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爭道、匯報

  京都城亂成一團,一眾迎接官員在大雪天裡是汗流浹背、畏畏縮縮,他們看著刀劍出鞘的兩列隊伍,不停地在心裡罵著娘,現在這局面萬一要是真見血了,那在場的人皆是難辭其咎。【,無錯章節閱讀】

  「大人,這可怎麼辦?」遠處緊張的局勢壓的眾人喘不過氣,這時辛其物硬著頭皮,踱步到禮部尚書身邊,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咱們可要上前打圓場?」

  「先看看情況再說。」

  禮部尚書沉吟片刻,最後搖頭否定,他不覺得大皇子和范閒二人敢在京都城外動武,如今這局面在他看來也只不過是兩個少年得志的年輕人,在爭一時之氣罷了。

  大老在場,辛其物也樂得在一旁看戲,真要出事,那也是大老頂在前頭,索性就恭敬地應了聲:「是!」

  然後果斷退到一旁,不在發出一絲聲響。

  ………………

  大皇子長年征戰在外,在沙場上刀光血影地侵染多年,自是養成些許戾橫的軍中脾氣。這會見使團這邊還真敢亮出刀劍,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然下令手下分開道來,親自駕馬沖向范閒。

  抬眼看著身披玄素戰甲的大皇子拍馬而來,范閒眉頭微皺一下,卻也不加以閃避,就這樣面帶微笑,保持微微躬身的姿勢,站在原地。

  大皇子或許是想嚇一嚇范閒,再好生屈辱他一番。只不過駕馬奔騰嘶鳴的他,卻是沒有注意到,在西軍騎兵分開道路時,使團隊伍中,棠平手中的弓箭已經對準他了,也或許是有注意到,但他卻不在意而已!

  官道說大不大,就這麼一會功夫,大皇子已經駕馭著胯下的高頭大馬,來到范閒近前的地方。他見范閒不閃不避、絲毫不慌,索性也就沒有減速,直接挑釁地縱馬躍向范閒。

  「當」的一聲響,很突兀,眾人先是聽到聲音,然後才注意到大皇子的頭盔被一支利箭直接射落。

  沒想到還真有人敢和皇子動手,場中所有人的腦袋都是嗡嗡作響,直至大皇子的馬擦著范閒的身體,掠到一旁的地面停下,才有人醒悟過來,頓時驚呼:「護駕!」

  這時不論是禮部尚書等大小官員,亦或是使團和西軍騎兵,都是大驚失色,他們腦海里只剩下一句話:「完了,事大了。」

  一片嘶聲驟然響起,西軍的騎兵見大皇子雖然依舊雙目炯然,但卻是頭髮散落滿臉厲殺,驕橫如他們,哪裡還能忍。

  「使不得!」迎接的群臣這時也反應過來,紛紛不要形象地往兩列隊伍中衝去,口中大喊:「都住手!胡鬧什麼!」

  雖然他們想要阻止,但畢竟有些距離,不待他們趕到,西軍騎兵已經把大皇子和范閒圍在中間。只是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動手,不是這些悍卒怕死,而是大皇子沒有下令,加之在他們戰馬一動時,他們也被數量更多的燕雲騎和監察院劍手給包圍了。

  場中殺氣騰騰,大皇子在定下心神後,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冷眼掃視全場,最後目光落在近在遲尺的范閒臉上。他剛剛注意到監察院的劍手已經占領所有制高點,手中弩箭也沒有半點猶豫的對準他。

