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劍和琴
萬籟俱靜,房間裡只余呼吸之聲。
當此子夜,除了蟲鳴更音,本應無其他動靜。
但謝淵和司徒琴同時聽到客棧的樓下傳來細微的嗒嗒聲,而窗外的樹林的樹枝似乎也無風自動,晃得樹葉發出輕微的聲響。
咔嚓一聲,樓頂的瓦片似乎被什麼壓住。
夜的氣氛逐漸變得微妙、危險,空氣里飄起了微不可查的魚腥味。
還有殺氣。
司徒琴可愛的小鼻子抽了抽,眼睛發亮。她坐在榻上,看著對面牆邊的謝淵,輕輕點頭。
兩人默數著心跳,聽著極輕極細的腳步聲慢慢上樓,貼近了走廊,逐漸到了兩間天字號的客房門外。
一陣微風吹過,樓下的燭火輕輕晃蕩,將二樓走廊上的影子投在了窗戶紙上。
謝淵和司徒琴看去,可以看見數道淡淡的模糊影子,沉默的立在門外。
呼——
樓下的燭火熄了,門外的影子也變得黯淡,再也看不清。
嘭的一聲,兩間房的門被猛地踢開,有武者直接沖了進來;
另外一邊的窗子也同時炸開,從房檐下盪進來口銜短刀的精瘦漢子,月光從其背後照來,面容隱在一片陰影之中。
謝淵眼睛陡然閃過寒光,看著左右兩邊同時衝進來的殺手,正要先往門口近處殺去,忽然耳朵輕輕動了一下,似乎聽到了房間內響起不可聞之聲,心中猛地抽動一下。
一道無形勁氣陡然從面前的榻上飆射而出,門口衝進來的兩名武者還沒說話,喉嚨上便冒出血花,嗚咽著倒地;於此同時,窗口盪進來的殺手剛剛落地,胸口便猛然炸開,一聲慘叫,又從原路倒飛出去,一息過後,發出重物墜地之聲。
「啊——」
短促的慘叫撕破了夜的寂靜。
謝淵眼睛一瞪,沒想到司徒琴的殺敵效率如此高,出手如此果決,都沒給他留下敵人。
他尚是第一次見到司徒琴出手,除了削了一次蘋果,他這才真正見識到了司徒琴的功夫。奏出天籟的琴,在她手裡亦是殺人利器。
不過這當先闖入的三人顯然只是開胃菜,大批船幫弟子,這時已從門口與窗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房間瞬間變得濕潤起來。
謝淵一步跨到門口,光芒黯淡的房內瞬間亮起耀眼的劍光。門口剛剛衝進來的數名船幫殺手,被這一道如同弦月般的華斬直接劈得倒飛出去,慘叫聲中撞破二樓欄杆,掉到了一樓大廳里,同時氣絕。
門外的殺手一愣,腳步下意識的一頓,才在身後頭目的催促下,瞪著眼睛又殺進這個黑洞洞的房間。只不過殺手剛剛入內,迎面便是一點寒光,刺破了自己的喉嚨,讓他緩緩軟倒在地。
謝淵站在門口一夫當關,無人能夠闖入半步!
