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願界中,佛門諸多佛陀與菩薩,都陷入其中,除取經團隊外,唯四大菩薩里的觀世音菩薩和地藏王菩薩不見蹤跡。
這個不見,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好的,觀音和地藏王擺脫了宏願界的限制,目前以自由身在暗中活動,謀劃著名拯救神佛。
另一種則難以啟齒了,投靠妖魔,淪為爪牙,也不會留在宏願界內。
所幸後一種可能性不大,倘若地藏王菩薩早早投降,那現在的地府也沒這些拉鋸較量了,幽冥教主本就是執掌幽冥陰司,十殿閻羅哪有反抗的機會?
因此當這位菩薩現身,平復血河,安穩六道,展現出那熟悉至極的氣息時,秦廣王語氣顫抖,神情中有著質疑,卻又難掩激動。
主要是對方來得太過突然……
若是能夠脫身,為何到現在才出現?
地藏王菩薩給出解釋:「吾重塑金身,至今方歸,幸得諸位閻君坐鎮,陰司不至於為魔類所竊!」
「原來如此!」
秦廣王並沒有輕信,但感受著那溫和純澈的佛光,好似回到了千年前得幽冥教主庇護地界的時期,不禁舒了一口氣,另外四位閻王更是喜上眉梢。
天地異變後,佛門金身污穢,是連佛陀都難以接受的事情。
不僅僅是因為金身關乎神通鬥法,還在於金身果位,是每一位佛陀對佛法的理解與追求,金身毀去,未來一片昏暗,光明再難普度眾生。
現在地藏王菩薩重塑金身回歸,那不僅幽冥陰司的局勢得到逆轉,更代表著別的佛陀菩薩也有了希望,豈能不喜?
「若真是如此,倒是好事,就怕空歡喜一場啊!」
李彥打量著這位去而復返的大願地藏菩薩,心中卻有另一番判斷。
第七識的境界到了他這般地步,是最為適合與當下污濁環境抗爭的,即便是四大菩薩恢復巔峰狀態親至,也頂多分庭抗禮,多半還有所不如,更別提現在這位歸來的地藏王菩薩,弱小得很。
是真的弱小。
剛剛的六道不穩,血海生波,看似聲勢煊赫,危機重重,但以李彥的境界,卻一眼看出幾分外強中乾。
不誇張地說,他不是地府中人,也非鬼仙之體,但憑藉自身的實力,也能輕鬆鎮壓,更何況地藏王菩薩?
如果對方沒有深藏實力,單就目前金身表現出來的氣息,李彥同樣能反手鎮壓,實在不配四大菩薩之稱。
但對方的金身固然弱小,確實是純正的佛光,也有眾生度盡,方證菩提的慈悲願力,這點做不得假,倘若重塑不久,天地又污濁,這般狀態倒是符合常理。
所以要麼這位確實是地藏王菩薩,只是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不免有些疑神疑鬼,要麼就遇上類似於六耳獼猴那般,能偽裝得天衣無縫。
「既然敢在這個時刻扮作地藏王菩薩出現在面前,那就必然是有不被揭穿的信心……」
「真假地藏王麼,倒也有趣!」
正審視著,秦廣王主動介紹道:「這位是李天師,若無他的醫治,我等兄弟至今還是渾噩怪物,近來陰司遭劫,亦得天師坐鎮,穩定大局!」
地藏王菩薩行禮:「多謝李天師!」
李彥神情平和,澹然還禮:「天地異變,三界眾生,無不遭劫,救人亦是救己,菩薩不必多禮!今翠雲宮開啟,我等不妨先將魔頭鎮壓,肅正地府亂象,再言其他不遲!」
秦廣王立刻道:「不錯,請教主回翠雲宮,安定幽冥!」
這便相當於流落在外的世俗皇帝,回到京師皇城內坐鎮,以定民心了,地藏王菩薩望向遠方,遙遙落在自己的道場上,輕嘆一口氣:「那孽畜鑄下大錯,令吾失望!」
話音落下,地藏王菩薩舉步,朵朵金蓮綻放,朝著翠雲宮漫步而去。
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午官王和卞城王跟上,李彥卻是特意落後一步,不料剛到第十殿的位置,地藏王菩薩的視線陡然轉來,望向他的袖子:「恕吾冒昧,天師可在煉製冥器?」
李彥袖內正是神樂寶船,小倩於其內心無旁騖地蘊化冥票之靈,外面就是血河逆流,十殿崩毀,她也不受妨礙。
因此面對這位的詢問,李彥澹澹地道:「並非冥器,只是稍作嘗試,恐難入菩薩之眼。」
地藏王菩薩道:「吾心有不安,還望天師慎重,地府危難,稍有不慎,方才的動盪就會重演!」
神佛前知後察,若是心血來潮,那可是大事,五位閻王聞言臉色微變,聯繫到剛剛翠雲宮開啟,這位天師卻不現身,莫非真在忙碌什麼?
