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彥的話,主持開口道:「李副使,秘卷和經文即便是三藏法師所留,亦是予我佛門後輩一份機緣,談何查案?」
李彥解釋:「因為長安不久前發生了一場要案,行兇者就是用唯識勁,而玄奘大師的親傳弟子窺基大師說過,此勁是不傳之秘,正常情況下,連學都沒地方學。→」
主持眉頭微動,聲音依舊平靜:「所以李副使是懷疑,我寺內有三藏法師的隱秘傳人,學了此勁法,入長安行兇?」
李彥道:「法門寺乃皇家寺院,我相信諸位高僧以大局為重,不會行惡,進行排查,也是以免賊人不軌,污了貴寺聲名。」
主持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多謝李副使關懷。」
李彥微笑:「不用謝,剛剛還受了貴寺的齋飯,幫幫忙是應該的。」
主持頓了頓,對法明道:「去把十六年前,聆聽過三藏法師講經的僧人都帶過來。」
法明領命:「是。」
李彥眼睛微微眯起:「法見大師,我是要全寺僧人都過來,」
主持道:「李副使有所不知,能夠有幸聆聽三藏法師講經的寺內僧人並不多。」
李彥一怔,就聽法明道:「貧僧原在香積寺修持,後來才入寺。」
「貧僧法淨,原在青龍寺修行。」
「貧僧法徹,原在法華寺修行。」
……
「你們是不是還有一個叫法海的,在金山寺修行?」
李彥強忍吐槽,詢問道:「為何如此?」
主持道:「顯慶五年時,聖人迎舍利於東都洛陽,供養三年,寺內許多僧人,就在洛陽寺院內安置,他們是後來才得聖命入寺的。」
皇家寺院就有這個好處,隨時能夠補充生源。
不止是這些轉寺的,還有奉旨出家的。
比如窺基大師,原來就是個紈絝子,後來奉旨出家,佛學天賦反倒被開發出來。
可如此巨大的流動性,對查案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壞的消息。
李彥皺了皺眉:「我明白主持之意,可即便三藏法師講法時,寺內有許多僧人並不在場,但他們也有機會與三藏傳人接觸,所以還是請全寺僧人速速來此,我要徹夜查案!」
徹夜查案四字一出,王孝傑虎軀一震,突然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彭博通則又覺得餓了。¤ (¯´☆✭.¸_)¤ ➅9şℍย𝓧.ςσΜ ¤(_¸.✭☆´¯) ¤
主持再度默然片刻,開口道:「召集全寺僧人!」
眾僧不得不打著火把,四處去喊人。
「孝傑,你回驛館,將此事通知李正使,再多帶些人手過來。」
「是!」
王孝傑精神奕奕的去了,李彥把經書遞給主持:「法見大師,我不通佛法,請大致為我講解一下,這些經書關係到哪些內容?」
主持接過,一本一本翻看,手法輕柔,緩緩開口道:「三藏法師回國後,歷時一十九年,嘔心瀝血,譯成佛典共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而這些佛典里各有淵源,有秘密大乘、菩薩戒、部派說一切有部……」
李彥聆聽,心中對於玄奘大師也是欽佩不已。
三藏法師,是對精通佛教經、律、論三藏者的尊稱。
很多人誤以為專指玄奘,但並不是的,大家最熟知的法師是玄奘,第二熟悉的是鳩摩羅什,還有一些高僧,也可以被稱為三藏法師。
而從某種意義上,玄奘不僅是最著名,也是最當之無愧的三藏法師。
他前半生歷經辛苦,西行取經,是大冒險家,後半生已經榮耀加身,卻依舊深居簡出,嘔心瀝血的翻譯佛經,是大翻譯家,一生都在實踐他所追求的法,直至圓寂。
主持則接著道:「這裡的佛經,是《成唯識論》和《解深密經》,屬大乘瑜伽行派唯識系,是唯識宗兩部重要經典,從這些批註來看,三藏法師確實在挑選傳人。」
李彥道:「單憑這些佛經,就能入門嗎?」
主持道:「唯識宗所學微妙玄通,深不可識,若能入門,憑此足夠,若是不能,看再多佛經亦是無用。」
李彥微微點頭:「唯識宗所學極難,唯識勁更是佛門內公認最神奇難學的勁力,玄奘大師也希望發揚所學,如果在法門寺內看到一個好苗子,動了收徒之念,亦是人之常情。」
主持雙手合十。
李彥看了看主持,倒是贊道:「大師不喜不悲,心如止水,也是得道高僧,不過此案干係重大,我不得不打擾,這座盛放舍利子的台座,是什麼時候打造的?」
主持搖頭:「這便不知了,老衲來寺時,就已是此座。」
李彥想了想,又問道:「舍利塔的僧人,多久擦拭一次台座?」
主持目光看去,一位皮膚黝黑,身材壯實的僧人走出:「貧僧法聞,負責守護舍利塔之責,塔內日日清潔,台座往往一月擦拭一次。」
李彥問道:「既然每個月都擦拭,你們之前就沒有發現那道刀痕?」
法聞搖頭:「從未有過。」
李彥道:「去將擦拭台座的僧人叫來。」
那些僧人被喚來,詢問過後,證明了法聞所言不假。
李彥眉頭一凝。
這刀痕並不明顯,他能一眼發現,是因為學了弓弦勁秘傳後,目力增強。
再加上對佛骨舍利不似佛信徒那般敬重,所以立刻發現不對勁。
但僧人擦拭台座時,就算第一次忽略,每月都擦拭,難道還能次次都發現不了?
