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管事聽到謝淵的話,明顯愣了一下。
然後她看著謝淵的神色,眼神古怪。
這人好裝。
她忍不住腹誹道,身份高貴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挑戰全部就挑戰全部,非要裝高手惜字如金。
要不是看他是前任族長大宗師的兒子、現任族長的親侄子,管事恐怕都要翻白眼了。
下一刻,管事露出熱情讚許的笑容:
「志向不凡,少年英傑當如是也!」
這一記既不生硬又不過份,恰到好處,顯然功力極深。
「那麼,你準備從八部中的哪一部開始呢?」
女管事在「哪一部」三字上著重咬了咬,希望謝淵這下能明白她的意思。
謝淵對幹練的女管事印象不錯,他問道:
「不知您是負責哪一部?」
「我?」
女管事點頭道:
「外練。」
「那就從外練開始吧。」
謝淵笑道。
女管事愣了一下,心裡瞬間有些被看低的感覺,略微不虞。
雖然謝淵實際上是一視同仁,懶得麻煩,但是管事總覺得一開始挑的都是軟柿子。
女管事面色微沉,拱手道:
「那就請指教了。」
正好四十年的功力無處發泄,就要讓這些天才少年知道中年單身無孩女武者的怒火。
謝氏武庫登樓規矩,挑戰哪一部,就要用哪一部相應的功夫。
雖然武者練到後來,不可能將每個門類單獨拋開,但是至少與外練守衛戰鬥時,不能動刀兵,不能盡用大金河功,怎麼也得以金鐘罩養出的血氣為主。
第一層中間的空地上,兩人相對站好。
這裡的空間完全足夠了,謝淵唯一擔心的就是損壞周圍的書冊。
不過料想這裡必定有謝家代代加固、精心布置的防護手段,就算自己全力以赴也不見得能打破,謝淵便也放下心來。
「你初次登樓,與你說明基本的規矩。」
女管事進入狀態,挺立場中,神色凜然道:
「我是氣血三變境後期的修為,與你戰鬥時會只用與前期匹配的血氣。戰鬥中,你盡己所能,完全展現對外練功法的理解,不要過分依賴其他手段。
「這場試煉,輸贏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審核你是否有修煉相應功法的資質。至於你的表現,自有裁判審定。」
她說的裁判,不是周圍圍觀的其他守衛和自己。
雖然他們的意見也很重要,但做決斷的,是已三十年未出過武庫的鎮武長老。
武庫上下發生之事,身居第八層的他可以盡收眼底。
女管事說完,心裡默念道:
「雖然你最終大概會通過,但輕視我會付出代價的……反正輸贏不重要。」
謝淵聽了,感想則是:
「這不是可以隨便人工操作?」
不過料想謝氏武庫這麼重要、最為核心的地方,謝家應該會慎重一些。
聽說那長老都三十年沒下過樓了,恐怕已經全身心奉獻給這裡,不至於以權謀私。
謝淵點頭應是道:
「我明了了,請賜教!」
「請!」
英姿颯爽的女管事一抱拳,然後毫不客氣的衝上來,繚繞著濃鬱血氣的一拳直接轟向謝淵的面門!
謝淵感受到一股磅礴的血氣,以及似有似無的怨氣,神情一肅中有些不明所以。
這女管事不愧本身是三變境後期的高手,哪怕壓制了境界,但磅礴氣血的壓制力仍然讓謝淵感受到了些許壓力。
他吸了口氣,身周陡然金光大閃,倒扣金鐘陡然出現在他的身周,然後又在一瞬間凝聚縮小,蓋在他的拳上。
「喝!」
他喝了一聲,同樣沒有動用任何花巧,僅憑血氣和外練功法轟出一拳,和女管事正正對撞。
轟——
一聲巨響,女管事臉色驟然一變,感覺到整條手臂都發麻。她明明是衝過來占了些便宜,結果身形瞬間頓住,忍不住踉蹌倒退兩步。
怎麼這麼大力氣?
