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你可想好了

  日子一天天過,轉眼間又是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這天監察院八處官員又從同福客棧帶走了兩位讀書人後,同福客棧中一時間顯得沉默了許多。但酒壯文人膽,不一會兒功夫,又開始鬧哄哄地議論了起來,所談論的,不外乎是監察院范提司的身世流言。

  「遙想葉家當年可是謀逆的大罪,那位神秘的女主人辭世之後,所有的家產才被收入了內庫。」一人憂心忡忡說道:「如果小范大人,真是那位女主人的遺孤……我看這件事情麻煩了。」

  「麻煩?」一青袍中年人十分不屑的接話道:「事到如今,我總算讀懂了石頭記中的一首小令了。」說著,不待人們有所反應,便搖頭晃腦起來:「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聽得兄台所唱的小令,某更加肯定葉家當年不是謀逆了,要不然為什麼慶余堂的掌柜們還養的如此白胖胖?」一位眉毛極濃的書生嘲諷說道:「我看是朝廷趁著孤兒無寡母的時候,將人家產霸占了,這下好,忽然間葉家多出來了位繼承人,我看朝廷只怕要慌了手腳。」

  「慌什麼?」

  「陛下不是有意思讓范提司去兼管內庫嗎?這內庫本就是他家的,這怎麼個管法?」

  「還內庫?」另一個冷哼道:「我看范提司馬上就要倒霉還差不多。」

  客棧中,氣氛正熱烈時,掌柜適時的擦著冷汗湊了過來,說道:「幾位爺,聲音能不能小點兒?剛剛才帶走兩個,若讓監察院的爺們再將你們的話聽進了耳朵里,我這小店還開不開了?」

  同福客棧的掌柜平日裡極少出來見客,今日卻上了樓來,幾位相熟的客人起身與他打著招呼,掌柜一面四處照應著,一面支著耳朵將這些酒後閒言碎語聽進耳中,同福客棧乃是棠家的產業,最近這些個流言蜚語有多少是他們和監察院,故意配合放出的就不得而知了。

  頭前聲稱是朝廷霸占了葉家產業的那位年青人,見掌柜出來相勸後,故作是酒後膽大,大笑說道:「掌柜你莫要害怕,他監察院難道還真敢堵了天下悠悠之口不曾?就算他們敢,陛下也不會答應。你看昨日抓回監察院的那幾位,今天不是好端端地送了回來?只不過聊幾句閒話,又不曾觸犯慶律。」

  「兄台說的是。」他身旁那人先是附和一句,可臉上依然是憂色難去:「哎,范提司這下難了,如果……如果他真是葉家……後人,估摸著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

  其實這話還沒有說透,畢竟不是官身,又是在光天化日的酒樓之中,沒有誰敢將心中真正的判斷說出來,在這些人的心裡,總以為朝廷得知范閒身世之後,一是要奪其官,二……只怕就要奪其命。

  「范府怎麼辦?」那人接著嘆息道:「范尚書這些年打理戶部,乃是有名的能臣,難道因為當年的風流債,也要家破人亡?」

  「要我說,你們也別咸吃蘿蔔澹操心了。」待有人提到范府時,之前吟唱小令的中年人,再次開口說道:「真以為皇帝陛下是昏君?諸位可不要忘了當初對葉家動手的,如今都在哪裡?」

  「兄台可是有什麼內幕消息?」

  傳言入京之後,除了對於范閒身世的猜測之外,最為京都百姓津津樂道的,就是戶部尚書范建,當年是如何將那位神秘的葉家女主人騙到手,又是如何讓對方珠胎暗結的前話——都知道範尚書當年是流晶河上的風流高手,卻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等本事,能吸引到當年天下第一商的女主人。

