽並未走遠。等三名小學生完成默哀之後，韓陽問道：「你們很傷心嗎？」

  一名小學生很難過的樣子：「是呀。我們很懷念他。」

  頓了頓，小學生又滿懷希冀的看向了韓陽：「媽媽告訴我說劉淵爺爺會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們。叔叔，這是真的嗎？媽媽是不是在騙我？」

  韓陽笑了笑，蹲下身子，擦去了小學生臉上的淚水：「你媽媽沒有騙你。劉淵爺爺確實在看著你們。所以，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長大後為我們的文明貢獻力量，這樣，劉淵爺爺才會高興。

  你們如果不好好學習，劉淵爺爺就會生氣，知道了嗎？」

  聽到韓陽話語，三名小學生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我……我不看動畫片了，回家就寫作業。」

  「我再也不偷偷看漫畫了，我會認真聽課的。」

  第三名小學生則轉過身來，對著劉淵的遺像再次鞠躬：「劉淵爺爺，對不起，昨天我跟媽媽說去和同學一起寫作業，但我沒有寫，而是去遊戲廳了。您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了，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韓陽微笑了起來：「劉淵爺爺已經聽到你們的保證了。不信？看看你們的智能手錶。」

  三名小學生下意識的抬起手臂，便看到手錶之中忽然之間出現了劉淵的身影。

  畫面之中，劉淵滿臉慈祥的看著他們，微笑道：「那我們可說好了呀，伱們一定要好好學習。」

  三名小學生興奮的滿臉通紅，神情雀躍。

  「劉淵爺爺真的在看著我們！」

  「爺爺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噓……」

  畫面之中，劉淵將手指豎在嘴巴前面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這是我們的小秘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好不好？」

  「好！我們誰都不會告訴！」

  三人用力的點著頭，蹦蹦跳跳的走了。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韓陽嘴角也浮現出了一些微笑。

  他繼續慢慢的向前走著，穿過馬路，走過高樓，走過長街，最終來到了一家麵館門前。

  韓陽知道，這家麵館號稱百年傳承，百年秘方，麵條勁道，湯頭鮮美，牛肉軟爛鮮嫩，羊油辣子更是一絕，一勺下去讓人渾身冒汗，通體舒泰。

  它不僅在44589飛船之中赫赫有名，還經常有其餘飛船的居民專門搭乘擺渡飛船到這裡來品嘗。

  「您好，吃點什麼？」

  此刻並不是飯點，店裡人並不多。服務生立刻便迎了上來，十分有禮貌。

  「大碗牛肉麵，多加一份肉。」

  「好嘞，稍等。」

  很快，一碗冒著熱氣的牛肉麵便擺在了韓陽面前。。

  挖了一勺羊油辣子進碗裡，攪拌均勻，韓陽用筷子夾起一些麵條，吹了吹，一口吃了下去。

  剎那間，各種奇妙的鮮香味道在口腔之中炸開，幾乎一瞬間，韓陽額頭便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將一大碗面吃完，摸了摸充實的肚子，韓陽結了帳，離開了這裡。

  他繼續慢慢的走著，親身感受著這座城市之中的一切。最終，他來到了一條無人的小巷，轉了幾道彎，身影便從這座城市之中消失。

  他再度回到了那個位於這座城市地下的絕密基地之中。

  他除去所有衣物，躺在一張手術台上閉上了眼睛。

  在他的控制之下，幾台機器人圍了過來。一針麻醉藥注射進身體，於是除了腦袋，身體其餘的所有部位便全部陷入到了最深層次的沉眠之中。

  一把特製的手術刀輕易劃開了顱骨。在一系列精密的外科手術操作之下，很快，韓陽便親自將自己的大腦取了出來，並放到了一台特製的容器之中。

  這台容器在外部波瀾不驚，內部絕密保護的情況之下，被運送到了這艘居住飛船的碼頭上。那裡已經有幾艘戰艦等待。

  在外部看來，這些戰艦具備所有合理合法的手續，一切正常，絲毫不會引起注意。

  之後，戰艦起航，在所有人都認為正常的情況之下，匯聚到了遠方一支由約一萬艘戰艦組成的艦隊之中。

  這一支艦隊也悄然起航，徑直離開人類艦隊，進入到了浩瀚無垠的星空之中，向著遠在約兩千光年之外的那個星系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