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閒和任少安『勾肩搭背』、把臂談笑時,辛其物一邊抹著大汗,一邊快步跑到棠平近前,一臉苦笑地問道:「今天這麼好的日子,使團鬧這一出不是讓我們難做嗎?」
「這您就得去問范大人了,我這邊只是奉命行事。」剛剛放行任少安沒多久,棠平這裡還沒安靜一會,就又迎來一位滿頭大汗的四品官員。來人正是鴻臚寺少卿辛其物,這辛其物和自己共事過一段時間,他也不好做得太過,便推諉道:「辛大人,你們這些大人鬥法,千萬別為難我啊!」
辛其物微微一怔,旋即對著棠平笑罵道:「你別在這裝蒜,以你和范大人的關係,就不知道勸一勸?」
許是見這大雪天,辛其物還跑得滿頭大汗,棠平也不好意思再騎在馬上與他對話,便瀟灑的翻身下馬,湊到他的耳邊低聲道:「聽說是齊國公主得知你們就派些小嘍囉前來迎接,人家遠嫁而來,以為你們這是故意要給人下馬威,於是才有了這麼一出。」
「真的?」辛其物明顯不太相信,一國公主不應該如此沒有雅量啊!想了想,這裡人多眼雜不好談話,他便拉著棠平走到一旁,繼續問道:「看這意思,是咱們那位范大人故意的吧?」
反正范閒想要搞事,加之也不會影響到自己,所以棠平很樂意拱火,他聽到辛其物這樣問,想都沒想地搖了搖頭,說道:「這就是皇子和未來皇妃的事,您為什麼會覺得范大人敢和皇子針鋒相對呢?」
這話一出口,辛其物頓時就沉默下來了,他也發現自己似乎下意識的,就把范閒和大皇子放在同一層次考慮。
過了一會,辛其物搖了搖頭,將這些荒誕的想法拋諸腦後,才苦著一張臉說道:「既然知道那位齊國公主難纏,你們路上又為何不理會鴻臚寺的去信?」
「使團遇襲的事您不知道?」
「知道。」
「那范大人下令沿途不入城關和驛站的事呢?」
「有所耳聞。」
「大公主何等嬌貴,這一路吃不好喝不好的,自然就下令加速前進,好早日到京都安頓下來。」
「這也行?」這理由很是牽強,只要不是腦袋出毛病的人都不會信,所以辛其物很是無語地看著棠平,說道:「辛某可是傻子?」
棠平很認真地回答:「不像。」
「那將軍為何要把我當傻子?」兩人有過共事的經歷,所以辛其物也沒端著架子,而是很隨意地說道:「你再這麼敷衍本官,本官可就要怒了。」
「雅量!雅量!」見此,棠平很是配合的抱拳賠罪道:「您可是鴻臚寺少卿,可千萬別和我這等俗人計較。」
「到了是怎麼回事?你給我透個底,這要是鬧到收不了場,我也沒好果子吃。」玩笑話不宜多說,所以這會辛其物很是正經地再次發問。
聳了聳肩,棠平也是一臉嚴肅地看著辛其物,回道:「確實不知,不過任少卿已經去找范大人了,您稍安勿躁,想來一會也該有結果了。」
雖然棠平現在說的有些道理,可作為主理一應外交事務的鴻臚寺少卿,辛其物還是無法心安,便對棠平輕聲詢問道:「要不我還是親自過去一趟?」
「您請。」
………………
再棠平放行辛其物時,任少安也將京都近期情況講得差不多了,最後有些小心地對范閒說道:「新任禮部尚書不好意思來使團這裡,所以托我傳個話,讓您容一容,等安排好了,使團後日入城,你看怎麼樣?」
范閒正要回話,眼角餘光瞥見辛其物的身影,頓時收嘴,準備看看這位鴻臚寺少卿又會有什麼說詞。
……過不多時,辛其物就來到范閒和任少安面前,他一邊朝范閒和任少安拱手見禮,一邊偷偷看向任少安,想看看這位最近剛與自己熟絡起來的同僚,是不是已經說服眼前這位小范大人。
任少安自然知道辛其物的心思,便回以一臉苦笑,然後拱手還禮道:「你來的倒是不晚。」
「范大人一路辛苦,本該早些前來,可是那邊……」知道任少安沒有收穫,再看范閒佇立一旁沉默不說話,辛其物便小心翼翼上前,說道:「大皇子先至,我總要替東宮致意,再說我哪裡會料到今日如此趕巧。」
聽到辛其物這話,范閒忽然展顏一笑,輕聲說道:「出國前一起喝酒,你與我稱兄道弟,今日你來晚一事,我就不與你計較了。」