謝淵得勢不饒人,趁此機會,踏步而上,轟出了更猛的一拳!
女管事倉促舉臂,然而這下她準備不足,謝淵蓄勢而來,此消彼長,她的拳頭只僵持了一瞬,然後整個人竟然被直接轟得倒飛出去!
周圍的其他守衛都是瞪大眼睛,沒想到這一層的頭頭這麼快敗下陣來。
女管事尚在空中就一個靈敏的跟斗,穩穩落在地上。
但是她面色複雜,嘶了一聲,忍不住甩了甩拳頭,然後才嘀咕道:
「你贏了……你的體質,天生就如此不凡?」
「倒也沒有。姐,承讓了!」
謝淵既然得了便宜,嘴甜的抱拳道。
雖然這女子比他大了兩輪有餘,龐大家族輩分也理不清楚,但是叫姐准沒錯。
女管事的臉色果然緩和許多,點頭嘆服道:
「不愧是前家主的親子,天賦了得。第一層的外練部,你可以隨意參閱。」
這已經不需要樓上的鎮守宗師發話,他的氣血如龍,憑一個金鐘罩同境界都罕有人敵,沒什麼說頭。
謝淵自然不是天生資質這麼好,他先天的資質屬實一般,屬於練個鐵布衫都得發虛的那種。
還是靠天青果以及之後慕朝雲用心給他調配靈藥,發揮天材之藥效,徹底改善了他的體質,使他從一介山村虧虛少年,變成哪怕光靠體魄天賦,就至少是宗師之姿。
故而面對將境界壓到同等的管事,謝淵一拳轟出,氣血沸騰,直接擊潰對手。
「下一場,你要挑戰哪部?」
女管事又詢問道。
能不能說你們一起上吧,我謝某人何懼……
謝淵輕咳一聲,還是算了。
這些守衛個頂個的都是謝家的精英,鎮守謝氏武庫的不可能會有庸手,至少境界都是三變境中期、後期的。一個兩個謝淵或許能夠對付,八個一起上謝淵只得用秘法跑路。
「按順序好了。下一位我想挑戰『內力』。」
謝淵點名道。
一名眼中精光內蘊的守衛站了出來,和謝淵拱手。
看得出來,這名守衛是專精內力,造詣不俗。
但謝淵用的是大金河功。
故而兩人只是客氣的走到場中,過手對了一掌,守衛就臉現潮紅,收手施禮,悶不吭聲的下了場,竟比第一場結束的還快。
劍法同樣如此,雲龍九式雖然不及大金河功這般幾乎冠絕天下內功,但是也是劍道名篇。
別說對上將境界壓制到前期的劍客守衛,便是他不壓制境界,僅憑劍法恐怕也是速敗。
「第一層刀劍部,你可任意參閱。」
守衛乾脆的倒提劍柄行了一禮。
身為劍客,他看得出謝淵的劍法造詣,哪怕修為勝過謝淵,但看著謝淵的眼神十分佩服。
年紀輕輕就使得如此劍法,劍仙之姿。
一時三刻間,第一層的守衛就敗了三人。
雖然眾人都覺得肯定阻不了謝淵登樓,但是也感覺敗得太快,有些抹不下面子。
特別是他還說要戰全部……這總不能一會兒功夫就讓他全收拾了吧?
於是「百兵」部的守衛站了出來,手裡提著一桿大槍,豪言道:
「謝淵,看來今天需要我來阻你一阻了。亮兵器吧!我倒要看看你還會什麼兵刃,你盡情施展便是!」
片刻後。
「承讓!」
謝淵站在場中,手持一把伐木斧,看著對面雙手橫槍、單膝跪地的守衛,拱手道。
面對同境界的敵人,橫掃千軍都不必,三板斧教他做人。
守衛雙手仍然有些顫抖,面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色。
在謝家內部,除了劍,族人里是練槍的最多,只因家族的鎮族神兵便是一桿大槍。
而身為家主的謝奕,雖然平日都是佩劍而行,實際上是槍劍雙絕。
他能打上飛龍榜一數年不退,靠的便是一手無人可擋的神槍。
這名守衛練的槍法自然不俗,在一層守衛中實力排在前列。
本以為或能阻擋謝淵有些過快的步伐,結果沒想到他的結果,竟然和前面幾名同仁一樣。
第三斧還沒接下,他就倒了。
這是什麼高深斧法,威力感覺都不輸那雲龍九式!