李彥道:「請菩薩放心,值此大難關頭,凡事都要慎之又慎,我所為之事自要先保安穩,再言其他,若有半分差池,也無顏留在地府了……」
這話說得頗重,十殿閻羅受過大恩惠,趕忙開口:「天師何出此言,教主亦是關切之意,絕無他意!」
地藏王菩薩則道:「天師勿怪,吾亦是關心則亂,恐大錯釀成,難以挽回!」
李彥頓了頓,苦笑道:「是我失態了,想來是菩薩突然回歸,略感失落,才有此言,心境修為終究有缺!」
話到這個份上,地藏王菩薩終究不好多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眾閻王倒是頗為理解,之前眾神佛還仰仗這位,馬首是瞻,如今地藏王菩薩回歸,幽冥有主,生出落差在所難免,如此坦蕩,亦不愧為天師。
她們並不知曉,整個過程,李彥以心識探查,將所有的情緒波動印入心裡。
五位閻王的情緒清晰可見,都是喜悅為主,有重大嫌疑的卞城王,心中則是如釋重負。
至於這如釋重負,是見到幽冥教主回歸的安穩,還是同夥成功扮作了幽冥教主的慶幸,暫時還不得而知。
唯獨這位地藏王菩薩的內心,猶如深不見底的海域,不見半分波動。
單就如此心境修為,倒是符合四大菩薩的身份地位。
稍作試探後,一行恢復平靜,朝著翠雲宮而去。
翠雲宮前,看到地藏王菩薩前來,太白金星、小白龍和八戒驚訝至極,紛紛迎上,得知前因後果,更是見到金身重塑,頓時驚喜地行禮道:「菩薩回歸,實乃大幸!」
「老星君有禮!淨壇使者菩薩、八部天龍廣力菩薩有禮!多謝諸位援手幽冥!」
地藏王菩薩還禮致謝後,毫不拖泥帶水,來到翠雲宮前,朝著那大開的宮門沉聲道:「孽障,還不出來!」
這句話在西遊路上出場率極高,基本上神佛如此一喝,就有一個之前還威風凜凜的妖怪,順從地在地上打滾,變為坐騎,神佛飄然上了坐騎離開,臨行前拋下一句不痛不癢的安慰:「大聖,快快保你師父西行取經吧!」
但現在,回答的地藏王菩薩的,卻是一道滔天業力沖刷出來,仿佛九幽血海,張牙舞爪,擇靈而噬。
神佛面色一變,地藏王菩薩的金身也飄然後退,沉聲道:「地府不公,業力積漲,這孽畜竟然運用此力,怪不得如此囂狂!」
八戒忍不住上前問道:「菩薩,這宮內的孽畜到底是何物?」
地藏王菩薩嘆息:「慚愧慚愧,正是吾經桉下伏的神獸,諦聽!」
得到消息的另外五位閻君已經趕到,聞言想到這數百年間的煎熬,眼神中不禁露出痛恨來:「沒想到真是此獠!」
李彥曾經為了安慰她們,有言那位竊據翠雲宮的,可能是地藏王菩薩身邊的神獸所扮。
而諦聽可聞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更可觀天地神人鬼五仙,蠃鱗毛羽昆五蟲,顧鑒善惡,察聽賢愚,這樣的神獸若真是受到污染腐化,淪為魔頭,以它和地藏王的親近,想要扮成幽冥教主,擺布陰司天子,操弄地府大權,確實也有機會辦到。
現在看來,這諦聽更是成了氣候,居然連地府的業力也能暗暗積蓄,公然反抗其主,想要壓制恐怕相當不易。
有鑑於此,十殿閻羅齊齊上前:「我等願隨菩薩入宮,鎮壓孽畜!」
「諸位閻君當鎮守十殿,重定安寧,切不可意氣用事……南無阿彌陀佛!」
地藏王雙手合十,金身再度大放無量光明,不僅步步生蓮,更有浩瀚梵音傳遍四方,令所有生靈都感受到了一種直指心靈的震撼。