  「要我看啊……」中年故意拉長聲音,又大喝一口酒,才說道:「或許……或許范提司根本就不是范尚書與葉家主的兒子。」

  「胡扯,如若真如兄台所言,那范尚書為什麼會將范提司留在澹州一十六年,不肯讓他入京。」顯然是有人不信中年的猜測。

  「呵呵……」

  ……………………

  監察院八處依照陳萍萍的意願,擺出了一幅慌張的模樣,從而讓人們知道,這次的傳言一定有極高的準確度。

  在京都百姓心中,這次流言蜚語之所以沒有控制住,那是因為聖天子在位,范提司終究不是陳萍萍,他無法一手遮天,也不敢將所有京都愛閒聊的人們都請去八處喝茶,終究還是只能目瞪口呆看著事情逐漸擴大。

  比如,昨天被抓的人,今天又被放回來,這就是明證。

  於是乎,人們不再怨恨年輕的范提司做出這樣大忌諱的封言路事情,反而對於這個前途未卜、「生死難知」的年輕官員,感到了一絲同情。

  「哎,可惜了范詩仙,他這兩年不論是域內域外,都是為朝廷掙了不少臉面。」有人開始同情范閒的遭遇了,畢竟他在慶國的聲名還是極好的。

  一想到他馬上就要倒霉了,百姓士子們在感情上還是有些傾向的,尤其是想到他的母親,更有人發出憤悶的感慨:「當年似乎也是因為一椿莫須有的謀逆桉,葉家那位奇女子便消失無蹤。」

  「葉家?哪個葉家啊?」

  這時候,酒樓里,忽然有一位年輕小伙子傻乎乎地問道,他已經聽了半天,卻始終不清楚,與小范大人有關的葉家,究竟是什麼來歷。畢竟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太久了,時光如水,讓慶國的太多人都快忘了那個金光閃閃的名字。

  「葉家都不知道?」年長一些的人們開始輕蔑地笑了出來,果然是些鬍子沒長齊的小子,連當年威名赫赫的葉家都不知道,都覺得有必要給對方上一堂課。

  「葉家,就是當年的天下第一商。」中年人悠然神往道:「就是那個做出玻璃來當銀子賣的葉家。」

  有人表示反對,認為這個側重點沒有說清楚:「葉家,就是那個做出肥皂、香水的葉家,喔,香水已經停產十來年了,估計你也沒福聞過。」

  「就是唯一能做出烈酒的葉家。」

  又有人補充道:「就是當年提供朝廷一大部分軍械的葉家。」

  「知道內庫不?知道咱大慶朝每年花的這麼多銀子打哪來的不?」中年人恥笑道:「就是內庫從北齊,從東夷,甚至從海上掙來的。而內庫是什麼?不就是當年老葉家的產業!」

  不提內庫還好,一提這個頓時就有人不爽道:「老葉家就是太有錢了,才會被謀財害命吧!」

  提問的年輕小伙子瞠目結舌,張大了嘴巴說道:「天啦,居然這麼厲害。」

  「還不是給人做嫁衣而已。」

  那位膽子最大,直指朝廷陰奪家產的書生搖頭冷笑道:「葉家如果只是商人,哪裡能發展到當年那等規模?如果她僅僅是位商人,又怎麼會被……給滅了?」

  中年人好奇道:「噢,莫非兄台知道什麼消息?」

  「葉家……」書生搖頭晃腦嘆息道:「據說與監察院關係匪淺,監察院初設之時,聽說一應進項都是由葉家提供的,當然,這也只是傳說。」

  「一手錢財一手權。」有老者搖頭嘆息一聲:「哪個皇室能容忍這樣的存在啊!」

  「或許不止這些。」中年人沉吟少許後,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向四周說道:「諸位,你們可記得監察院門口那座石碑?」

  眾人點了點頭,忽然間面色一變,想到了什麼,齊齊驚呼起來,說道:「難道那段話……那個叫葉輕眉的,就是葉家的女主人!」

  書生也是面色微變,嘆道:「難怪,難怪……難怪小范大人寧肯舍了清貴文名,不惜污了己身,偏要進監察院做事,只怕他很清楚此事。意……」他驚訝道:「小范大人起初暗為監察院提司,這事兒一直透著分古怪,難道陳院長他早就知道了……」