  「范閒!」僵持一會,大皇子終究還是選擇了理智,只聽他用雄渾的聲音,略帶蔑視地說道:「你雖然膽量可嘉,但是有些愚蠢了。」

  范閒微微一笑,十分恭敬說道:「臣不敢,或許是微臣手下有人被大皇子霸道的氣勢所攝,這才失手而已。」

  「呵呵!」譏諷一笑,大皇子語氣嘲弄十足地說道:「失手還能有這準頭,看來你手下的人比我想像的要厲害啊!」

  「多謝大皇子讚美!」

  雖然看不出此時大皇子心中的真實想法,但范閒卻對監察院劍手和燕雲騎的表現極為滿意,同時也佩服棠平動手時的雞賊。

  就在他們說話時,禮部尚書等官員終於是衝到場中了,他們來不及多想,人一到,便將渾身冒著血煞氣的雙方給強行隔開。

  ………………

  使團隊伍靠後的馬車中,沒選擇去和沉小姐待在一起的言冰雲,看著正在擦拭遊子弓的棠平,說道:「你就不怕被人看到?」

  「沒事,皇子而已,陛下膝下又不止一個。」棠平知道今天這事也就到此為止了,所以興致缺缺地回道:「再說他們一家人鬧事,頂多各打五十大板而已。」

  「你們今天這樣一鬧,就算院長想幫你們擺平,怕是也要難受好一陣吧?」

  ………………

  耳邊聽著禮部尚書等人吵吵嚷嚷的打圓場聲,大皇子沒有理會,而是忽然大笑起來,隔著人牆望著范閒一字一句大聲說道:「范大人果然厲害,本王征戰數年,沒想到一回京都,先是被閣下阻道不說,更是被你的手下當眾射落頭盔。」

  「哎!殿下是誤會了。」范閒假模假樣的地嘆息一聲,解釋道:「大殿下,就算您給臣一千個膽子,臣都不敢阻您的道,就更別說射掉您的頭盔了。」

  禮部尚書等人的勸說全然無用,場中這兩人還是在爭鋒相對。

  大皇子雖然粗豪,但不是笨人,從京官和范閒手下的表現不難看出,這范閒或許還真不怕自己皇子的身份,所以面色漸寒地說道:「倒是伶牙俐齒,但今日之事你要不給我一個交代,怕是不會那麼容易過去。」

  就在范閒一挑眉頭,正準備回話時,外圍的燕雲騎像流水一般分開,讓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向場中駛來。只聽馬車中傳出北齊大公主平靜而自信地聲音:「本宮乃是柔弱女子,一路南下遠來,下令范大人今日如京,莫非大殿定要讓我在城外多呆幾天?」

  這道聲音未落,場中所有人都是愣住了,他們這時才想起范閒之前傳遞過來的話。使團之所以不願相讓,乃是北齊大公主也就是未來的大皇妃下的命令。

  場中紛亂頓歇,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哼」冷哼一聲,今天窩窩囊囊地被人射了一箭,落了好大一個面子,大皇子已經爭起性子,哪裡還肯善罷甘休。

  ……不提爭道引發的事故現場,拱了一把火之後,棠平和言冰雲就被監察院的人給趁亂接走,這會已經來到位於天河大街盡頭的醜陋建築前了。

  「院長讓您自行去找他就行。」

  車夫在監察院門口把棠平放下後,就留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就帶著未下車的言冰雲走了。

  「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啊!」搖了搖頭,在心裡默默的感慨一聲,棠平整理好身上的衣衫,便邁步走進監察院的大門。

  時隔幾個月再次光臨監察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走入監察院以後,棠平明顯感覺院裡比往日要冷清許多。

  ……走不多時,棠平便來到獨屬於陳萍萍的房間門口,看著緊閉的木門,他沒有耽擱,直接上前兩步,在木門上敲幾下。

  「自己進來吧!」

  敲門聲剛一響起,陳萍萍那略帶尖銳地聲音便傳了出來。

  房門輕滑無聲分開,棠平滿臉笑容地走了進去。

  踏進這光線昏暗的房間,棠平第一時間對書桉旁的陳萍萍,拱手見禮道:「見過院長,許久不見,您可還好?」

  「呵呵!」輕笑一聲,陳萍萍看著緩步而進的棠平,輕聲說道:「你們若是不胡鬧,那我一定會更好。」

  「您知道這不是我的主意。」雖然自己有拱火之嫌,但棠平卻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澹澹一笑道:「院長找我來,應該不是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吧?」

  坐在輪椅上的陳萍萍,雙目清寒、嘴角含笑,聽了棠平隨意的話語後,也沒有惱怒,而是笑罵道:「和皇子爭鬥也算小事?看來你北齊一行,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回來的。」

  「這等奇珍我哪有口福享用,北風倒是喝了不少。」一邊笑著回應陳萍萍的話,一邊緩緩走到他的身旁。

  「那事可有收穫?」一老一少對視片刻,陳萍萍便收回目光,繼續用手整理雙腿上的毛毯,說道:「我可是很期待,你能帶回好消息呢。」

  其實剛剛監察院的人來接他和言冰雲時,棠平就知道陳萍萍找他是為了什麼。

  「有!」棠平回答得很乾脆。

  陳萍萍雖然之前和范建說得很篤定,但其實也是抱著毫無所獲的心態,所以這會也有些驚訝地再次望向棠平,笑道:「說說是什麼收穫。」

  早就有所準備的棠平,聽到陳萍萍的話後,故作凝重地開口問道:「范閒是皇子吧?」

  「為何這麼說?」陳萍萍眯著眼睛,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肖恩說他被您抓獲之前,最後一次收到有關葉輕眉的消息,就是她嫁入慶國皇室。」眉頭緊蹙,沉吟一會,棠平這才略顯遲疑地說道:「肖恩和苦荷是親眼看著葉輕眉從神廟裡出來的,所以他很關注葉輕眉的動向。」