另外一邊,天字號房是個套間,里外數扇窗戶,同時有黑影藉助房檐和大樹想要盪進屋來。
然而司徒琴素手輕揮,道道無形勁氣從手中古琴發出,快過利箭,幾乎是殺手身子剛剛探入窗戶,便被琴箭又射得倒飛而回,栽倒在地上。她效率之高,竟沒幾人能將腳放在房間內的地板上,全是半空便被攔截,無論幾面窗戶,都是如此。
窗外的土地上響起連綿不絕的撲通聲,船幫殺手原本編好隊伍要從窗戶突入,然而數息之間如同配合司徒琴的演奏一般,一個接一個的從樓上無力墜下,就像被箭雨射下的鳥群,在地上如落葉層層迭迭。
客棧外的殺手都是眼神一縮,瞬間膽寒,再也不敢從那仿佛通往閻羅地獄的窗戶進入,這個方向變得安靜起來。
謝淵又是一刀劈翻眼前闖入的船幫高手,雖然這些都是些外練的殺手,但謝淵還是感覺此時用刀更加方便,便將百變玄兵換了換形狀。
他察覺到後面的清淨,抽空悄然給司徒琴豎了個大拇指,看得司徒琴小腦袋一揚。
雖然是第一次沒有護衛的情況下外出闖蕩,但司徒琴顯然不是沒見過血的,出手冷靜果斷,絲毫沒有動搖。
自小到大,特別是父親死後、母親暴走的那些年,司徒琴經歷的刺殺簡直不計其數。
那時她尚是一個總角丫頭,就常常見到護衛與殺手在眼前飆血倒下,血泊染濕她的繡鞋。
也就是後來聖女銷聲匿跡,八門之亂漸漸平息,近幾年司徒琴身邊逐漸風平浪靜,她也敢在雲州府周圍自由行動,只偶爾不知哪來的小毛賊不知所謂。
這便是謝淵最佩服她的地方,換作任一個小姑娘,有了她的經歷,要麼早就歇斯底里、大殺四方,真成了魔教妖女第二;要麼就陰鬱非常,如履薄冰,絕不會如此開朗豪爽,總是覺得世界仍然有趣。
也許她繼承了平西王的豪邁……但更是因為她就是獨一無二的司徒琴。
謝淵默默想著,一道月下狼奔般的橫斬,將門口的位置清了個空。
轉瞬間船幫就死了十來名好手,大部分皆是三練乃至四練,而門外更還有不少殺手包圍,這實力幾乎超出了普通小縣城勢力該有的限度。
但如果只是外練,顯然對不起這個陣仗,也無法奈何他們倆任意一人。
殺手們一時躊躇不前,對謝淵和司徒琴的實力震驚非常。這兩人的戰力,遠遠超出他們的預估。
房間內泛起潤意,船幫弟子身上的魚腥味混雜著濃烈的血腥味,讓人幾欲嘔吐。
謝淵執刀在手,立於門前,讓一干殺手不敢逾越雷池;而司徒琴仍然坐在榻上,琴橫腿前,身姿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兩人初次配合,默契無間,一人看著一邊,整樓殺手頓時噤若寒蟬。
領頭的該出來了……
謝淵目光微閃,耳朵一動,聽到了另外一邊套房的細微動靜。
他陡然後撤一步,旁邊的薄牆瞬間被撞了開來,一個絡腮鬍巨漢顯出身形,甩甩腦袋,手提短柄魚叉,暴喝道:
「都閃開!兩個小雜種,竟然敢到烏河來鬧事,是嫌烏河水裡的魚兒不夠肥了!」
孟河生環眼一瞪,指著謝淵,暴喝道:
「說!白日裡裝神弄鬼、戲弄爺爺的是不是你這個小白臉!」
謝淵此時露出本相,在孟河生眼裡自然是一等一的小白臉,看起來還莫名的眼熟,只不過沒來得及細想。
謝淵回頭,往窗外瞥了一眼,看得孟河生煞氣一閃。跟他對陣,竟然還敢分神!
他冷哼一聲,提起鋼叉,閃電般出手,直刺謝淵腦袋!
氣血一變境的深厚血氣露出端倪,這一叉幾乎是電光閃過,任再滑溜的魚兒,也休想從孟河生手中溜掉!
但魚兒不想溜,甚至沒把他放在心上。
謝淵頭也不回,手中刀猛地直刺而出。
孟河生本能的有些詫異,刀不是不能刺,只是效果沒那麼好,他這是病急亂投醫麼……怎麼這麼快?!
他還沒反應過來,長刀已經以他看不懂的速度到了胸前,途中更是瞬息之間變成了一把修長的利劍,直接破其護體血氣,將其刺作對穿!
孟河生剎那感覺胸口一痛,渾身力氣都從胸口流失。但他眼神發狠,露出瘋狂之色,不管不顧,將手中的魚叉再度加速,幾乎是砸向謝淵!
胸口中劍,不見得就死;腦袋挨叉,看你有幾條命!