三斧便有此威力,後面使將出來,誰人能擋?
守衛面色震驚,卻不知這斧法就只有三式……
他拱了拱手,默默退到一邊,謝氏武庫的第一層一時變得安靜無比。
這謝淵進來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第一層的守衛就倒了一半了。
幾人面面相覷,鎮守謝氏武庫多年,他們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一名高壯的漢子走了出來,面色嚴肅的拱手道:
「拳掌部守衛謝韜,請賜教!謝淵,你可會拳腳?」
「會一點點。」
謝淵拱拱手,然後亮了一個八卦撼山拳的起手式。
謝韜一看,頓時便知道他練拳許久,不是會一點點那麼簡單,神色凝重。
「看招!一拳問路!」
「乾字訣!」
……
「承讓!」
三拳下去,謝淵感覺鬥了這麼一會兒終於熱身了,謝韜捂著拳頭,憋紅著臉退開。
他這八卦一脈的拳法端的不俗,怎麼也有個第四層第五層的樣子……他怎麼什麼都會?
守衛到現在已經是面色驚詫,不再想著維護第一層的面子,畢竟這麼一會兒連敗五人,已經沒有什麼面子可言了。他們反倒更想看看謝淵還能有什麼手段,然後最好上去給其他同仁一個驚喜……不能只有自己等人被收拾。
腿腳部的戰鬥也毫無波折,雲龍步和無影步交替使出,守衛乾脆利落的敗下陣來。
只有到了雜學部這裡,才跟前面有些不一樣。
謝淵有些猶豫道:
「這裡該如何試煉?」
「你若會機關、暗器,可以使出來。若是其他雜學,展現即可。」
那名嬌小的女子脆聲道,眼神饒有興趣的看著謝淵。
謝淵點點頭,早有腹稿。
於是他裝模作樣的抹了抹臉,然後五官頓時變化,和面前的女子有六七成相似。
那女子愣了一下,瞬間面色有些發紅,連連擺手:
「行了行了,算你通過!」
眾人見了這一手妙手天成的易容術,雖然不是完全相似,但他只是抹一下臉就做到,簡直跟變臉一樣,頓時神色各異。
謝淵自然已經收著來,大成的天隱術真要用,其實可以瞬間將面容、身材以及最重要的氣息、命數都完全變得和對面一模一樣。
現在只剩最後一個了。
一名穿著素白衣衫、身姿纖弱的女子走了出來,聲音飄忽道:
「陣法、卜算、秘術,你考哪樣?」
謝淵打量著她,忽然問道:
「天機術是不是很傷身體?」
那女子怔了一下,微笑道:
「有些吧……不過我喜歡。」
謝淵緩慢點頭,然後道:
「看看陣法吧。」
那女子頷首,取了一個陣盤出來,上面插著幾柄小旗,勾勒著數道玉線。
她聲音十分輕:
「你看看,陣眼何在,如何破……」
「這裡。」
謝淵瞟了一眼,便指了其中一旗一線。
那女子神色頓時有些古怪,讚嘆道:
「這天衍玉珏陣雖然是入門陣法,但我作了變化,一般人可沒這麼快看出!沒想到你對陣法也有造詣。」
「姐姐過獎了,你要多保重身體。」
謝淵語重心長道。
他其實不知道這什麼變種什麼的,他並沒背過陣式陣譜。
但是和慕朝雲待一起久了,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高深陣理。
他只看原理,覺得這陣法簡略得緊。
那纖弱出塵的女子一怔,面色突然也泛起嫣紅,理了理髮絲:
「我曉得了。」
第一層全通了。
前前後後大概就一炷香的功夫,謝淵便打通了第一層八部。
幾名守衛互相看了一眼,突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雖然他們全程目睹下來感覺順理成章,可是回頭一看,簡直又像是在做夢。
哪有這麼快的……又有幾個能一次便通八部?部部都是一招兩式便破解?