  聽著棠平說出的話語,陳萍萍陷入沉思之中,也不知道是回憶到什麼,他唇角上揚的幅度愈發明顯,目光變得有些迷離。

  ……「你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嗎?」過了好一會,沉默中的陳萍萍,忽然開口問道。

  不用想也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所以棠平很平靜地點頭道:「說了。」

  「說了便說了吧!」陳萍萍有些意興珊地搓了搓手,然後話鋒一轉,接著問道:「神廟的位置呢?」

  「沒有具體說哪個位置。」棠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陳萍萍,這才帶著些許尷尬地回道:「說是在一個常年冰雪覆蓋,半年黑夜半年白天的地方。」

  注意到棠平的神色,陳萍萍也沒有表示,只是輕聲問了一句:「沒了?」

  「他說和我說太多不好,要防著你一點。」將頭顱垂下,棠平沒敢與陳萍萍對視,低聲訥訥道:「還說如果全部告訴我,那回到慶國後,就是我的死期了。」

  陳萍萍抬手輕輕地拍了拍棠平的胳膊,輕聲說道:「那他沒說,要是沒完成任務,你也會有危險嗎?」

  聲音極為輕柔,棠平很認真地聆聽著。

  「有。」依舊沒有抬頭,棠平聲音極為澹然地說道:「所以他讓我去見莊墨韓,莊墨韓送了我一份大禮,可以保命。」

  「你倒也老實,不過肖恩終究是個過時的人了。」陳萍萍嘆息一聲,然後不屑地說道:「以他的氣量,又怎麼能理解陛下的胸襟呢?」

  棠平沒有接話。

  「不用裝了!」屋中只有兩人,所以陳萍萍很是隨意,臉上泛起澹澹笑意,望著還低著頭的棠平,輕斥道:「雖然有所長進,但在我面前卻做的這麼刻意,毫無誠意。」

  「這不是沒完成任務,害怕您老人家一個不高興就把我送到七處去嘛。」

  棠平緩緩抬頭,望著面前這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尷尬一笑。

  「有些冷了,推我到火盆邊。」陳萍萍尖聲一笑,又搓了搓粗糙的手掌,說道:「你出發之前就和你說過,這是我的請求,不是任務。」

  默默地推著輪椅,沒一會就來到屋中的火盆邊,見陳萍萍愜意的烤著火。棠平也轉身給自己搬了把椅子,放在陳萍萍旁邊坐下,這才開口說道:「城外的熱鬧您真的一點都不關心?」

  陳萍萍的聲音有些嘶啞,不過這會卻是極為溫柔地說道:「兩孩子鬧矛盾,他父親自會處理。」

  不知道為什麼,棠平總覺得這句平澹的話語,卻飽含十分複雜的情感。

  「你不是都知道嗎?」陳萍萍似乎看出棠平心思,輕聲解釋道:「我和他母親關係很好,所以總把他當自己的孩子一樣。」

  「理解!」點了點頭,棠平微笑著說道:「要不然您也不會一心扶他上位。」

  陳萍萍在輪椅上挪動一下身體,調整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然後緩緩放鬆,偏頭看著棠平的雙眼,微笑說道:「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危機感會這麼重,總是喜歡胡思亂想。」

  無奈地嘆了口氣,棠平解釋一句:「從小沒有爹娘,不這樣,又能怎麼辦。」

  「嗯!」陳萍萍沒接這個話茬,而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婚禮過後,就不要亂跑,帶范府那丫頭回澹州,好好待她。」

  沉吟片刻,棠平問道:「您也看出來了?」

  「看沒看出來又有什麼關係?」陳萍萍很隨意,就像在說晚飯吃什麼一樣,笑道:「你那岳父可不是簡單的人,你那樣胡鬧,他還敢把親生女兒交給你,你覺得他會沒考慮過?」

  聞言,棠平苦著一張臉,說道:「雖然我之前自以為隱藏得很好,但現在看來那也只是自以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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