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輪番上陣

  第211章 輪番上陣

  「什麼?」

  「啊?」

  圍觀的內門弟子們紛紛發出詫異的驚呼。

  在他們眼中,比試才剛剛開始,甚至不少人正在跟周圍的人猜測比試的結果,然後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謝淵只用了兩劍,或者說一劍半。

  他一劍盪開對手的斬擊,順勢兩劍交錯而過,直接架在了對手的脖子上,動作如行雲流水間,對手完全反應不及,切磋便分出勝負。

  這一切快得不可思議,就仿佛是鬧著玩一般。

  然而內門弟子知道,侯震從來不跟人鬧著玩。

  旁邊響起幾聲短促的驚呼,然後就是一片寂靜。

  弟子們的嘴慢慢張大,露出了呆滯的表情。

  在內門外練境稱無敵的侯震,一個照面就輸了?

  內門大部分還是氣血蛻變境的弟子,外練弟子其實並不算多,但只要進來的,那便是天賦極佳的劍修苗子。

  這天賦極佳,是以雲山劍宗的標準而言,若是放在山下,那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而這侯震,在內門所有的優秀外練弟子中,還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他眼中似乎只有修煉,只有劍法,獨來獨往,不善言談,而正是這樣,讓他的劍法進境極為迅速,很快在同境界中幾乎沒有對手。

  內門弟子們和侯震都沒太多的交情,但不妨礙他們內心還是隱隱佩服侯震,認為他無論天賦實力,確實要高出旁人一籌。

  結果,這樣的侯震,竟然在一眨眼之間,就被剛入門、剛突破的師弟,給擊敗了?

  弟子們都是滿臉震驚,難以置信,忍不住揉揉眼睛,想知道是不是看錯了。

  結果自是沒錯。謝淵好端端的站在那裡,剛剛將劍收回,而瘦削的侯震渾身顫抖,雙眼失神,似乎陷入了極大的震動之中。

  謝淵心下有些無奈,這呂教習的眼力十分毒辣,直接就看出他第一場大大放水。

  他又嚴肅的很,一番話語讓謝淵不好留手,加上這名對手上來就是全力以赴,一點沒有保留的模樣,謝淵便也將自己掌握的雲山劍式真正展示了七八分…..結果還是見面就結束。

  雖然他依然沒用出高出四練的修為,但是以他的劍道理解,光憑招式在外練就足以橫行,這裡自是沒有對手。

  說起來還是有些以強欺弱,謝淵有些心虛,只道形勢使然,不是他心中本意。

  呂良東目光在謝淵身上打轉,同樣一片沉默。

  他本來是想讓內門的優秀弟子給謝淵一個下馬威,免得他年少驕矜,小覷了旁人,懈怠了修行。

  結果現在,給他下馬威是沒給到,他倒是給了其他弟子一個十分深刻的印象。

  也同樣給他了深刻印象。

  呂良東在這兩場切磋之後,才算看明白,謝淵的雲山劍式,到底是什麼境界。

  圓滿無缺,看不出任何破綻,一舉一動都符合劍理,分毫無差。

  在戰鬥中有這樣的表現,只能說明他已經將雲山劍式練到了圓滿。

  呂良東半晌無言。

  圓滿之境,可遇而不可求。哪怕是基礎劍法圓滿,也代表劍客對劍之一道有了深刻理解,觸摸到了劍道之韻。

  這樣的劍客,揮劍比別人威力都要高出不少,同樣的劍招使出來,哪怕都是同樣修為,前者就是比後者強。

  可是這麼些年來,都沒幾個弟子還在內門裡時,便能將雲山劍式練到圓滿之境的。

  更遑論他還只是個外練境界?他才練這劍法多久!

  呂良東被深深震動,安靜了許久。原本想讓謝淵長記性的目的完全沒達到,自己卻是陷入沉思。

  等周圍的議論聲都越來越大,呂良東才回過神來,目光深沉的開口道:

  「張山,你這雲山劍式圓滿……是劍峰上的收穫嗎?」

  謝淵已經退到一旁,雖然沒什麼用,他仍然是全場目光的焦點。

  聽到呂良東問話,他抱拳行禮道:

  「是。這次在劍峰的收穫,主要是這個。」

  呂良東獲得確認,點了點頭。而周圍的弟子聽了,又變得安安靜靜,鴉雀無聲。

  圓滿?

