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徒兒被陳盛殺死,鐵無雙又是痛快,又是痛心,再想起往日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禁老淚縱橫。
他咬牙道:「死得好!」
但有人卻覺得不好。
花無缺看得急怒攻心,大叫道:「惡賭鬼,你怎麼隨便濫殺好人?」
陳盛道:「好個屁,姓花的小子,你瘋了吧?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連親爹都能出賣,不殺還留著過年?」
「我看瘋的是你!」
花無缺從腰上抽出軟劍,憤然刺了過去。
這一招又快又狠,帶著滿腔的怒火,應該是他今生中最凌厲的一擊。
陳盛表情冷淡,撇撇嘴。
接著掌心便潑出一道寒光。
就像流星划過天邊,又如雷霆炸破蒼穹。
「轟!」
火星四濺中,花無缺的兵器竟然斷成了七八截,人也被震得踉蹌後退,一跤摔倒。
這位天之驕子滿面驚駭,完全說不出話來。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惡賭鬼當初在船上根本沒盡全力,只是隨便帶他玩玩。
如果人家來真的,自己早就變成了屍體。
陳盛收回長劍,訓斥道:「花無缺,今晚的巧合一個接一個,你難道沒懷疑過?趕緊動動腦子,一個女人就把你弄成這樣,還出來混什麼?丟人現眼。」
花無缺總算冷靜下來,臉上若有所思。
陳盛又警告道:「你是憐星的徒弟,看在她的面子上,這次我忍了,如果下回還敢對老子不敬,我……我便殺了鐵心蘭。」
???
花無缺:「……」
下面陳盛用手亂翻,從高謙的袖子中掏出一張銀票,對著大家展示。
那張銀票的數額大到嚇死人,十萬兩!
鐵無雙驚道:「好個孽徒,他哪來這麼多錢?」
陳盛道:「嘿嘿,這得問咱們的江別鶴大俠了,哦,還有你,『羅九』老兄。」
自從陳老爺出現之後,江別鶴便閉口不語,而歐陽丁的反應更強烈,臉上的冷汗啪啪往下掉。
鐵無雙可不笨,很快恍然道:「莫非他們裡應外合,全是一夥的?」
「對。姓江的便是主謀。」
鐵無雙道:「可老夫一向對江別鶴照顧有加,更不曾怠慢、欺騙,他為何要害我?」
陳盛道:「鐵前輩太善良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在整個江南地區,如果有你鐵老爺子在,他這個『江南大俠』還能名副其實麼?」
陳盛又道:「當然了,深層次的原因應該也還有,姓江的自己心知肚明。」
還有什麼原因?
據陳盛分析,他可能是在「履行義務」,繼續將天下搞得大亂,好給失蹤的龍王供應屍體。
江別鶴終於開口道:「血口噴人!惡賭鬼,你隨便掏出張銀票,就能往我的身上潑髒水?」
「行,咱們慢慢說,保證讓你死的心服口服。」
陳盛道:「大家請看,這張銀票是嶄新的,如果用手搓一搓,甚至能把油墨搓下來。」
江別鶴道:「那又如何?」
陳盛道:「十萬兩巨額銀票,而且是剛開的,出具的錢莊必定印象深刻,如果追查下去,什麼人出票,什麼人領取,都將一目了然。即便不是你江別鶴親自出面,也早晚會查到你身上。我請問,你的銀票怎麼在高謙手中?別抵賴了,這,就是最大的證據。」
江別鶴一怔,眼角開始亂跳。
說實話,他根本就沒想過事情會暴露,留下破綻也在所難免。
江別鶴嘴硬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江某的人品世人皆知,反倒是你惡賭鬼……哼哼,我有理由懷疑,說不定是你把我的銀票偷了去,放到高謙身上,從而誣陷良善。」
「呸!」
陳盛笑了:「姓江的,老子不妨再問你,昨晚丑時一刻左右,你人在哪裡?」
江別鶴臉色大變:「我還能在哪裡,在床上睡覺。」
陳盛道:「這就怪了,揚州西郊有個道觀,昨晚是誰在那對月撫琴來著?彈的還是《高山流水》?」
江別鶴的後背一陣發冷,他怎麼也想不到,陳盛居然也在現場!
這人的武功當真可怕……
江別鶴道:「你說的我都聽不懂,什麼道觀,什麼彈琴,世界上相似的人那麼多,而且又是在半夜,你能看清什麼?」
「老子還真能看清。」
陳盛道:「你當時穿了件黑色的袍子,上面的刺繡是『纏枝菊蓮茶花紋』,有菊、蓮、和茶花三種紋路,對不對?」
江別鶴:「……」
陳盛道:「另外那張古琴,我記得左側有個標識,應該是工坊一類的標記,好像叫做『聽風齋』,錯沒錯?」
江別鶴:「……」
陳盛道:「要麼咱們現在走一趟,去你家搜搜?龜兒子,你不會把衣服和琴都燒了吧?你如果真把東西都燒了,老子才佩服你。」
江別鶴的雙眼紛紛亂亂,最終陷入沉默。
但這並沒有結束!