這謝淵不是從外面回到族裡的麼?在外面所學也如此淵博?
特別是幾名男守衛,見幾名風姿各異、平時對自己不假以辭色的女同僚此時都看著謝淵,目光奇異,心中更是又不忿又挫敗。
最開始的女管事這下徹底佩服,拱手道:
「謝淵,你可以入第二層了。」
謝淵對著他們一一回禮,然後從旁邊的樓梯上了去。
等他一走,幾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這下有好戲看了。」
「他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讓他們也感受感受。」
「我看前三層二十四部,他今天能全通了!」
「沒那麼快吧?怎麼也得兩三天?」
「最多明天吧,說不得就是今天。我們不是根本就沒耽擱他……」
「扎心了。」
第二層和第一層布局有些不同,似乎是用了不一樣的陣法,但是登樓試煉的模式是如出一轍。
這一層樓的守衛者們展現的實力會更多一些,但結果對謝淵來說一樣。
謝淵仍然是從外練部開始,到天機部結束,不出半個時辰,全部打通。
第二層守衛們面面相覷,領頭的管事遲疑道:
「謝淵,你第一層也是如此通過的?」
「不錯。」
「那沒事了。」
管事頓時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
「你趕緊上去吧,加油!」
他開始還以為第一層上來的如此快,只是通過了最基礎的幾部,結果等謝淵展現了讓他們瞠目的實力才覺出不對勁。
這下上面也有好戲看了……
二層管事興致勃勃的想著。
謝淵上到第三層,然後稍微花了些時間。
這一層的守衛們,會展示略高於他的修為,都控制在了三變境的中期。
謝淵在內功、刀劍、百兵、腿腳、雜學五部仍然遊刃有餘,外練、拳掌需要認真些,天機倒是有些難題,耽擱很久。
以陣法而論,他半吊子水平到這裡也就差不多了,勉強通過,下一層恐怕沒這麼容易。
第三層的守衛面色古怪,忍不住問道:
「謝淵,你前兩層都這樣通過的?」
「不錯。」
「那沒事了。」
守衛頓時喜笑顏開:
「去第四層可得加油!」
謝淵有些腹誹,這武庫守衛的同僚關係還真是有趣。
他在第三層守衛的目送中再上一層。
第四層花費的時間就明顯多於之前,甚至比前三層加起來還多。
謝淵的大金河功、雲龍九式、斧法和兩套步法仍然占據了優勢,乾脆利落的勝了下來。
但是面對修為控制在三變境中期的強力敵人,單憑一門技法勝利,便很難在一招兩式間做到。
拳法花費的功夫就更多了,畢竟八卦撼山拳對曾經的謝淵來說十分不凡,但也沒遠遠不如雲龍九式那樣的級別,謝淵並沒有花太多功夫精研,只是一直慢慢習練而已。故而這一場勝得不算輕易。
但相較外練部,拳掌也還算順利了。
謝淵憑藉金鐘罩的血氣和自身體魄,只能說堪堪和這接近後期的守衛持平,兩人斗到許久,謝淵才憑藉天賦體魄一拳擊退守衛。守衛和旁邊的人交流幾句,便判斷謝淵勝利:
「第四層的外練部你可以隨意參閱了。」
幾人面色都有些變幻不定,謝淵自己覺得艱難了,然而在他們看來,一天就衝到第四層,眨眼間又要全通八部,簡直是不可思議。
近百年來,謝家都沒有這樣的全才吧?
