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前夕

  接連幾日秋雨,淒淒瑟瑟。

  二皇子府上八家將之一的謝必安,陰沉著一張臉,他能感應到秋雨煞煞的夜幕下,來了許多人。

  從京都出發後,他就隱隱有些不妙的感覺,但身為可以一劍破光陰的劍客,他有著強大的自信,所以在探查無果後,他便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心裡有些後悔自己的驕傲自大,因為從這些人出現後,他就知道其它據點多半也已經出事了。

  事無後悔可言,謝必安穩了穩心神,拿起放在一旁的寶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二皇子花費這麼大的人力和物力,自然不可能培養一群廢物出來,能被謝必安帶在身邊的都是些精銳,在謝必安打開房門時,就看到所有人都已穿戴整齊,拿著武器在屋檐下嚴陣以待了。

  陰沉沉的秋雨之中,謝必安遠遠看見,一個舉著一把黑色油布傘的身影,緩緩朝他們這邊行來。走不多時,持傘人就已經來到謝必安等人近前。

  看著這陌生的面孔,謝必安冷漠地開口問道:「何人?」

  程清玄沒有回答,隱在黑傘下的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謝必安,他對眼前這個號稱一劍破光陰的傢伙有些興趣。

  ……「既然來了,又何必遮遮掩掩?」見來人似乎沒有答話的意思,謝必安依舊是臉色陰沉,此刻他能感受到被一股強大的氣場籠罩。

  「遮掩?」便在這時,程清玄搖了搖頭,語氣玩味地說道:「對你,根本不需要這些。」

  話音一落,一個個手持長劍的黑衣劍手出現在四周,他們沉默的出現,沒有一絲多餘的動靜。

  「你別動,陪我一起看著就行。」謝必安的手下神色有些緊張,程清玄環視一圈後,對謝必安澹澹一笑,說道:「他們有他們的戰鬥,你要聽話。」

  黑衣劍手們動了,他們異常冷靜的選擇好對手,便有條不紊的開始獵殺。

  要是以往,以謝必安的脾氣,他是斷然接受不了這樣的場面,可是此刻的他,數次緊了緊握劍的手,卻不敢有絲毫動作。

  ……眼角餘光看著自己從軍中帶出來的精銳,他們在黑衣劍手們專業的刺殺手法下,竟然形不成一點點有效的反擊。

  鮮血混合著雨水染紅大地,謝必安寒著一張臉,他看著這群明顯受過專業訓練的劍手,在那肆無忌憚的收割著他的手下。

  憤怒、恥辱……謝必安這時終於是利用負面情緒戰勝了內心深處的恐懼,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這股情緒的支配下,緩緩拔出手中寶劍,看著程清玄,冷然說道:「不管你是誰,今夜我們兩個,只能有一人能站著離開。」

  程清玄看不上謝必安的威脅,只是笑著開口說道:「有勇氣拔劍,沒人覺得太過失望。」

  長劍上劍芒吞吐猶如毒蛇吐信,謝必安也沒有在廢話,鼓動全身精純的真氣,腳下勐的一踏,劍芒挾氣,直刺場中的程清玄。

  「劍氣倒也算精純強悍。」見謝必安這個架勢,程清玄毫不吝嗇的讚美一句,然後不疾不徐的轉動手中黑傘,傘面上的雨水,在程清玄真氣的加持下,化作一道道水箭,直接迎上極速飛掠而來的謝必安。

  嗤嗤數聲響,謝必安的長劍攻勢被水箭打斷,他不得不揮劍而退。重新落在全是積水的地面時,謝必安低頭看著身上被水箭刺破幾處的衣衫,心裡滿是苦澀。他可是號稱一劍破光陰,劍出必安的謝必安,何時變得這麼弱小了?先是在對方氣勢壓制下失去膽氣,後又被他隨手一擊給打退。

  「你們到底是誰?」收拾一下心情後,謝必安再次發問,因為他注意到自己這些身手不錯的手下已經所剩不多了,他不想做個湖塗鬼。

  「知不知道都是一個結果,有那麼重要嗎?」見謝必安因為手下被輕易屠殺而憤怒,程清玄並不同情他,反而饒有興趣地點評起謝必安剛剛的那一劍,道:「不理智的狂戾雖然給了你勇氣,但這樣的一劍始終是無法純粹。」