  原來的他的劍法境界,竟是圓滿。

  怪不得侯震一招就敗了,而劉同雖然被乾脆利落的擊潰,呂良東還是認為他在放水。

  以圓滿的劍法對陣劉同,謝淵還跟他旗鼓相當的打了一會兒,確實是大大放水了。恐怕以他眼力,剛開個頭就該看出劉同的破綻。

  不過身為外練弟子,竟然就能擁有圓滿境界的劍法……

  一時眾人又是佩服,又是羨慕,眼熱得不得了。

  圓滿劍法意味著什麼,在內門已久的他們最是了解。若是他們能把劍法練到圓滿,不說實力同輩難敵,門內矚目,大概不出幾日就能拜入某位長老的座下了。

  林家兄妹聽了,大張著嘴,半天沒回過神來。

  原來他說在劍峰上領悟了些許雲山劍式,竟是這個意思……都直接圓滿了,好一個些許。

  兩人想到自己還去安慰他,又是氣又是笑。

  如果只是雲山劍式進步一點,那確實需要安慰;可若是直接圓滿,那需要安慰的就是他們倆了。

  而且張師弟……現在變得這麼厲害嗎?

  林真眼神里滿是複雜,剛剛謝淵輕鬆擊敗的兩人,她一個都不見得打得過。

  侯震她肯定不是對手,劉同她最多也就和他伯仲之間,興許能打個平局,但更可能的還是個輸。畢竟她才剛入內門,而這些師兄都已練了許久。

  想到西漠時還需要他們照顧的師弟,短短是內竟然成長得如此迅速,林真的神情就變得複雜,看著謝淵有些出神。

  呂良東點點頭,先是對著其他弟子、特別是劉同和侯震說道:

  「張山和你們的情況不同,他是機遇與天賦在身,所以才有這樣的劍法。你們雖然沒有他獲得的機會,但是咱們一直都說,每日的苦功,勝過偶然上一次劍峰。好好修行,不要氣餒,你們的劍法很快可以趕上來的。此戰失利,不是你們的錯。」

  見兩人精神恢復少許,只是侯震仍然有些失神,呂良東也微微搖頭。

  對這個一直眼中只有修行練劍的弟子來說,這樣落敗,恐怕打擊極大。但他話已說透,再能做的就不多了。

  呂良東又轉向謝淵,神情放緩:

  「既然你的雲山劍式已經到了這等地步,那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除了每日習練保持熟練度,以免退步,你不用再在這上面多花心思。嗯,後面便該習練其他的劍法。不過以你的天賦,或許可以儘快拜入哪位長老座下,會得到更好的培養。我最近便幫你問問。」

  他已對謝淵的「傲氣」意見小了許多,下馬威沒給到,倒是讓他認同謝淵本不必非要跟內門的眾多普通弟子一起合練,最好還是直接拜師某位長老。

  其實我不必習練,倒是也不會退步……小開而已。

  面板在身,不同大多數人的進步都是螺旋式的上升,他的是直線上升,速度便如同坐火箭一般。所謂「反者道之動」、「否定之否定」,在他這都不適用。

  不過謝淵聽了呂良東後面的話,頓生糾結。

  李星拓莫名的讓他小心其他長老,讓他心生擔憂。

  雖然覺得在這宗內李星拓都默認的事情,其他長老應該也不會將他如何,可是他又不由得擔心宗內還有其他山頭,比如守舊派等等,要堅決將他這個居心不良的人拿下。

  其實說到底,李星拓對他究竟是個什麼態度,他也拿不準。看似沒有細細追究,可正如司徒琴所說,讓他下了山也不見得就是放他跑掉。

  山里山外,不出雲州範圍,就算讓他先走九百九十九步,對李星拓來說,要追上也就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所謂放他下山,也許只是根本不擔心他翻出自己的五指山罷了。