或者說鬼才。
哪怕家族歷史上有許多博聞強識、喜歡研究各色功法的全才,那也都是慢慢攀登,一步一個腳印的。
像謝淵這樣一日四層,雖然有他從外面回歸的緣故,也有些讓人目瞪口呆。
畢竟這第四層,已經是許多剛入三變境的優秀子弟們需要準備許久,反覆挑戰才能通過的了。
雖然金鐘罩有些拖謝淵的後腿,但實際上一門能初入宗師的功法,在佛門的分類里已經是「神通」一級。
能修到宗師的佛門神通,以及其他差不多品級的功法才在第三層,第四層的難度可想而知。
結果謝淵看起來又要速通了……
展現完「易容術」後,雜學部自然是無可爭議的直接通過。
到了最後的天機部,那名面容平淡的中年男子問道:
「陣法、卜算、秘術?」
謝淵沉吟一下,道:
「秘術。」
陣法他恐怕夠嗆了,但是秘術的話,天隱術一魚兩吃,他感覺能直接通到第七層。
對謝淵來說,他其實只有雜學、天機、內功以及百兵有信心直通七層,其他的便是劍法也不見得。
「何種秘術?」
男子又問。
謝淵想了想,還是道:
「幻術。」
天隱術的神奇,不妨藏著幾分,正合其中隱字。
那男子眼中光芒微閃,道:
「好,我也對幻術略通一二,便來比試比試。」
他說完,雙目中陡然綻放絢爛的色彩,仿佛七色琉璃,光芒一閃而逝。
面前的謝淵如同被虹光照耀,頓時神情有些恍惚,呆呆愣愣。
中年男子見狀,有些失望,微微搖頭,雙目中的光芒收斂。
他淡淡道:
「天機部不通,你還不能參閱第四層天機部。」
謝淵沒有說話,仍然是魂不守舍的模樣。
中年男子不由皺眉,按理說他幻術都未全開,心志堅定的武者不至於陷入其中如此深,半天也醒不過來。
這點兒秘法修為,怎麼上得第四層?怎麼敢來挑戰的?
中年男子心中又是疑惑又是不以為然,只得走上前去,拍拍謝淵的肩膀,準備用物理方法喚醒他。
結果他的手剛剛碰到謝淵,謝淵的身影就如同泡沫一般突然消散,融入空氣之中。
中年男子頓時大吃一驚,他霍然轉頭,然而周圍都沒有謝淵的身影。
倒吸一口涼氣,他趕忙問道周圍的同僚:
「他人呢?」
然而周圍的同僚沒有一個回答他,都是同樣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
男子心中浮現起不妙的預感,他陡然衝到最近的一名守衛處,拍拍他的肩膀。
啪——啪啪——
氣泡破碎的聲音連續響起,周圍的七名守衛全部都變成了絢爛的泡沫,映照著七色的虹光,將周圍顯得如夢似幻。
中年男子倒退一步,差點坐到地上,然後陡然睜開眼睛。
周圍七名同僚目光奇異的看著他,有人見他睜眼,笑眯眯的道:
「你嚷嚷什麼呢?」
「嚷嚷……」
中年男子神情恍惚,然後突然問道:
「謝淵呢?」
「已經走了,他說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醒,明天再來問結果。」
管事解釋道。
「走了?」
中年男子有些莫名的四顧一眼,然後走到近處,拍了拍那守衛的肩膀。
那同僚頓時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你幹什麼?」
「哦,沒什麼……」
鎮守武庫的守衛許多並不能隨意離開,只能輪換休假,故而許多人都沒有見過謝淵之前轟動全族的切磋,只是有所聽聞。
但就算見過了,恐怕絕大多數人也只把謝淵的秘法當做能有幾個分身幻象的法門。
實際上,謝淵用天幻術可以編織出一個完整的幻境,只要對手中招幾乎發現不了。光憑這幻術,他就能當一個江湖上少有的「旁門左道」,而且還是極為難纏的那一種。