那業力剛剛還張狂霸道,不可一世,在此金身佛光的壓制之下,似乎也感受到了天敵的威脅,即刻往後收縮。
在十殿閻羅崇敬的注目下,地藏王金身一步一步,朝著翠雲宮內走去,雖然緩慢,但極為堅定,仿佛正在拾階而上,重登幽冥之主的寶座。
「好哇!這下地府終於要重回正常了!」
小白龍微微點頭,八戒欣然拍手,太白金星暗暗皺了皺眉頭。
李彥默默旁觀。
目前的情況確實不好阻止,打個比方,就像是六耳獼猴真的以假亂真,取代悟空,保護唐僧西行取經一般。
原著里對六耳獼猴的篇章有種分析,說作者通過前後章節,暗示孫悟空被六耳獼猴打死,此後取經成佛的猴子變成了六耳,這純屬無稽之談,《西遊記》的作者無論是不是吳承恩,都對孫悟空有著極大的喜愛。
要知道百回本西遊記乃是同人作品,準確的名字叫《西遊釋厄傳》,西遊故事經過數百年演變,最初的小說版本已經失傳大半,部分可見的章節只能在《永樂大典》裡面找到,但可以確定的,那個版本是以唐僧為主角,有勇有謀的聖僧一路降服妖魔鬼怪,取得真經。
直到百回本中,猴子的戲份開始大幅度增加,一開始就講述大鬧天宮的故事,此後整個取經路上也都是絕對的大主角,試問這樣的偏愛,怎麼可能會被六耳獼猴打死?
倒是另一種說法,雖然也不太會是作者本意,至少還有些可取之處。
六耳獼猴乃是悟空的二心,所謂「人有二心生禍災,天涯海角致疑猜」,分裂出來專為給唐僧一個下馬威,並且暗暗威脅神佛,以致於天庭玉帝心中有數,懶得理會,如來則讓悟空「打死」六耳獼猴後,給予許諾,好生保護唐僧西行,功成歸極樂,汝亦坐蓮台。
這種觀念雖然是標準的陰謀論套路,但有些參考之處,李彥此時就懷疑,這位氣息與地藏王菩薩一般無二的金身,是否為「二心」?
可真要是如此情況,那也不好辦,本心可以將二心直接打死,從此禪門須學無心訣,靜養嬰兒結聖胎,外人若是下了殺手,可就真相難明了。
尤其是幽冥教主身份,更是一份護身符,若是無憑無據動了她,那地府就要徹底翻天了。
正在這時,袖口微微一顫,李彥感到神樂寶船內的動靜,對著秦廣王道:「此處有菩薩鎮壓,宮內孽畜翻不了身,方才奈河三川有變,恐餘波未定,我去那裡照看一二。」
幽冥教主都已現身,主持大局,這位還能如此為地府考慮,秦廣王由衷感激:「天師所慮周祥,多謝天師大義!」
與太白金星心照不宣地告別後,李彥回到奈河橋上,袖口一張,小倩牽著一個胖都都的娃娃,出現在面前。
那娃娃粉凋玉琢,眉目靈動,露出親近之色,懷抱著漆黑的玉如意,規規矩矩地拜下行禮:「小的拜見大老爺,多謝大老爺賜靈!」
李彥拉起她的小身子,揉了揉腦袋,心識探查間,出言讚嘆道:「當真是好靈性!」
本來是異想天開的主意,沒料到真的順利實現,這冥票之靈的力量更是純粹至極,且與幽冥陰司無比契合,有一呼百應之勢。
小倩邀功道:「當然,這孩子可是陰間財神,冥票能辦到的事情,她都可以辦到呢!」
李彥目光閃了閃,微微頷首:「倘若真有如此潛力,魔頭那麼緊張就可以解釋了,若論名義,大願地藏菩薩是曾經的幽冥教主,若論權柄,她或許才是未來的幽冥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