然而眼看著鋼叉就要刺中謝淵,孟河生仿佛突然聽到了一聲琴音,卻又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他只是感覺手上的鋼叉突然傳來一道無形大力,直接被打飛出去,而後喉嚨一痛,仿佛又中了謝淵一劍,封喉斃命。
可是他的劍不是在手上麼……
孟河生意識模糊,眼前一黑,烏河縣的地下霸主、氣血一變境的高手眨眼間就陷入了永眠。
謝淵朝旁邊笑了一下,其實就是司徒琴不出手,孟河生也奈何不得他的金鐘罩。不過他知道,司徒琴肯定不會讓他挨這一招。
一人一招便解決了敵人,他並不將長劍抽出,而是直接挑起孟河生的高大身軀,喝了一聲,從窗戶丟了出去。
「走這邊。」
謝淵低聲道,手指門口。司徒琴心領神會,身形一閃,就到了他的身邊。
謝淵長劍朝前一揮,仿佛一股濃濃雲霧中突然探出蒼龍一擊,門外殺手本就見幫主見面即死目瞪口呆,現下更是目眩神迷,心膽俱喪,瞬間就一片慘呼,紛紛倒飛到大廳中去。
倖存的船幫殺手驚叫連連,下意識往走廊兩邊退去,不敢接近這住著殺神的屋子,兩股戰戰,心如擂鼓,已經忍不住想要開溜。
不過半晌過去,房間內再沒動靜傳來,那兩個殺神不知為何,既不出門,也不發聲。
有膽大的踏著屍體和血泊挪動幾步,往門裡一看,發現裡面空空如也,早就不見目標蹤影。
二樓窗戶下面,是一片小樹林,此時亦是撲倒著許多具屍體。
孟河生龐大的身軀被直接甩下,一道身影忽然露出身形,將其接住。
那人見手中的孟河生雙目圓睜,已經氣絕,眉頭一皺,將其放在地上,死死盯著二樓那個房間。
片刻過後,樓上一陣騷亂,隨後一名船幫頭目從窗戶上探出頭顱,有些結巴道:
「大、大人,那兩人不見了!」
「不見了?」
這名中年男人眉頭一皺,輕輕頓足,直接躍上了二樓,飄進了房間。
這一手雲淡風輕的輕功,讓不少船幫弟子目露敬畏。他們不知道這個幫主還客氣非常的神秘人是什麼實力、什麼背景,但這一手至少幫主是做不出來的。
中年男子在房內四處一看,再看看門口一地屍體,瞬間推測出了大致過程,冷冷道:
「你們就讓他們這麼從門口衝出去了?」
那頭目額頭見汗:
「這……大人,我們其實根本沒看到他們衝出去的身影。這邊弟兄倒了一片,然後房裡就沒人了……」
周圍的船幫幫眾都是連連點頭,男子眉頭一挑,看著頭目:
「你就守在門口,你們幫主都死了,你怎麼沒死?」
那頭目本是副幫主,是船幫另一名氣血蛻變境,聞言臉色登時一變:
「我、我也不知他們實力這麼強,只想著堵著不讓他們出來,結果就像小的剛剛所說,我們根本沒人看見他們是從哪邊溜的……」
「難不成還是從我這邊跑的麼?」
男子冷哼道。
「是是是,是我說錯話了!小的無能,沒能在這邊堵住他們。」
那副幫主連連道歉,看著一地屍體,心驚膽戰。
還好摸都摸不到兩人影子,不然今天沒命的也有他一個。
副幫主現在無比後怕,無比慶幸,特別是幫主都死了,他……更加慶幸了。
男子走出房間,看著大廳里也有好幾具船幫幫眾的屍體,而被驚醒的店家和客人都在大廳一角瑟瑟發抖。
他們倒是早想離開這個突然變成煉獄一般的客棧,然而門外同樣守著船幫弟子,不讓人走。
掌柜的面色煞白,看著二樓明顯氣勢不凡的中年人,嘴唇一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這位船幫的大人,小的開門做正經生意,每季給貴幫的辛苦費可從沒落下呀!」
掌柜的隱隱聽到喧鬧中不少人說孟河生已經死了,眼皮連跳,心道不知道什麼大陣仗,這麼倒霉,發生在自己店裡!
