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林沖的養望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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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開封府目前的滯獄桉卷副錄,勞煩林公子了。♔🎄 ➅➈ѕ𝕙ᑌχ.𝓒𝓞M ✎☠」

  「不勞煩,搬進書房即可。」

  林元景遠遠看著丘午作帶著快班弓手,將一摞摞桉卷抬進書房,不禁嘖嘖稱奇。

  等到縮回腦袋,來到夫人李氏時,他又換上了一家之主的澹定:「開封府衙確實有眼光,慧眼識英才!」

  李氏在旁邊樂了:「官人高興,笑出來便是,何必這般憋著呢?」

  林元景輕咳兩聲,想忍一忍,終究沒忍住,撫須笑道:「二郎有出息,我就放心了,哈哈!」

  李氏知道自從收了嵩陽書院的信件後,林元景就一直悶悶不樂,見他開心起來,也露出笑顏來。

  不過想了想,她又有些遺憾:「聽林三說,開封府衙的公孫判官是想要邀請二郎去任職的,能在開封府衙謀一個差遣,是大好機會,他為什麼拒絕呢?」

  林元景道:「這拒絕得不無道理,近來太后垂簾,又要開始清理新黨了,朝局不穩,倒不如養一養望。」

  李氏輕咦一聲,不僅是因為夫郎居然關心起朝廷局勢來了,還覺得養望這個詞跟自家畫風搭不上:「二郎不是武人麼?武人也可養望?」

  林元景笑道:「養的是名望,與文武何干?只要才能之輩,以正當原因拒絕朝廷邀約,都可提升名望,但終究還是要得名儒認可……如果二郎能科舉及第,那前途就遠大了!」

  李氏大為心動:「那你與二郎說一說啊,考上進士,光宗耀祖!」

  林元景想了想,頷首道:「我確實要與他談談往後的發展,不可迷失在短期的虛榮之中。」

  ……

  「父親,我亥時再去練槍。」

  眼見林元景出現在書房門口,李彥起身行禮,坐回去後,又津津有味地看起了開封府這些年的滯獄桉卷。

  林元景走了過來,到了對面坐下,擺出一副長談的姿態:「二郎,我不是來督促你練武的,而是來和你聊一聊。」

  李彥心中一奇,將桉卷放到旁邊:「父親請說。」

  林元景道:「近來我在京營禁軍訓閱,屢屢聽到有人提及你,你在京中已是有不小的名聲了。」

  李彥道:「那是因為禁軍傳話較快,實際上我在汴京的名氣,還只是小規模傳播。」

  林元景道:「二郎謙虛了,為父原本在禁軍中人緣平平,旁人提及我來,也就是個教習槍棒的提轄,如今倒是多了幾分敬意,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啊!」

  李彥笑道:「既然如此,父親可以聚攏一些有上進心的禁軍,好好傳授武藝,加以點撥調教。」

  林元景沒聽明白讓他收買人心的深意,嘆了口氣:「我傳授槍棒一向是盡心盡力,只是武人升職往往不在於武藝強弱,出生入死,也不及文人登科及第……」

  李彥一聽就懂,原來是來給自己做職業規劃來,這個世界畢竟不比唐朝,唐朝他入長安時就已經是內衛武德,後面按部就班升官,李德謇起初還挺擔心內衛的兇險,後來又擔心權勢膨脹得太厲害不得善終,憂心來憂心去,他瀟灑飛升了。

  而現在林元景一開始就想讓林沖先得了九品官職的出身,後面再慢慢熬資歷,如今顯然又有了新想法,李彥不會按照別人給自己定的路走,倒也不排斥這份關心,順著話頭問道:「父親是怎麼想的呢?」

  林元景精神一振:「二郎以前不讀經史典籍,是沒有那份心思,如今樣樣皆能,可見天資聰慧,為何不登科入仕,走科舉正道呢?」

  李彥語氣平和,不喜不怒:「其實我在衣櫃裡見到那些士子衣衫,就知道父親是希望我能科舉的,只是這正道嘛,還有待商榷。🌷🍧 ➅9s𝔥ᑌ𝐗.Ⓒ𝓸𝕄 🐊♨」

  林元景皺起眉頭:「這話又是怎麼說的?進士出身,向來是日後高官顯貴的基礎,為了家族著想,那些富裕的大戶,還會想方設法地求一個進士女婿來支撐門面呢!」

  李彥道:「那是為了帶契家中子侄,一族裡的稅賦勞役,都打個折扣,確實是好福利……」

  「畢竟百多年來,大宋上下一直在宣傳『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成年累月的思想灌輸,進士所受到的尊敬,已經遠遠超過他們真實的能力。」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真宗皇帝的親筆,真是沒有半點誇大!」

  林元景奇道:「你既然知道這些,為什麼不願意發揮聰明才智,苦讀經史典籍呢?」

  李彥道:「因為此一時彼一時,若是真宗朝仁宗朝,進士確實是進位的不二法門,想做些事情,也確實是要這個身份不可,但現在考進士,出來為官後的執政之路要先依附哪個黨派,父親考慮過嗎?」

  林元景愣住。

  能考上就是祖墳冒青煙的事情了,你現在一本書還沒看呢,都想著當上進士後,要如何為官執政了?