只不過幻術勝敵,對實力來說幫助太小,謝淵法門雖多,走的還是正統的路子。
第四層也全部通過了。
速通前四層三十二部,雖然大多數的試煉對謝淵來說沒有費幾分功夫,但是加在一起也讓他有不小的消耗。特別是第四層開始,難度明顯增加。
故而謝淵打通第四層之後,評估了下自身狀態,再加上預估的第五層的強度,決定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來。
或許其他的幾部還好,但是外練部謝淵自己覺得需要養足精神。
其他七部哪怕最弱的拳掌對謝淵來說都是信心十足,唯有最基礎的外練有些拿不準。這金鐘罩已經成了木桶上最短的那一塊板子,確實該換了。
走出謝氏武庫,日頭已經西斜,暗金色的殘陽照耀在大地上,給謝淵拖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他發現周圍遠處竟然還有許多族人在那等候,不由搖頭,有這功夫看熱鬧,去修行多好。
「怎麼樣?怎麼樣?」
一個粉色的身影蹦了出來,兩條長辮子在腦後雀躍的晃蕩。
謝淵看著比自己還期待的謝靈韻,笑了笑:
「還行吧,明天看能到哪兒。」
「沒事,第一天不適應也是正常的。」
謝靈韻以為他不習慣,趕忙安慰道:
「裡面的各部守衛都是對應法門的專才,經驗老辣,確實和年輕一輩的不一樣。但以你的天賦,回去琢磨琢磨,想登樓不難。你是初次前來,至少這一個月內沒人催你呢!」
謝淵沉吟道:
「應該用不了一個月那麼久。」
「對吧?我知道以你天資,肯定沒問題的。」
謝靈韻笑嘻嘻的:
「走,我送你回去休息!」
謝淵見她推著自己往前走,失笑道:
「我還沒那麼虛弱。」
兄妹倆一前一後的走了,不少周圍的人默默注視,漸漸議論起來。
「待了挺久啊,你們說今天他登到哪兒了?」
「第三層?」
「我看未必。據我觀察,他的神色並不喜悅,估計上二層都夠嗆。」
「喲,還是個相面大師。」
「哼,本來就是!看他一臉苦相,最終能不能勉強上四層都難講!」
「不上三四層,都不值一提!別問我幾層,我那是沒將修行放在心上,我要是從小練功,隨隨便便可以進三四層的!」
「得了吧,還上武庫,你上炕都費勁。」
而在武庫頂樓,白須白髮的瘦小老者躺在躺椅上,一片安靜。
謝奕站在他的身邊,遙遙望著謝淵的背影,眼神也有些複雜。
兩名謝家的頂尖強者都有些沉默了。
「謝家……好像沒出過這樣式的啊。」
老者終於開口,緩緩道。
謝奕也有些莫名道:
「我知道他肯定能讓人刮目相看,但是是以這種方式,還是讓我意外。」
老者緩緩點頭:
「我已經覺得高看了他一眼,頗多期待,沒想到還是看低了。你說說,他到底是什麼根腳?這些功夫,能是在山村里學會的?」
謝奕遲疑一下,道:
「我知道的他在雲山劍宗求過一段時間道,而其他的秘法,或許跟平西王府以及北都山慕家有關。」
老者面色變幻,嘆道:
「這樣倒也能說得通。但他本身的天資悟性,屬實是太驚人了。」
謝奕也點點頭。
謝淵今天的表現,無疑在兩名頂尖高手的眼裡也是覺得匪夷所思。
特別是斧法,之前謝淵從未在謝家展現過。謝奕就算有所耳聞,但從未眼見。
哪怕只是簡單的幾斧,樓頂上的這兩位也覺眼前一亮,其中玄奧和威力,讓他們都同樣震驚。
那種渾然天成的感覺,不是浸淫一輩子發揮不出來,仿佛謝淵從娘胎里都在練斧頭一般,比他的雲龍九式都嫻熟得不可以道里計。
聯想到謝淵微末時賴以為生的手段,謝奕表情有異,難道他還是個不忘初心的傢伙?