他瞬間想到那兩個公道門的年輕人,估計是來找他們的,沒想到這麼快……只希望他們跑出去了。
那中年人面無表情,指了指後面,問道:
「住在這裡面的客人是誰,你了解多少?」
果然……
掌柜的心裡一嘆,有些緊張道:
「那兩個客人昨兒才投店,說是從雲州南邊的南山縣過來。他們第一次來,小的跟他們也不熟!不認識他們!」
「是麼?可是有人看到你和他們同桌吃飯,聊得十分投緣。」
中年人淡淡道。
掌柜的麵皮一緊,趕忙道:
「小的見兩人面生,看起來像初出茅廬的又不差錢,便想多賣幾樣吃食酒水給他們。那烏河大烤魚,成本二十文,我賣他們八兩八!」
掌柜的迎來送往,見過的人不知多少,可是甚少見到壓迫感像這名中年人一般的。
他心裡有些緊張,不知這人是誰,從沒在船幫里或者烏河縣裡看到過他,可是看其氣勢,簡直比孟河生都要強多了。
中年人不置可否,繼續問道:
「那他們嘴裡有沒有說過什麼值得注意的話?有沒有……打探不該打聽的?」
掌柜的面色發白,囁嚅道:
「小的以為兩人就是個正常的少年遊俠,就想著賺他們的錢,沒聽到也沒說過什麼不該說的。」
中年人盯著掌柜,淡淡道:
「你在撒謊。」
掌柜的瞬間感受到沉重的壓力,面色大變,趕忙道:
「他們是問過、是問過咱們縣有沒有什麼案子,什麼要鋤強扶弱的……小的可什麼都沒敢說,只讓他們趕緊離開,不要在這搗亂!」
他隱隱猜到,眼前這人就是烏河深水的源頭之一,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起來,不敢亂提。
與此同時,他心中想著,看來那兩人竟然逃掉了,在眼前這個一看就高深莫測的男子手裡逃掉!
也許石老弟兩人,真有幾分實力?
掌柜的心中起了幾分希冀,說話更加小心翼翼。
他尚想著自己說的也是實話,兩邊都不得罪,誰也不為難,卻聽中年人幽幽的說:
「真是個熱心腸的掌柜,那兩人,莫不是為咱們烏河縣的走失案來的?」
掌柜的一聽這話,忽然心慢慢沉了下去,面色變得比牆都白,顫抖著說:
「什麼、什麼走失案,小的不清楚。」
中年人看著他,不再說話,揮揮手,船幫弟子們沉默著將屍體都搬了出去,在店外站好,靜靜注視著客棧。
掌柜的看著中年人從櫃檯後拿起油燈,慢慢往外走去,身子都顫抖起來。
他囁嚅著說:
「大人,如果沒事,小的就先走了?」
中年人站在門口,回過頭笑道:
「這是你的店,你還想走哪去?」
掌柜面如死灰,見船幫弟子默默的往店外倒著什麼東西。店外的天際隱隱泛白,而現在是黎明前最深沉的夜。
他咬著嘴唇,抖得都快站不穩,但還是強行擠出一句來:
「大人,不然讓、讓我的客人們走吧,他們都是正經旅人,偶然路過,沒什麼複雜來路,也不知、不知縣裡的事情。」
中年人扶著一塊門板,笑了笑:
「你是在烏河做生意的,怎麼這麼天真?正因為他們沒背景,那合該一起留在這。」
中年人說完這句,親手將門板合上,封上了客棧通往外界最後的路。
客棧里的行商旅人早被一地屍體嚇傻,看到這一幕有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纏著掌柜的問:
「掌柜的,他們什麼意思?是要查什麼嗎?」
「這是本地幫派?我們懂規矩,要錢是麼?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
掌柜的嘴皮顫抖,不知如何解釋,只是勉力帶著方寸大亂的客人往裡屋走去:
「那裡、那裡有個地窖,可以躲幾個人……」
忽然,窗外冒出火光,客人們頓時慌亂起來,無頭蒼蠅般的到處亂撞。
大批客人往門口衝去,然而門口被抵得死死的,他們根本撼動不了那門板分毫;
有人試圖翻過窗子,然而客棧外牆一圈都燃起了大火,還有濃濃火油氣味。
就算有人想要冒火跳窗,船幫幫眾就提著兵器守在外面,見人冒頭,就拿起長叉棍棒,將人捅了回去。
中年人站在客棧外,看著客棧燃起熊熊大火,確認無人逃出,眼睛倒映著火光。
他冷冷吩咐著周圍的船幫幫眾:
「添油可以慢點,慢慢燒。」
船幫幫眾不知這神秘大人物是什麼心思,只道他心理扭曲,但見副幫主都乖乖聽話,他們也無二話。
周圍有居民被火勢驚起,提著桶過來一邊大喊「走水」一邊欲要救火,卻在層層迭迭的船幫弟子面前放慢了腳步。
「此處自有我船幫弟子救火,其他人趕緊散開!」
船幫幫眾將閒人紛紛推開,眾人遙遙往客棧門口一望,打了個寒戰,不敢說話,紛紛回頭。
中年人看著燃起大火的客棧,注意力卻始終在周圍游弋。
突然,他心神一動,看著從旁邊樓上高高躍下的身影,微微一笑,儘是得意。
想管閒事的年輕人啊,永遠是如此天真熱血,以為誰都孟河生那般沒有根底的小地方散修麼?