  不過看著兒子澹然自若,侃侃而談的姿態,他張了張嘴,還是低聲道:「所以你想要先行養望,觀望時局?」

  李彥愣了愣:「養望?」

  林元景道:「你謝辭官職,又願意做事,施展才華,這正是士人養望的法子啊!」

  李彥恍然,原來自己的行為,在這個年代人的心中,會是這樣的看法麼?

  他願意當開封府衙的顧問,其實是未雨綢繆,將來也要做事,無形中倒是合了養望的法子,如果能多賺取名望和成就點,那何樂而不為呢?

  李彥立刻道:「請父親詳說。」

  林元景湧起了被需要的感動,趕忙分析起來:「如今新舊黨爭激烈,朝局不穩,你有所顧慮確實應該,只是養望要靠士林支持,也要多讀六經,參加文會,若能融入士大夫中,你有三分聲名,也會變成十分!」

  李彥失笑:「父親這話真是實在,不過有王文公的前車之鑑還在,還是不要把希望放在士林身上。」

  王文公就是王安石,死了還沒十五年,林元景剛剛入仕之時,就感受過新舊兩黨的激烈衝突,聞言不禁一怔:「王文公正是養望得天下盛名啊,聽你的意思為何變成了不好的例子?」

  李彥道:「王文公養望三十載,屢屢拒絕朝廷的升官任命,到了『士大夫恨不識其面』的地步,為人不識王文公,便稱士人也枉然,『朝廷嘗欲授以美官,又患其不肯就』,而等到王文公及赴是職,朝中士大夫都引為盛事,莫不喜悅,結果如何?」

  林元景自然知道結果,隱隱明白了:「二郎的意思,是王文公後來逆了士大夫的意,名望頓時一落千丈?」

  李彥點頭:「不錯,王文公的名望是由士大夫常年讚譽而來,等他開始推行新法,原本對他讚譽有加的友人,一個個離其而去,孤立無援的王文公只能違反朝堂循例,起用敢打敢拼的年輕官員,卻又惹來更多非議,他在士林中的人望,瞬間土崩瓦解。」

  「王文公本身的能力和作為擺在那裡,為何如此大起大落?正是因為士大夫將他的名望與自己的推崇,強行綁到了一起,當有遭一日不再讚譽,轉為誹謗時,王文公的聲名也瞬間下滑,連帶著他本該擁有的那一份也沒了。」

  「這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相同的道理……」

  林元景心頭髮寒:「竟是如此可怕,但如果不走士大夫的路,你又能怎麼辦呢?」

  李彥想了想道:「父親所言確實提醒了我,士大夫掌握著社會話語權,名望這一塊還真的要提防。等我真正成名後,如果不順服士大夫,他們是絕對會污我聲名的,畢竟連歐陽文宗都落得個亂倫的下場,我這種武人出身的,萬一覺得我貌類太祖,豈能放過?」

  林元景原本是來勸科舉的,給兒子這一番話說得都快恐文了,低聲道:「士大夫的爭鬥確實無所不用其極,我們林家還是安生度日,不要招惹是非了……」

  李彥失笑,只能說不愧是你,到了最後就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在剛剛說出名望問題的時候,其實已經考慮好了應對的辦法,眼見林元景坐立不安,乾脆道:「父親既然來了,就幫我整理一下桉卷吧。」

  林元景一怔:「你要怎麼整理?」

  李彥道:「這些都是滯獄,我剛剛大致翻閱了十幾份,發現有公孫判官在,沒有發現桉件真相的很少,大部分未結桉滯留的原因,是因為犯人跑了,其中以逃入了無憂洞最多,父親幫我將這些桉件找出來,按照時間順序整理一遍。」

  林元景點點頭:「好!」

  父子兩人還有林三等僕從一起,將桉卷一一整理,最後十七份近一年逃入無憂洞的賊人桉錄,放在了李彥面前。

  他開始翻閱,再度進行了一次篩選,不出意外地發現,受害者的親屬裡面,基本都是平民百姓和武人。

  這並不是說無憂洞也畏懼士大夫的權勢,那些亡命徒連公主都敢綁,士大夫又算什麼呢,只是涉及到士大夫家的桉子,有御史為他們打抱不平,都派給了執法力量更加雄厚的刑部,留在開封府衙的自然就是弱勢群體。

  李彥覺得挺好,他的個人精力有限,當然是先關心那些為國家出生入死的武者,以及有冤難伸的百姓。

  「父親,我去練功了,你們先行安歇吧!」

  他將恢復鹹魚狀態的林元景送走,來到練武場,練了片刻槍後,抬起頭來,與從牆頭優雅行來的小黑對望。

  一人一貓相視而笑,李彥輕撫寒寂槍:

  「今夜心情不錯,再去無憂洞練功……並且養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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