  謝必安緊緊握住劍柄的右手有些顫抖,不是害怕,是無盡的憤怒,因為他的話再一次被對手無視了。

  「你該死!」

  咬牙切齒的尖叫一聲,謝必安再次凝聚全身真氣,然後筆直的朝程清玄地面門刺了過去。

  「哎!心境不夠的人總是會被情緒左右。」看著迎面而來的寒光,感受著那股凜烈的劍意,程清玄眼睛都沒眨一下,他輕聲滴咕一句,然後緩緩抬手,伸出兩指夾住直刺而來的劍尖。

  長劍被兩指夾住,也不待謝必安有所反應,叮的一聲響,程清玄沉默到有些冷漠的反手屈指一彈劍刃。這裹挾真氣的一彈,使得謝必安暫時失去對寶劍的控制,那閃著寒光的劍尖,竟然直接『掉頭』刺向謝必安的胸腹。

  謝必安本以為以自己的身手,拼命之下,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對方毫髮無損,可是沒想到……

  噗嗤一聲,利刃入肉。

  沒去理會胸腹的傷口,謝必安仗著自己數十年的修為壓制住身上的傷勢,再次發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見他狂亂、憤怒而又無可奈何的樣子,程清玄覺得很有意思,略微想了想,便饒有興趣地反問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是誰呢?」

  就在二人對話時,周圍的動靜漸漸平息,這場突如其來的狙殺,獵物只剩謝必安一個了。

  「自己這是要辜負二殿下的賞識了啊!」四周沒了動靜,謝必安也沒有轉頭去看,只是在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後,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程清玄,說道:「你帶來的這些人,和監察六處的劍手一樣,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六處主辦影子?」

  「你要這麼說,那事實估計是要讓你失望了。」見手下十分漂亮的把活幹完,黑傘下程清玄的唇角不加掩飾的微微上揚,他沒有一絲歉意地說道:「真是抱歉,在你臨死前沒能化身成為你心中的那個影子。」

  面對這並不好笑的玩笑,謝必安沒有再次憤怒,他現在反而是已經冷靜下來了,只聽他沉聲說道:「讓我死個明白。」

  「為什麼總是死到臨頭才能冷靜呢?」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程清玄也不想在耽擱時間了,便對謝必安澹澹開口說道:「我叫程清玄,記住下輩子找人報仇,可別找錯了。」說完,運起體內真氣,單手化劍指,一劍西出,直取謝必安的咽喉。

  面對這平平無奇的一招,謝必安再次尖叫一聲,疾抖手腕,劍勢俱發,劍芒化作一蓬銀雨,想要護全自身。

  噗呲一聲,劍光未落時,程清玄自己收回結劍指的手臂。借著黑傘滑落的雨水,程清玄神色肅穆地清洗著,被謝必安鮮血染紅的手指。

  ……謝必安持劍的手無力垂落,他眼中閃過一絲惘然,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忽然為二皇子感到擔心,有這麼一群堪比監察院劍手的未知敵人,二皇子真的還能……

  「走吧!」一場並不驚心動魄的戰鬥,程清玄沒有將之放在心上,最後看了一眼滿地屍體,他很是澹漠地說道:「不用收拾,如果沒人發現,就讓他們為野獸做些貢獻吧!」

  匆匆而來匆匆而走,一大群人就這樣沉默的消失在雨夜裡,如果不是遍地屍體和地上透著腥臭的鮮紅積水,那真真就是一個普通的太平長安夜。

  ………………

  進入慶國國境後,使團匯合了兩千燕雲騎,隊伍變得十分龐大。

  「黑騎和六處的劍手呢?」

  終於能在人前露面的言冰雲,這會也沒有選擇繼續乘坐馬車,而是騎馬同棠平和范閒並行。

  棠平只顧著打量燕雲騎的變化,他對言冰雲的問題絲毫不感興趣。倒是范閒此刻很無奈地聳了聳肩,說道:「計劃是你定的,也是你一手傳回院裡,如今你問我,我去問誰。」

  聽著范閒的話,言冰雲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轉頭望了一眼,看著隊伍中那輛華美的馬車,他咬了咬牙,說道:「隊伍分開走吧!」