陳盛竟又從懷裡掏出幾張畫像,遞給鐵無雙:「鐵前輩,這幾個是你府上幫著運藥的,另外幾個是從外面送藥的,你把他們都抓起來審問,真相就大白了。」
鐵無雙驚嘆道:「軒轅老弟,你居然會畫畫?」
陳盛很謙虛:「會一點點。」
「人不可貌相,老弟還真是……內秀。」
鐵無雙發現,那幾張作品用的並不是筆墨,倒像是木炭類的東西,還往下掉渣呢。
他接到手中翻看,結果越看越憤怒:「好好好,小刀?老宋?鐵柱?全是我的人。看來老夫應該把房子讓出去,改成江宅!咦,江別鶴,這不正是你的好兄弟馬彪麼?想當年,我還給他說過親事,老夫真瞎了眼!」
當畫像出現的時候,江別鶴才真的認栽。
他已經面如死灰。
花無缺一直聽到現在,再瞧瞧江別鶴灰敗的臉色,真相不言而喻。
他從地上爬起來,給二人深深鞠躬。
「鐵前輩,無缺錯了,我沒有經過調查便上門胡鬧,萬望恕罪……軒轅先生,對不住,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孩子一般見識。」
鐵無雙摸著鬍鬚,大笑道:「公子不必自責,你也是被姓江的惡賊蒙蔽,假如換成我,我也得打過來的。」
陳盛點點頭:「知錯就好,下回仔細點,碰到事情先想一想,別那麼衝動。」
花無缺再次鞠躬:「是,晚輩謹記教誨。」
三個人談談說說,把另外的二位兇手晾在旁邊,仿佛他們都是死的。
歐陽丁眼見事情敗露,再也無法忍耐,於是便雙腳發力,準備從大門躥出去。
偽君子江別鶴更加奸猾,他瞄著歐陽丁,竟採取相反的方向,打算把後牆撞破。
陳盛突然道:「想走?你們兩個最好不要亂動,留在這還能落個全屍,若是衝出去,嘿嘿。」
歐陽丁最怕死,立刻頓住道:「外面有埋伏?」
陳盛道:「你聽……」
果然。
外面有人開始說話。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惡賭鬼好生無趣,你又何妨讓他們跑出來。」
一個脆甜的女聲說道:「跑出來做什麼,送死?」
一個油滑的聲音道:「哈哈,李兄都等得不耐煩了,肚子想必餓得難受。」
一個粗豪的聲音道:「呸,老子寧願吃屎,也不吃這兩個王八蛋,噁心。」
最後,一個冷淡的聲音道:「出賣兄弟者,必殺之,誰都躲不掉!」
歐陽丁瞬間魂飛魄散。
他直接癱軟在地,甚至被嚇得尿了褲子。
江別鶴也不敢再動,失色道:「陰九幽、屠嬌嬌、哈哈兒、李大嘴、血手杜殺,五大惡人都到了?」
陳盛笑道:「對,你們接著跑啊?」
歐陽丁:「……」
江別鶴:「……」
外面的房頂上,哪裡有什麼五大惡人?只有小魚兒自己在那趴著。
小魚兒跟杜殺他們生活了十幾年,模仿起來簡直惟妙惟肖,誰也別想聽出破綻。
「嗖」的一聲。
小魚兒甩著胳膊,將一個好大的胖子丟進客廳中,那胖子滿身肥肉,連地面都被砸得晃了晃。
此人被點了穴道,根本不能動彈,他還拼命地給歐陽丁使眼色,也不知想說什麼。
只可惜,歐陽丁此時已經崩潰了……
鐵無雙定睛看去:「羅三?」
花無缺也奇道:「這位又是誰?他們如此相像,莫非是雙胞胎?」
陳盛道:「你昨天過來拜壽,沒見過此人在外面迎賓?」
花無缺搖頭:「晚輩來得早些,沒注意。」
陳盛道:「哦,他們的確是雙生的兄弟,一個叫羅三,一個叫羅九,都是江別鶴一夥的。老二在外面幫著買藥,老大在家裡充當內援,一內一外,一明一暗,簡直是最佳搭檔。」
鐵無雙罵道:「狼心狗肺的東西,虧我平日裡對他們這麼好。」
陳盛道:「你就算對他們再好也沒用,這二位的心腸比鐵更冷,比蛇更毒,沾上誰,誰就會走厄運。」
鐵無雙皺眉道:「他們難道有別的身份?」
「前輩不妨猜一猜,數十年間,江湖上最奸詐的雙生高手,要數哪兩位?」