  但無論如何,既然其他長老可能對他心存歹念,謝淵還是避免接觸。

  正在想用個什麼藉口讓呂良東不要去找那些長老推薦,謝淵幾乎都能感覺到周圍人的眼紅時,就聽到旁邊樓上傳來一道聲音:

  「不錯,外練弟子能練到這份上,實屬難得。」

  眾人一聽這聲音,立即轉過頭去,發現旁邊的二樓欄杆旁,站著一名容貌清癯、頜下三綹長髯的中年劍客,正是竹劍峰首座盧佩。

  「見過盧長老!」

  弟子們紛紛行禮,謝淵見盧佩突然出現,心中頓時微微忐忑。

  正想著這事,這麼巧就來了?

  他正待盧佩有什麼下文,卻見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點評了一句,便繼續道:

  「今日有閒,來給你們講講劍法。」

  內門弟子們頓時十分雀躍,宗師長老來講道,在內門雖然不罕見,也不是天天都有。特別是長老們都是輪著來,碰上他們特別崇敬的長老便需要很久。盧佩這次來,便讓對飛劍術感興趣的弟子們熱情高漲。

  不過盧佩自然不可能來講飛劍術,講了也沒幾個人學得會。對這些內門弟子,他還是以基礎作引子,慢慢講起雲山劍宗的劍法精髓。

  雲山劍宗的劍法,向來以變化萬千、招式精妙為特點。這樣的劍法,對弟子的悟性與劍道天賦有所要求,上手難度極高。但在座的既然能入劍宗,還能進內門修行,天賦肯定是達標了。

  故而盧佩所講,比起呂良東注重基礎底子,還要進階一些,畢竟要論教弟子基礎,呂良東可能比所有宗師教的都還好。

  宗師所授,微言大義,說不定哪一句便讓人醍醐灌頂,想明白之前的難處困處,於是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著,不時有人連連點頭,面露興奮,就等著實驗一番。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講道便結束。宗師講劍,自然是字字珠璣,沒有廢話。所有人都面露思索,沉吟不語,便是謝淵也有所啟發,連連頷首,心裡想著:

  「劍道宗師就是劍道宗師,特別是他講的運氣御劍,雖是手中拿劍時的訣竅,再升級之後,不就是飛劍術的雛形?」

  謝淵若有所思,其實盧佩看似不講飛劍術,作為此道宗師,實際上講的都有此高深劍術的影子。

  不過劍法不是講出來的,聽完道理,還要實操。於是許多弟子自告奮勇,都想請宗師點評指正。

  盧佩自然沒有時間一一看過,就隨機點了幾個,讓他們各自演練,指點其中不足,寥寥數語,也是切中要害,無愧宗師之名。

  直到呂教習宣布結束,要送盧佩離開,眾人才戀戀不捨的恭送長老。

  謝淵見盧佩從最開始點評了他一句後,就沒再關注他,心中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來找我的。」

  這個念頭剛一轉完,就聽盧佩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張山,你隨我來一下。」

  周圍的目光唰唰唰如利劍射來,比劉同侯震的劍法都犀利的多。

  不只是謝淵,其他弟子其實都默默注意著盧佩有沒有關注他,畢竟今天他大出風頭,還被盧長老看在眼裡,稱讚有加,而且呂教習之前也說過要替他往宗師那裡推銷。

  本來沉寂了一早,眾人還當無事,結果盧佩就找他來了。

  難道說,真要才入內門、就入宗師座下?

  或者說哪怕只是盧宗師欣賞弟子,隨意單獨指點一二,也是莫大福分!