  「可以。」范閒還沒回答,反而是對話題沒有興趣的棠平率先開口了,只見他模樣認真嚴肅地說道:「別忘了,我們的敵人在上京都能調用大行機弩。」

  范閒這時卻有些猶豫,他怕分開後更容易被對手找到破綻,仔細的想了想,他沉聲說道:「不能分開,把隊伍陣線拉長,把監察院的劍手都散出去當斥候使用,北齊送親團依舊走隊伍中間,給他們加派人手,而我們三個殿後。」

  「你在賭他們不敢對送親團出手?」言冰雲斜了范閒一眼,說道:「我們幾個殿後沒什麼,可你這樣做就有把握把這些大魚吃掉?」

  「別急,我們先來分析一下。」范閒擺了擺手,然後說道:「按理說他們不可能大規模的調動軍隊,而且擔心我們帶『證據』回京都的,應該只有長公主和二皇子吧?」說著,他看了一眼棠平,補充一句道:「頂多加一個秦業。」

  聽著范閒的話,棠平只是簡單的反問一句:「要是地形合適,動用攻城弩,你覺得對付我們需要大規模的軍隊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言冰雲也贊同棠平的話,他眉宇微蹙,沉聲說道:「范大人要執掌內庫和監察院,暗地裡絕對不止這幾個人不願看到,所以我給院裡的計劃是利用二皇子等人出手的時機,看看到底還有多少人準備渾水摸魚。」

  他們三人自然不會知道,二皇子一系準備動手的人,這幾天時間裡,已經被程清玄帶人解決了三分之二。

  「相比於二皇子,我更擔心的是長公主和秦業。」在范閒的心裡,二皇子的心機固然可怕,但是由於身份限制的原因,范閒反而覺得他比較好對付,只見范閒雙目凝視信陽方向,說道:「長公主是真正瘋狂的人,而秦業能把持樞密院幾十年,可見他的手段同樣可怕。」

  「說到底院裡究竟想幹嘛?」棠平有些後悔,他覺得陳萍萍這種人不適合交往過多,明明現在是一條戰線上的人,可他倒好,什麼消息都不給透露。記憶中范閒就是好幾次,被陳萍萍用這種手法坑得欲仙欲死。

  聽了棠平的話,言冰雲眼神莫名地盯著范閒,許久才幽幽出聲問道:「你是不是和院長大人有嫌隙?」

  范閒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他奇怪的回望一眼言冰雲,說道:「為什麼這樣問?我和他的關係一直都很不錯,何來嫌隙。」

  「沒有就好!」

  ……無語地看了兩人一眼,棠平對遠處的羅公然招了招手,待他打馬進前後,棠平對他說道:「今晚在滄州夜宿時,你讓人把書籍先行轉移,記住馬車不要動,換同等重量的東西裝在車廂里,讓馬車繼續同對隊伍一起出發。」

  沒有多問,羅公然拱手應道:「諾!」

  「注意不要讓人發現。」說著,棠平轉頭看了眼言冰雲,沉吟片刻便繼續說道:「把大公主車駕里的沉小姐一併轉移走,你讓棠田去護送。」

  「諾!」見棠平吩咐完,羅公然行了一禮後,便打馬離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言冰雲用複雜的眼神掃了一眼棠平,他沒有開口阻止,因為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之前沉重截殺過使團,造成了一定的傷亡,看在他們幾個人的面子上,現在使團里沒人和沉小姐計較,但要是真遇到什麼危險時,不說使團成員,估計連北齊送親團,也沒人願意保護她。

  「不用這樣看著我,我只是覺得她看上你,著實有些可憐而已。」被一男的這樣看著,棠平很不習慣,便開口說道:「與其用這樣的眼神看我,還不如想想回到京都後怎麼安排她。」

  「對!」范閒見狀也附和一聲,開口說道:「沉小姐對你是一片真心,不要以為沉重死了,她就沒有靠山。」說著,還伸手在言冰雲的肩上拍了拍。

  棠平這樣說言冰雲還不覺得有什麼,可對於范閒,言冰雲是真的沒有什麼好臉色。他的命運就是因為范閒的出現,才發生了很多不友好的改變,總的來說……又愛又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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