中年男子望著飛速接近的身影,從袖中甩出軟劍,眼神一閃。
居高臨下?先斷你雙腳,看你如何逃跑!
他陡然遞出一劍,斜斜向上,寂靜無聲。
然而面前的火勢似乎都停滯了一瞬,仿佛這一劍能切開整個夜空。
眼看軟劍抖直,即將削向面前身影的足底,然而那雙腿竟奇妙的一縮,忽然空中一個停頓,隨後猛然伸出,驟然加速,錯過軟劍直接踏向他的胸口!
這……怎麼這樣躲開的?!
中年人眼睛大睜,看著越來越大的鞋底,甚至看清了那上面的紋路。
轟的一聲,謝淵從天而降,將中年人直接踏入地面,砸出一個大坑,煙塵四濺。
這一切如電光火石,除了謝淵和中年人,周圍的船幫幫眾這時聽到動靜,才發現這裡起了戰鬥,卻已經結束。
謝淵一劍抵住中年人咽喉,厲聲道:
「救火!」
那中年人眼中全是震動,失聲道:
「怎會如此!你什么小門小派,也能破我…..」
「救火!」
謝淵提高聲音,直接打斷了他。
中年人咬著牙,面色仍是震驚,不過聽著謝淵的呼喚,他冷冷一笑,偏過頭去:
「不可能。」
謝淵眉頭一豎,直接唰唰兩劍,斬斷中年人兩根胳膊。
一聲慘叫響起,中年人雙肩飆出血來,面色瞬間蒼白。
「你怎敢!」
旁邊的船幫副幫主愣愣看著如天神下凡的謝淵,瞬間把神秘強大、遠勝幫主與自己的大人物踩在腳底,眼睛慢慢睜大,露出不可思議。
還沒反應過來,他見謝淵瞬間轉頭盯著自己,雙腿一抖,幾乎已經發軟。
幫主都被他殺了,大人在他腳下哀嚎,我不投降,更待何時……
副幫主正轉過念頭,唰的一下,長劍已經搭在他脖子上,嚇得他立即舉起雙手:
「少俠,別出劍!」
謝淵也愣了一下,見他這麼光棍,知他是個頭目,當即吩咐道:
「讓人立即救火!」
「好嘞!」
副幫主立即組織眾船幫幫眾救起火來,幫眾們見剛剛放火,現又救火,皆有些不明所以,十分混亂。
不過副幫主感覺那道目光一直盯著自己,背心一緊,連踢帶打,吆喝起幫眾們奮力撲救。
在房中遇襲時,謝淵和司徒琴料定窗外有人埋伏,於是反倒從正門突出,藉助天隱術遁走。
兩人出了客棧,也沒遠離,繞去客棧後的樹林,想要確認有幾名高手壓陣。
明面上就這中年人一名,但這人也是氣血二變境裡的高手了,此間的幕後實力果然不可小覷。
兩人不敢大意,繞著周圍一圈探查,沒有找到其他高手的痕跡,卻見這邊已經火光沖天。
謝淵見中年人想要活活燒死客棧所有人,登時怒髮衝冠,讓司徒琴在後面掠陣,直接躍了出來,藉助雲龍步和靈光一閃的【劍心】,躲過中年人毫不留情的一劍,讓他毫無反應的一擊落敗。
只不過此時他見船幫用的火油兇猛,半天撲不滅,眉峰擰起,回頭朝著高處比了個手勢,得司徒琴點頭回應後,謝淵身周金光一閃,直接撞開大門,入了火場。
他展開雲龍步,迅速在一層轉了一圈。
然而許多無辜客人,已經成了焦屍。
謝淵面沉如水,經過廚房附近時,忽然聽到輕微的動靜。