老者緩緩道:
「若是他有這般悟性這般天資,那讓他現在接觸第八層,也不是不能破例。」
謝奕面色嚴肅,輕輕點頭。
老者卻又道:
「再看看吧,看看他後面幾天還能給我什麼驚喜。」
族地一角的屋子裡。
老十三叔焦急的在屋裡來回踱步。
他坐了又站,站了又走,走了又坐,在屋裡已經這樣一天,讓其他人不勝其擾,都悄悄告退,只有那主持賭檔的中年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在這單獨奉陪老賭鬼一個白天。
不過中年人的神情也沒好到哪去,他的面容也有些焦急,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雖然距離期限還遠,但要是謝淵的表現不佳,恐怕也能看出上限。
七日七層……五層全通……
中年人輕嘆一聲,看著老十三叔有些凌亂的頭髮和腰間佩劍,他是真不想贏這個錢。
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屋內兩人都是精神一振,心中忐忑。
「老爺,那謝淵已經從武庫里出來了!」
「可有結果?」
中年人還沒說話,十三叔直接揪住那信使問道。
傳信的人搖搖頭:
「還沒結果傳出,老爺讓我看到謝淵出來第一時間回報……但他的神色看起來不怎麼高興。」
「神色難看?」
十三叔和中年人的神色都難看起來。
中年人面目沉凝,嘶聲道:
「無妨,守衛該換夜間輪值了,消息應該很快傳回來……」
「報!」
不多時,門外又傳來急急的匯報聲,有人衝進來報:
「老爺,有結果了,有結果了!」
「什麼結果!說!」
十三叔直接拿住那人的胳膊,眼睛發紅道。
那人脖子一縮,喊道:
「謝淵一日登四樓!四樓三十二部,全通!」
「多少?!」
十三叔感覺眼前一花,聲音都變調了。
「前四層,全通!」
中年人面色大變,而十三叔不移不動,如同石化。
過了一陣,一陣夜梟般的怪笑從屋裡響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翻本啦!」
真有這麼神的人?
中年人面容驚疑不定,不過看到十三叔雖然欣喜若狂,但畢竟沒有輸的發狂,頓時感覺鬆了口氣。
不過他掃了一眼十三叔押的賠率,臉龐突然抽動起來,又不想他贏了。
謝淵在夕陽西下之時出了武庫,而他的表現在太陽落山之前就已經傳遍族地。
「一日四層三十二部?怎麼可能!」
無數一模一樣的驚呼在各處響起,許多人都連連搖頭表示絕對不信,直到附近也傳來鄰居同樣的叫嚷聲,才陷入安靜和震驚。
前段時間的切磋熱度還沒過去,謝淵登樓的消息顯然又引爆了族地里的討論,到處都是人議論紛紛、熱熱鬧鬧,不知道的還以為過年了。
在這熱烈的氛圍中,十三叔喜滋滋的回到了自家的院裡。
他的宅院不算小,論及血緣,他還算和主支很親近的人。
「夫人呢?」
老十三叔一進院裡,就拉過下人笑呵呵的問道。
他趾高氣揚,忍不住要和老太婆說道說道。
他就是想爭一口氣,想要把自己輸的錢都贏回來,讓家人知道自己不是只會輸只會敗家!他能翻本的!
「夫人已經關在房內生了一天悶氣了,讓我們都不要管她,飯都吃不下呢。」
丫鬟小心翼翼道。
老十三叔哼了一聲,自顧自走向房裡,拖長聲音裝模作樣道:
「芷蘭,我回來了!我給你說,你就是婦人見識,我這次押中了這輩子最大的真龍!你知道賠率是多少嗎?我告訴你,我給你買一百倍的釵子耳環回來都沒問題,你……」
十三叔的嗓子突然卡了殼,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鵝,喉嚨嗬嗬發不出聲,全身的力氣都在極速消失。
裡間內,一位衣著華貴、氣質優雅的老婦人吊在樑上。
門開後吹進一陣風,她單薄的身子微微晃蕩。
老十三叔眼前一花,踉蹌的扶住了旁邊的門框。
他感覺自己比聽到謝淵一日通四層時更暈了。
他顫顫巍巍的看向數十年髮妻的臉,上面一片慘白,已經沒有一絲生氣,只有自己早間留下的掌印仍然發青,清晰可見。
「芷蘭誒——」
一陣慘嚎在這座院裡響起,和謝氏族地的熱鬧格格不入。
「不想輸啊……」
屋子內,中年人拿著算盤又算了一遍,眉頭緊皺。
不會真要讓老十三叔押中了吧?