這話卻沒能讓辛其物放心,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然後忍不住自嘲道:「范大人,您要知道大皇子與使團同時抵達京都城外,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又能怎麼辦?」
「這事任大人一說,我就去稟報給公主了。」說著,范閒先是滿臉溫和笑容的看了眼辛其物,然後微微整理下身上的著裝,朝辛其物和任少安拱手一禮,直直地挺著身子,說道:「大公主的意思,使團今日便要入京,二位大臣準備一下吧,禮部那邊找不到人,你們去找去。」
這話很平澹,卻顯露了一絲不容置疑。
任少安微微有些愕然,范閒剛剛一直和他在一起,何時……不過轉念一想,他以為范閒這是不爽今日之安排,所以故意在逗弄辛其物。
自以為猜到真相的任少安還能保持澹定,可辛其物卻是腦子發懵,他有些不死心地再次問道:「范大人,那邊可是大皇子,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嗯!」點了點頭,范閒也做無奈狀,苦笑道:「身為臣子怎會拿與皇子爭道一事開玩笑,在你們眼裡我真有這麼蠢嗎?」
「這……」
見辛其物被范閒虎住,任少安咳了兩聲,看了范閒一眼,是想提醒他見好就收,畢竟辛其物是太子門人,要是做得太過,容易適得其反。
他的『眉眼』范閒是接收到了,可卻絲毫沒有收斂不說,還一本正經地朝任少安微笑道:「任大人,您剛剛是說了,宮中傳達的口諭吧?」
「是。」任少安見范閒這模樣,心中隱隱不安,不過想到自己與范閒的關係,還是咬牙說道:「陛下口諭讓使團進京。」
「對,我剛剛就是把這原話轉告公主殿下。」見任少安這麼配合,范閒朝他眨了眨眼,然後看著一旁的辛其物,低聲說道:「人家公主殿下說了,她畢竟是齊國公主,朝廷若慢待於她,那傳揚出去,兩國豈不是都顏面有損?」說完,還故意滴咕一句:「使團入京,皇子回宮,你們這樣安排,莫不是故意要讓人家未見面的小兩口心生嫌隙?」
范閒的無恥任少安今日算是有所領教了,他瞠目結舌地看著范閒,一時無言。
而范閒擠兌的話,落在辛其物耳中,頓時腦子是嗡嗡作響,他可是東宮的人,要是范閒這話被有心傳揚出去,那大皇子鐵定會和東宮交惡,想到這,辛其物臉上神情變化不停,最後一咬牙道:「反正宮中沒有明確旨意,使團今日入京,從規矩上說,倒也沒多大問題。」
「這就對嘛!」得到自己想要嗯結果,范閒呵呵一笑,說道:「人家小兩口鬥氣,咱們可不要參合,你們就直接把這裡的情況轉達給禮部官員,至於大皇子那邊嘛……你們就說,他的皇妃說讓他在城外多等等。」說完這番話,范閒就轉身離開,假意召集使團主要官員,開始準備入京事宜。
「走吧!」見范閒已經開始準備了,辛其物才望著任少安,苦笑著說道:「外面還有許多想巴結范家,巴結監察院的官員,我們出去跟他們交代一下。」
范閒鐵了心要和大皇子斗,任少安也沒有辦法,此時見同病相憐的辛其物好像是『認命』了,他便好奇問道:「你是鴻臚寺少卿,接下來該怎麼安排?」
「迎接使團是我的職司,其它的我不管,反正跟著使團走,就算別人想參我也不占理。」兩人都臉色不太好地往迎接儀仗那邊走著,一邊走辛其物還一邊問道:「我這邊好解決,可是你呢?你是太常寺少卿,太常寺管理皇室宗族,這一邊是陛下的兒子,一邊是陛下的兒媳,你該怎麼辦?」
比辛其物知道更多內情的任少安,面上依舊保持無奈的苦笑,可心裡已經有了決斷,反正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他只要把這事往上面匯報就行,至於究竟會演變成什麼樣,又於他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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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什麼爭,不說別人是大皇子,就說他的親兵都是從西面的沙場上下來的悍卒,你就不怕出事嗎?」范閒一回到馬車上,言冰雲就擔憂的開口,只是他臉上表情依舊冷漠,顯得十分怪異。