  眾人眼中艷羨,皆是羨慕謝淵單獨和宗師相處的機會,謝淵心裡卻是如同擂鼓,恨不得誰能幫他把這機會接過去。

  別人都道他是受宗師青睞,他卻知道,恐怕真相是另外一回事。

  於是在弟子們的注目禮中,謝淵面色沉靜、儘量不露異樣的跟著盧佩走出演武場,結果還聽到別人隱隱議論:

  「看這傢伙想笑不敢笑的模樣,真欠揍吶……」

  謝淵隨著盧佩轉到內院一處僻靜的茶室,有雜役來奉上清茶,便關門離去,只剩兩人對面而坐。

  今天盧佩沒有把那威風凜凜的佩劍全部負在背上,身著長衫,三綹黑髯垂到胸前,倒是像一名秀士多過劍道宗師。

  不過謝淵不敢在儒雅的盧佩面前有分毫馬虎,雖然盧佩看起來文質彬彬,實際上卻是除了李星拓之外,劍宗最強的兩三名宗師之一,只是出手不多。傳言他已有上飛龍榜的實力,說不定就是長老中的最強者。

  茶室里一片安靜,謝淵捧著個茶杯,眼觀鼻鼻觀心,餘光瞟見盧佩靜靜品茶,心裡快速想著:

  「到底是要做什麼?勸退?關禁閉?試探?還是幹嘛。怎麼這些個宗師都喜歡不說話,讓人自己去猜?」

  相比受刑,大抵是宣判前的時間最讓人忐忑。

  盧佩不說話,謝淵沉默一會兒,只得硬著頭皮問道:

  「不知盧長老找弟子,是有何吩咐?」

  盧佩這才放下茶杯,沉吟一下,道:

  「張山啊,你既在劍峰上領悟到雲山劍式圓滿,接下來就該修習更高深的劍法了。雖然咱們雲山劍宗的劍法核心精要頗多類似,但還是有不同的類別,細微處差異不小。你天資不錯,基礎紮實,因此更因好好判斷,選擇適合自己的路,免得浪費了天分。你自己可有想法?」

  謝淵聽得一愣一愣,感覺盧佩的問題和自己想像的大不一樣。

  他一時不知所謂,只得小心道:

  「弟子還沒想過。」

  「嗯,其實以你的天分,再從內門第二層的劍法開始修習,進度都有些慢了。這樣的天資,就應該修行威力不俗、招式高妙的劍法。」

  盧佩捋了捋自己的長髯,慢慢說道:

  「你覺得我竹劍峰的飛劍術如何?」

  啊?

  謝淵聽得一愣,這是……幾個意思?

  若單說飛劍術如何,謝淵心裡覺得,自然是十分瀟灑。

  高立空中,隨手揮灑,飛劍於十丈之外傷敵,敵人盡皆不能近身,突出一個風輕雲淡,是真正的劍仙風姿。

  不過這個問題,可不是「你看我這劍法帥嗎」的意思。

  這是要把我關到竹劍峰去……?

  不,看盧佩的表情,雖然含蓄,分明是問你想不想學啊?

  要讓他拜師?

  謝淵腦袋裡剎那間轉過無數個念頭,突然間有些混亂。

  不是,李星拓說的小心別被其他宗師拿下,是這個意思嗎?

  跟他想像的完全是兩碼事啊!

  謝淵心裡驚疑不定,難道這就是劍宗內所謂「黨爭」的真相?

  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組織了下語言,斟酌道:

  「弟子覺得飛劍術很厲害,也很難。」

  「對其他弟子來說可能十分困難,對你來說卻不見得。」

  盧佩淡然說道:

  「以你的天資,只要想學,我肯定可以教得會你。」

  來了,真是這個意思!

  謝淵心神一動,盧佩身為宗師,如此說話可謂是十分直白,就是對他起了收徒之意!

  這……真是讓人意外。

  莫非是盧佩見他資質不凡,飛劍術本就傳承困難,所以動了這樣的心思?

  可是,他還以為自己在這些宗師的眼中已然透露出問題,大概率是要被審的!

  結果完全不是這樣。難道是李星拓幫他遮掩了?那天是跟他串供來著?

  或者是什麼其他原因?