他立即轉過腳步,找到旁邊一個小雜物間,將燃火的屋門直接扯開,頓時瞪大眼睛。
房間已經起火,幾名客人嗆了濃煙,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掌柜的坐倒在角落裡,也已氣絕。
他身下一個木板,似乎下有地窖。然而他鼻青臉腫,身上儘是傷痕,顯然臨死前還和人發生了搏鬥,看樣子就是周圍這幾名客人,因為有兩人的手還牢牢抓著掌柜的衣襟。但他死死護住地窖門口,看起來至死未動。
謝淵靜立片刻,無從知道這裡爭渡的最後過程是如何慘烈。但聽到地窖里細微的動靜,他回過神來,小心的將掌柜扶起,拍開旁邊的手,挪到未燃火的空地,然後打開地窖,看到裡面小小空間,竟然擠了十餘人。
然而如此空間,外燃大火,裡面的人也幾乎耗盡氧氣,個個氣息奄奄,如同將要被悶熟的地瓜。
見到有人開門,他們幾乎沒有反應,謝淵只得一手一個,將雲龍步運轉到極致,全部送到店外。
幾次迴轉,謝淵將店裡所有人無論活著死的,全部帶出,包括雜物間和掌柜扭打的那幾名客人。
謝淵不知全貌,只嘆也許那時並怪不得他們,他們只是想活。
誰也怪不了,只怪外面這些人。
謝淵盯著滿頭大汗的副幫主,指著地上躺著的無辜客人:
「這些人都是普通旅客,什麼都不知道。我要你把他們死的好好安葬,活的好好救治,聽見了麼?」
副幫主張著嘴,古怪道:
「救人?我?」
謝淵冷冷道:
「是救你自己。救不活他們,你跟這人下場一樣。」
他踢了踢地上斷臂的中年人,專門往他腿上血肉模糊的新傷踹了一腳,惹得中年人臉色一白,咬牙沒有吭聲。
謝淵看了出來,這腿上的傷,是司徒琴的琴劍所傷。
氣血二變境武者體魄頑強,斷了雙臂尚能跑路。但有司徒琴看顧,自然不可能逃掉。
副幫主看著這一幕,莫名感覺腿一疼,連連點頭:
「大俠,小的明白!包治好這些無辜路人的。我船幫會免費提供船運送他們回家,還個個賠償損失!包您滿意!」
他知道眼前這人絕不能力敵,而他甚至還有一名不弱於他的幫手,於是十分老實。
謝淵看了這副幫主一眼,不再理會,低頭望向中年人,冷冷道:
「你就是錢先生?」
「錢先生……」
中年人愣了一下,淡淡笑道:
「你覺得呢?」
啪——
謝淵直接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恨恨道:
「老子最討厭謎語人!」
中年人頭一歪,吐出一口帶牙的血沫,面色陰沉不定:
「不是。」
不是?
謝淵眉頭皺起,眼前這人實力強勁,不是普通的氣血二變境。
自己若不是占了先機,還有神妙的劍心之能幫忙,恐怕要數招之內拿下他並不容易。
當然,當時就算沒有秒殺敵人,身後還有司徒琴助力,兩人合力,也就多費幾招的功夫。
不過這樣的高手都不是錢先生,那錢先生到底是什麼地位?又是什麼實力?