正在這時,中氣十足的老者聲音從後面傳來:「元芳!」
李彥回頭一看,就見李義琰居然帶著使節團上下,都過來了。
李彥愕然:「叔公,此事怎的把你們都給驚動了?」
李義琰到了面前,與主持等人見禮後,來到邊上,對著李彥招招手。
等他過來後,李義琰低聲道:「你要把武德衛調來法門寺查案,就沒想過聲東擊西?」
李彥聞言悚然,大為慚愧:「叔公,是我的錯,我一見唯識勁秘卷就上頭了……」
李義琰擺了擺手:「也不怪你,老夫剛剛問了王武衛始末,此事關係到涼州賈賊的線索,朝堂上那個叛逆為吐蕃提供情報,此人不除,確實難以心安!所以老夫親自來了,今晚就睡在這寺院內,你儘管查吧……」
李彥是真的驚出了冷汗,如果他在法門寺內查案,驛館內的李義琰被刺殺,那至今的一切付之流水不說,他的心也永遠難安。
「外界不比長安,我要把心態調整過來!」
李彥將教訓牢牢記住,定了定神道:「此事確實有古怪,刀痕刻在台座上,引導性太強,就像是故意告訴別人,裡面藏有秘傳。」
李義琰撫須道:「你們是怎麼來法門寺的?」
李彥搖頭:「是孝傑提議的,但起初我並不願,還是想著上次齋飯挺可口,才答應下來。」
李義琰道:「出驛館是你的主意,別人不可控制,如此說來,此事是巧合?」
李彥道:「所以我一開始也沒有懷疑,但剛剛問了僧人,每月他們都會擦拭台座,這刀痕留著就不對勁……」
說到這裡,他目光一動:「我的到來是巧合,刀痕不是,或許這個『提示』不是給我的!」
他走回主持面前,詢問道:「有沒有一批固定的客人,定期前來瞻仰佛骨舍利?」
主持道:「這要問知客僧了,法明,去將他們招來。」
法明此時已經將寺內上下的僧人召集得七七八八,正在清點人數,聞言道:「領知客之務的出來。」
三十幾個僧人,陸陸續續的站了出來。
相比起別的僧人較為木訥,他們個個目光靈動,表情豐富,一副迎來送往的熟稔之色。
李彥看著這群僧人,眼睛微微眯起:「如果此事真有蹊蹺,需裡應外合,知客僧逃不開嫌疑。」
正好法明來到邊上,討好著道:「李副使,你想問他們什麼?」
李彥笑了笑:「我剛剛禮敬佛骨舍利時,沐浴在佛光中,突然有了一股通他心之力!」
法明:「……」
不愧是賣茶的,比我們和尚還能忽悠的!
下一刻,李彥走到知客僧眾面前,一個個看了過去。
讓我看看!!
……
「情緒反饋——敬畏!」
「敬畏大唐使節的權勢。」
「推理正確!」
……
「情緒反饋——疑惑!」
「疑惑為什麼叫他們出列。」
「推理正確!」
……
「情緒反饋——厭倦!」
「厭倦夜間被叫出審問。」
「推理正確!」
……
「情緒反饋——恐懼!」
「恐懼見不得光的事情暴露。」
「推理正確!」
……
找到你了!
李彥看向目標,一個面相富態的知客僧:「你的法號?」
聽了他口氣不善,知客僧面色微不可查的一變,趕忙雙手合十:「回李副使的話,小僧寬濟。」
李彥又問:「為什麼要做這等事情?」
寬濟眼角跳了跳,乾笑道:「李副使,小僧聽不明白你的話……」
李彥靜靜的盯著他,片刻後道:「不需偽裝了,你的心在恐懼,法明大師,告訴他剛剛我對你說的話。」
法明走了過來,使了個眼神:「寬濟,佛祖顯聖,李副使可通他心,才會把你選出!」
人家是使節團副使,手持旌節,想要威風,你就配合配合唄!
然而寬濟沒有領會,反倒神色劇變:「怎麼可能?」
李彥之前還不能完全確定,畢竟見不得光的事情很多,不一定就與此案有關,但寬濟這個反應無疑是不打自招。
他淡淡的道:「看舍利塔!」
寬濟僵硬地扭過頭。
李彥道:「想想你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在褻瀆佛祖,你想死後墮入阿鼻地獄,不得超生麼?」
寬濟身體顫抖,趕忙雙手合十,拜了下去:「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目睹這一幕,法明面色變了。
李彥則淡淡的道:「佛祖確實慈悲,恐是借我之口,讓你坦白,才好寬恕你的罪過,你願錯失良機也不要緊,自有大唐律法行刑,不怕你不說真話!」
寬濟身體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最終癱倒在地,無比後悔的道:「小僧只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
聽著他的哀嚎,不僅周圍的僧人傻了,連旁邊的李義琰都愣住了。
「元芳,你這破案速度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