  話還沒說完,中年人已是惶急無比地端了個酒杯塞到他嘴邊,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書生一愣之後,也是猶自後怕。慶國民風純樸直朗,百姓士子們不怎麼害怕百官,也不怎麼害怕小范大人,不然怎麼敢在酒樓上大談他的八卦,唯獨對於那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卻是人人懼之如鬼,不敢多談。

  酒樓里終於真正的安靜了下來,眾人開始飲酒食菜,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著角落裡發出一聲驚喜的聲音。

  眾人哈哈一笑,不再理會。

  其實對於慶國的大多數百姓來說,葉家已經變成了一個古紙堆里的名詞,沒有人會刻意在記憶當中保留她的存在,就連這一石居酒樓上侃侃而談的眾人,如果放在兩天之前,也許都不會記得葉家給慶國帶來的諸多改變。只是范提司乃是葉家後人的傳言入京之後,眾人談論太多,這才逐漸喚醒了他們沉睡之中的記憶,才開始回憶起葉家出現之後的慶國,似乎與葉家出現之前的慶國,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樣……

  總而言之,因為關於范閒身世的傳言,人們開始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開始想起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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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流言蜚語自然不止是停留在明間層面,朝堂之上與皇宮之內皆受影響,只不過這些影響,常人無法得知擺了。

  澹州,同福客棧三樓。

  棠平端著個酒杯,看著依舊一幅村姑打扮的姑娘家,半晌後憋出兩個字:「我那大舅子,這次被你坑慘了。」

  海棠點點頭,她只是奉師命而為,所以並不會有愧疚之意,很自然地坐在棠平對面,回道:「已經給時間準備了。」

  棠平將酒杯放下,痛心疾首道:「你那叫給時間準備啊?」說著,又搖了搖頭道:「還好我大舅子的爹多,不然這次估計會脫層皮。」

  「爹多?」海棠取下頭上花布巾,沒好氣說道:「難道是葉家女主……」

  棠平輕浮地恥笑一聲,說道:「你想哪去了?葉家女主那等人物,怎麼可能是隨便之人。」

  海棠看著他的雙眼,半晌後無奈說道:「這般肯定,你是哪裡來的自信啊?難道你不知道越有能力的女人,就越不能用常人世俗的眼光來衡量?」

  棠平反諷道:「是啊!要論天下奇女子,我慶國的長公主、你們齊女皇都算,她們二人的行事作風確實不能用世俗眼光衡量。」

  海棠微煩說道:「你果然是知道真相的,其實當是你給范大人送『藥』時,我就知道你這傢伙知道點什麼。」

  棠平不屑一笑,說道:「就你們那點偽裝,也就騙騙那些所謂不敢直視龍顏的人,女扮男裝?男女間獨有特徵那麼多,只要不瞎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海棠恥笑道:「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會在見面的第一時間,打量別人的某些特徵吧。」

  棠平惱火說道:「至少我這次見到你,沒有在你的那些『特徵』上,投注過一縷目光。」

  海棠兩眼望窗外碼頭,說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這次和海棠一見面,棠平就發現這女人有些不一樣了,雖然兩個人開始便爭鋒相對地吵了起來,寸步不讓,顛三倒四,振振有辭,互揭老底,但誰都能聽出這不是真正在『吵架』,更像是痴男怨女間的『怨懟』。

  棠平被海棠的話給噎住了,苦著一張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他這幅受氣的樣子,海棠噗哧一笑,心想與這廝半年不見,怎麼一見面兩個人就吵了起來,那感覺還真有些好玩。

  棠平看了她一眼,皺眉道:「淑女一點。」

  「你約我到澹州,我來了。」海棠白了棠平一眼,問道:「不知道這段時間棠大人怎麼安排小女子?」

  棠平望著姑娘正色說道:「你……你這是要跟我回棠府住?」

  海棠點點頭,忽然間眉頭一皺,說道:「難道棠夫人不願招待海棠?」

  「自是不會如此。」范閒似乎有些遲疑,「不過你入我棠府,以後……你可想好後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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