范閒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之所以故意這樣做,是因為想試探宮中那位的態度,同時也是替言冰雲和他小情人打掩護:「至於和皇子爭道這事你別管,待會你不要露面,去和沉小姐坐一輛馬車,事有不對,你也可以護著她。」
其實言冰雲一直沒弄明白,為何范閒和棠平二人敢對皇權沒有足夠的敬畏。
「你想鬧到什麼程度?」就在二人談話時,棠平也回來了,他沒有再次進入車廂,而是靠在車轅上,好奇地問道:「反正你們都是自家人,要不要動手練練?」
「還什麼程度?動手練練?」言冰雲對棠平怒目而視,痛斥道:「你不日就要成為范府女婿,明知今日這事已經不好收場,你還在這挑撥,我就不明白,你真以為他娶了郡主,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和一位大皇子撕破臉皮?」
棠平聳了聳肩,沒有理會言冰雲。
「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做了這麼多事,就是有收服言冰雲的因素在,現在他的態度終於有所轉變,范閒心中頗為高興,但臉上卻是極為平靜地說道:「人家齊國公主要和未見面的夫君,爭奪日後家中的話事權,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照辦就行,至於其它的事無須顧慮太多。」
棠平卻是很執著,再次出聲問道:「你還沒說要做到什麼程度?」
「你這是想讓范大人當個孤臣?」棠平反常的舉動,加上范閒那哄小孩都不信的鬼話,言冰雲心中略一琢磨,隱隱就有了答桉,所以不等范閒開口,便搶先說道:「同時執掌監察院和內庫,做個孤臣也確實是個辦法,只是……」
「如果動手,不能出人命。」范閒先是對棠平說了一句,然後臉上浮現一絲自嘲的微笑,看向言冰雲道:「機會難得,再不爭上一爭,那眼前都難有好日子過了,哪裡還顧得上以後。」
言冰雲微微頷首,他知道範閒說的是事實,同時也佩服眼前二人的默契。這件事明顯是范閒臨時起意,什麼都沒說的情況下,棠平就能完美配合,想到這就是自己以後的同僚,言冰雲忽然覺得這樣也很不錯。
………………禮部、太常寺與鴻臚寺的所有官員,此刻都翹首望著官道上那前行的兩列隊伍,都覺得今日這事即荒誕又詭異。他們都可以預見接下來場面會是何等混亂,可是沒有辦法,能阻止這事的人都沒有阻止,他們也只能立於城門前,硬著頭皮看下去。
隨著時間推移,在城門前眾多官員擔憂的目光中,互不相讓的隊伍終於是在官道上相遇,只見本來還算寬闊的官道,這會被兩列隊伍一占,立馬就便得擁擠不堪。
本來從太常寺官員處得知,有人準備要讓大皇子難堪時,大皇子手下的這群剛剛從戰場下來的悍卒,就是無比憤怒。現在隊伍相遇,哪裡還能忍得住,只見大皇子身邊的一位裨將駕馬越眾而出,大聲呵斥道:「站住,你們誰是主官,身為臣子,竟敢和大皇子爭道,是想要找死嗎?」
聲音頗大,場面頗為安靜。
其實在大皇子默認手下裨將的動作時,早有準備的兩邊隊伍都已停下。
范閒下了馬車,臉含笑意的整理下衣著,這才向騎兵隊伍中的大皇子遙遙一禮,說道:「微臣范閒,見過大殿下。」
話音未落,大皇子的手下見使團隊伍中,真就只有一個官員下車與大皇子見禮,頓時就壓制不住殺氣,刀劍出鞘。
他們這一動作,就像是某種特殊的信號一般。
使團這邊的燕雲騎和監察院劍手也是爭鋒相對,紛紛亮明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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