謝淵凝眉問道:
「你是誰?錢先生又是誰?他是什麼修為?」
中年人淡淡一笑,饒是雙臂齊斷,受制於人,當此絕境,他亦不慌不忙。
「你不會想知道我是誰的,更不想知道我為誰做事。」
謝淵眉頭一挑,幽幽道:
「看來你沒聽我說話。我說了,最討厭謎語人。」
他又是反手一巴掌,再度扇掉中年人幾顆牙齒。
中年人兩邊臉都腫了起來,終於淡定不起來,陰沉道:
「你是想找錢先生?夠膽我就引你去。」
謝淵眼睛一眯,淡淡道了聲:
「好。」
他直接一提男子,目光掃過周圍戰戰兢兢的船幫幫眾,陡然一躍,上了房頂,隨後消失不見。
和司徒琴匯合,謝淵天隱術一轉,和她低聲商議起來。
「去!」
司徒琴堅定道:
「就算是氣血三變境,我們亦能全身而退。想要坑我們?怕他們吃不下!」
這地方不至於還能駐紮宗師,頂多就是三變境。
謝淵點點頭,和司徒琴看法相同。
兩人本就不是挨打不還手的人,更何況這些人滅口的狠辣果決,對無辜路人的殘忍屠殺,都讓兩人心生怒火,義憤填膺。
再加上如此做派,背後所圖恐怕不只是簡單的人口販賣而已。就在雲州邊上,若不查清,兩人心裡不安。
謝淵讓中年人指路,中年人淡淡的指著方向,兩人順著他的手指,在烏河縣的樓頂上縱躍如飛,逐漸出了縣城。
中年人見兩人身法,暗暗心驚,慢慢問道:
「你們到底是什麼來頭?我道你們只是擅長易容的下九流,小覷了你,不然你不見得是我對手。」
「公道門,來向你們討公道的。」
謝淵不中他激將法,淡淡道。
中年人不以為意,冷笑道:
「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只怕等你知道我背後勢力,腸子都悔青了。」
「那到底是誰,你為什麼不說呢,是不敢麼?你也知道自己做的勾當見不得光,而背後之人更怕暴露?」
謝淵一針見血道。
中年人不說話,又聽謝淵淡淡道:
「無非就是世家,呵,世家……做這種事情,老子打得就是世家!」
司徒琴看了謝淵一眼,露出淡淡微笑。
中年人眼睛微睜,看著謝淵,有些驚疑不定。
這個小子……是吹牛還是真的有恃無恐?
敢這樣大放厥詞的年輕人,向來都不長命。
謝淵和司徒琴帶著中年人逐漸遠離縣城,來到烏河上游的一處大莊園外。
「到了。」
中年人輕笑道。
看著那隱於良田中平平無奇的農莊,謝淵目光一閃。
正思量著是挾人闖進去還是潛入暗查,那莊園大門忽然洞開,兩道氣息強悍的身影陡然衝出,直直朝著謝淵和司徒琴衝來,速度奇快!
被發現了?
前面兩人,一人提著大刀,是名肥壯的漢子,而另一老者又矮又瘦,血氣卻蓬勃無比,氣息還壓過同伴一頭!
謝淵和司徒琴都是神色微凜,這兩人的實力分毫不比手上這名中年人差,甚至其中一人,明顯更強!
氣血二變境的高手,潛龍級的高手。
東方已經亮起,金烏露了半邊。
金光普照的沃野之上,淡淡薄霧飄蕩,四名武者正在快速接近。
謝淵將俘虜遠遠丟開,抽出長劍,舞出一團朦朧白光,仿佛雲霧降於地面,對面兩人驟然失了面前人的蹤影。
兩名高手微顯意外,不過老者面不改色,手上的鐵棍陡然揚起,重重砸下,如同砸下了一根千鈞巨柱!
地面猛地裂開,掀起層層土浪,颳起平地狂風,直接撲向了謝淵。
謝淵劍光一凝,露出身形。他微微側身,避開勢不可擋的鐵棍,手中劍卻毫不相讓,一劍如蒼龍驟出雲海,帶著恐怖的威壓,掃向面前老者。
那老者面色微變,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年輕人,劍法竟然如此犀利,威力竟然如此大!
這劍法……
他來不及細想,就要棄棍後退。
不過同伴壯漢的大刀及時趕來,側擊長劍,然後如同中了雷擊一般,自己的刀猛地盪開,頓時面露震驚。
但這一擊總歸讓謝淵的劍慢了幾分,老者見狀一回鐵棍,將將格開謝淵的長劍,渾身一震,倒退一步。
兩名高手體會了這劍威力,同時臉色沉凝。
他們來時怎麼也沒想到,這年輕人單人只劍,就要兩人合力才能接下!