他霉了一輩子,怎麼臨老轉運了?
中年人面色陰晴不定,這要是輸了,他之前賺的都要賠出去,還得倒貼不少。
搓了搓牙花子,他嘶聲道:
「這謝淵,這麼厲害幹嘛?哪怕要登樓,拖個一個月不行嗎?」
中年人面色難看,這要是真被十三叔中了豹子般贏走所有錢,他今年都睡不著覺。
「不成,真要是輸了這陣,得想個辦法再賺回來!
「嗯,之前開檔就說的只坐莊抽大頭,自己不動本金,這規矩可不能破。
「不行!抽水想翻本得何年何月去了?要是再來一次這種,翻身都無望!」
中年人咚的一下砸了桌子,咬牙道:
「真輸了我就下次自己下場!當了這麼久的莊,什麼套路我還不清楚?
「哼,但這謝淵最好還是別往上登了!說不定就卡在這裡呢?一日四層三十二部……不大可能。但不亮骰誰知道?
「不想輸!」
中年人自言自語,在那巨大的賠率前也有些魔怔。
嘭的一聲,他的門被驟然推開,嚇了他一大跳。
幾名身著家族宗法堂服飾的族人走了進來,對著他嚴肅的道:
「謝誠,私設賭檔,逼死同族,現在宗法堂要帶你去問話!」
「啊?」
第二天一早,謝淵精神煥發,又到了謝氏武庫的門口。
謝靈韻陪他一起來,沒有跟他嗆聲,主打陪伴,變成了一個限時乖巧的妹子。
「謝淵,來了啊!」
「謝淵,加油!」
「謝淵,你嘛時候上第八層啊!」
今日圍觀的族人明顯比昨天更多,甚至不少人熱情的跟謝淵招呼著,仿佛在看什麼稀奇的動物,讓謝淵和謝靈韻兄妹倆都有些不自在。
謝靈韻有些疑惑的歪著腦袋:
「喂,他們怎麼好像對你很期待的樣子?」
「可能覺得想看樂子吧。」
謝淵無所謂道,他沒有深究。
謝靈韻掃了一眼,有些半信半疑,總感覺周圍的人眼神有些佩服,不像是看樂子,像是來瞻仰一般。
昨天她送了謝淵自己就回了自家的院落,早上起來又和謝淵一起過來。她住的地方自然清幽,沒人打擾,故而現在全族都知道謝淵的表現,就她不知道。
眼見謝淵又要走進去,謝靈韻忍不住安慰道:
「沒關係,不要給自己壓力,三層樓也很厲害的。」
「……」
謝淵擺了擺手,踏入了謝氏武庫。
和第一層的管事守衛打了招呼,謝淵一路上到四層,暢通無阻。
至少謝氏武庫前一半的地方,對他是隨意開放了。
第四層已經有不少良品宗師功法,真要認真參詳,也是足夠。
不過謝淵志不在此,他的目標至少是第五層。
和第四層的管事確認自己昨日天機部也算通過,謝淵便踏上了更高一層的樓梯。
第五層的面積明顯比第一層小,幾乎只有第一層的一半,收藏的秘籍更是遠遠不如第一層那麼多。
不過這裡的任意一本,大概都比第一層的加起來還珍貴。
而據謝奕所說,這一層的外練部,有一本金鐘罩同類的佛門外練功法,適合自己。
謝淵看著那名氣血雄壯的守衛,沉聲道:
「請指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