鐵無雙還沒說話,花無缺卻脫口道:「寧死不吃虧,拼命占便宜,十大惡人里的歐陽兄弟?」
「對。」
「歐陽丁,歐陽當?」
鐵無雙打個寒顫,越想越害怕:「這二人早就潛在我的身邊了,真是幸運,今日若沒有老弟出手,我就算死了都不知。軒轅老弟,他是你提前抓住的?」
陳盛咧嘴道:「對,也沒抓多久,歐陽當藏在外面看熱鬧,結果被我順帶著收拾了,哈哈。」
花無缺問道:「奇怪了,同樣是十大惡人,歐陽兄弟為何對你等如此畏懼?」
陳盛把那張銀票抖了抖。
花無缺冰雪聰明:「因為錢?他二位拿了你們的錢?」
陳盛道:「應該叫做『偷』。錢當然是好東西,卻也能讓人變得瘋狂,為了得到它,丈夫可以拋棄妻子,兒子可以殺死父親,有的人出賣兄弟,有的人背叛師門,還有的……」
聽到此處,鐵無雙不勝唏噓,背叛師門的,不就是他的徒弟麼?
說著,說著,陳盛便把銀票塞進了自己的腰包。
嗯,動作非常熟練。
陳盛最後盯住江別鶴,本打算將「還有的」說下去,揭開江別鶴的老底,但想了想,卻忍住了。
——因為在原著中,小魚兒並沒有殺死江別鶴。
面對自己殺父、殺母的仇人,知道真相後,小魚兒居然沒動手,只是廢掉了他的武功。
而燕南天更是個糊塗蟲,竟然也能同意?
這樣的血海深仇,說放下就放下了?
艹!
簡直豈有此理。
既如此,就讓老子送他一程,下去跟江玉郎團圓。
陳盛道:「姓江的,你是自殺呢,還是怎麼著?」
江別鶴淡淡道:「螻蟻尚且惜命,像我這樣的人,怎麼會自裁?我總要拼一拼,拉個人一塊走……」
說著,他便從袖中抽出一柄短劍來。
這柄短劍只有尺余長,顏色烏沉沉的,不知由什麼材質鑄成。
陳盛的心裡忽然一動。
在小說中,江別鶴好像隨身帶著把神器,可以削鐵如泥,莫非就是這個?
陳盛道:「果然是梟雄本色,哼,咱們有三個人,你選誰?」
江別鶴咬牙切齒:「惡賭鬼,你壞了我的好事,我還能選誰?老子今天就選你!」
「也行。」
「受死……」
江別鶴帶著猙獰撲過去,手腕一振,直插陳盛的心臟。因為知道今天很難倖免,他的出手果斷而兇狠,甚至不惜同歸於盡!
不怕死的人,才是最難對付的。
陳盛好像被他的氣勢所懾,居然四處躲閃,連劍都抽不出來。
「嗤嗤嗤……」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江別鶴一連刺出二十餘劍,因為要換氣,所以動作就變慢了,陳盛終於拔出長劍,一劍刺向他的胸膛。
而此時,江別鶴卻露出了獰笑!
他是故意的。
故意放慢動作等你來攻,接著猝然反擊,利用寶劍斬斷對手的兵刃,最後再殺個回馬槍,一擊致命。
這是很好的計劃,也非常惡毒,江別鶴已經成功過無數回。
下面他真的揮出寶劍,用上撩去切陳盛的直刺。
但是,預料中的碰撞並沒有發生。
陳盛也笑了。
他的手腕一擰,居然改刺為拍,完美地避開了劍刃,接著用劍身打中對手的劍身。
「叮。」
一股可怕的吸力席捲而來,江別鶴的右手一空,視若生命的寶劍竟被粘走了。
計中計!
用神功破神劍!
「不……」
就像一腳從懸崖上踏空,又像摯愛的親人撒手而去,江別鶴瞳孔放大,發出了悽厲的慘叫聲。
下一秒。
陳盛揮動手臂,那把寶劍就乖乖地飛向江別鶴,帶著詭異的旋轉之勢,在他的脖子上轉了一圈。
江別鶴瞬間頓住。
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細細的血線。
仿佛小女孩掛著的紅繩子,顏色很喜慶。
血線驀然放大、增粗、擴散。
江別鶴也隨之崩潰、崩碎、崩塌。
「噗通。」
他跪了下去,眼睛居然看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