老者面露肅然,淡淡道:
「你去對付後面那個,他交給我。」
肥壯漢子一點頭,哪怕吃了謝淵的一記雲龍九式,仍然對老者充滿信心。
他看著後面那嬌滴滴的小姑娘,咧嘴獰笑:
「我看抓了這個,爺必定歡喜!」
見她橫起古琴,素手輕揮,漢子心中稍稍警惕,越沖越近,面上卻大笑道:
「小娘子,怎麼還要彈琴助興麼!」
他高舉大刀,要看就要夠著司徒琴,突然見她手在琴弦上按了一下。
怎麼沒有聲音?
漢子心裡詫異一瞬,猛然察覺一團凌厲如劍的氣息飆射而來,連忙橫刀格擋。
嘭的一聲,壯漢身形大震,噔噔噔倒退三步,面露駭然。
這一無形琴技,好大的威力!
他正要說話,面色突然陡變。
只見司徒琴微微一笑,將雙手都放到了琴上。
忽如行雲流水,琴弦狂舞。
壯漢只感覺面前有一團風暴襲來,而他就如風暴海上的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中苦苦支撐。
大刀叮叮叮叮爆響不停,如同炒豆,足見風雨之密;他渾身衣衫驟然破出無數豁口,身上剎那間添傷無數,渾身浴血。
壯漢再也在狂風中站立不穩,如同被暴風裹挾般跌跌撞撞不斷後退,連退十餘步,逐漸接近了謝淵和老者的戰團。
謝淵正全力施展雲龍九式,和老者戰作一團。
老者鐵棒雖然威猛,同境武者挨上一下就是筋斷骨摧;然而在白茫茫的一片雲霧中,他卻始終難以捕捉到謝淵的蹤跡。
那把長劍就仿佛雲中神龍,見頭不見尾,剛擊於左,又現於後,讓他疲於應付。他明明有遠高於謝淵的血氣修為,功法內力亦是不俗,然而在這神妙的劍法之下,完全陷於被動,一身實力難以盡數發揮!
謝淵長劍將老者罩住,並不和他硬拼。他也不攔那壯漢,因為司徒琴並不是他們想像中的軟柿子,嬌柔身軀里隱藏著恐怖的實力。
果不其然,幾乎一個照面,壯漢直接潰敗,又到了自己身後。
謝淵長劍一抖,朝前直直刺擊,仿佛帶著龍吟!
雲龍驟然從霧中探首,讓老者面色嚴肅,全神回棍防守。
然而下一刻,謝淵將長劍抖了個圓,驟然回身刺向自顧不暇的壯漢。
這一劍,竟只是虛招!
壯漢本已要支撐不住,正待求援,卻沒想到背後援來了一把突如其來的利劍,破他護體防禦,直入背心。
肥壯漢子全身陡然僵硬,低頭望著胸口透出的劍尖,喃喃道:
「你們……到底是誰?」
他沒有得到回答,眼前一黑,軟倒在地,氣絕身亡。
老者見同伴眨眼間就從那女子手中潰敗,而後竟然殞命當場,大驚失色,一棍如毒龍出海,搗向謝淵。
謝淵回劍一格,手臂一震,如遭雷亟,有些吃不住老者的大力。
不過他手臂金光一閃,金鐘罩自動卸下這震勁,頓時穩住身形。
老者見謝淵輕鬆接下他全力一擊,面色一變,厲聲道:
「金鐘罩?你是哪一家弟子,為何要壞我們的事?」
斷臂中年人在遠處看著,臉上得救的輕鬆神色漸漸消失,代之以呆滯和震驚。
他本以為喚來同伴自己便高枕無憂,特別是這老者,是他們這裡駐紮守衛的最強武者,真正的潛龍級強者。
然而先是不弱於自己的壯漢在那女子面前一招都堅持不住,眨眼間便被兩人合力擊殺,而後老者更是奈何不得這看起來並不壯實的少年,更不用說現下還要加上那實力深不可測的女子,以一敵二。
中年男子臉色瞬間慘白,原本還以為是誘敵深入,沒想到是引狼入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