  謝淵見盧佩的態度和他的想像截然相反,沒有要將他如何的意思,心下雖然輕鬆些許,卻更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按理說,盧佩這樣的劍道宗師、准飛龍榜高人拋來橄欖枝,那肯定是一個年輕武者的福分,多少人大喜過望都來不及。

  有這樣一個師父護道傳承,未來的道途簡直就是已然鋪好,少去不知多少荊棘,正是「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若是以前,謝淵肯定願意牢牢抓住機會,當即來一套「淵飄零半生,未逢名師,公若不棄……願給您養老」云云。

  但是,現在的自己身上秘密太多,而宗門裡拜師又不是武館求學、叫句師傅那麼簡單,親傳弟子就是半個兒子,師父不計成本的扶持培養之餘,弟子也不可能有太多私藏。

  盧佩雖然為人正直而不古板,在風清氣正的劍宗內名聲也是極佳,但他真能跟人做這師徒麼?怕是沒這個緣分。

  而且不說自己願不願意,就是願意,李星拓的意思,好像是別願意……

  謝淵心裡有些糾結,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拒絕。

  盧佩身為宗師長老,如此主動親善,親自來問他意願,他要是不識抬舉,會不會下一秒就要清算他偷師之罪、將他捉拿歸案?

  但答應也是不可能答應的……謝淵心裡嘆了口氣,不管了。

  反正都是宗主的命令,自己在劍宗內呆著,自然只能聽官最大的話。身為老實憨厚的好好弟子,按宗主的意思行事,自然沒有毛病。

  謝淵露出一臉誠懇的表情:

  「弟子也對飛劍術十分嚮往,若有上竹劍峰求道的機會,實在是弟子榮幸。只是宗主之前下了指令,讓我先在內院好好呆著,夯實基礎,再說其他。我也不知這要多久,只是宗主之命若此。」

  反正都是李星拓的意思就完事了,不是自己不想拜師,是宗主不讓……都是他的鍋。

  盧佩一聽,果然眉頭一豎,哼道:

  「這傢伙,好大的威風!」

  謝淵再度眼觀鼻鼻觀心,左耳進右耳出,當沒聽到這話。

  不過他知道盧佩還是李星拓的師兄,兩人關係極近,果然見到盧佩作勢便要起身,一副要去找李星拓算帳的模樣。

  盧佩正要出門,突然回頭,對謝淵語重心長的說道:

  「罷了,此事暫且按下,但你可以好好考慮。你是個好苗子,若是十分願意學飛劍術,再來找我,我親自去與宗主說。

  「不過,這段時日你要小心其他長老,說不得會來花言巧語哄騙你。嗯,特別是要小心李星拓,這傢伙別看現在當了宗主,剛入門時便鬼精鬼精,最愛整人,每次惹是生非都有他,全宗上下誰沒吃過他的虧?現在反倒搖身一變,成了大局為重的宗主了!哼,千萬別輕易信他的鬼話。」

  盧佩說得痛心疾首,似乎想起了昔年的往事,見李星拓提前就以宗主之命斷了他收徒念想,遂無情的揭露他的老底。

  謝淵耳朵連忙豎起,這些宗師高層當年的軼事,這也是他能聽的嗎?

  那一定要仔細聽聽。

  不過盧佩顯然只是小小吐槽一下,也沒有多說的意思,擺了擺手,再次囑咐謝淵好好思量,便離開了內院。

  謝淵在茶室里又呆了好一會兒,開始思考起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處境。

  李星拓先不說,其他宗師長老,到底是不知道他有問題,還是知道了但也同李星拓一樣不計較?

  不大可能吧?一個宗門的風氣再開放,也不至於容忍別人隨意偷學功法。

  還是李星拓和他們交代了什麼?

  謝淵仍沒想出結果,但心中隱隱輕鬆一些,感覺好像自己並不會因此而遭什麼不好的下場。

  他離開茶室,回到演武場,見集體早課已經散去,呂教習也不知去向,只有三三兩兩的弟子仍在練功。

  謝淵一出現,其他人的目光瞬間就投了過來,眼神十分奇異,似乎很想知道他和盧佩到底聊了什麼、他到底還是不是內院的人,卻又不好來問。

  謝淵也無心在這繼續待著,見早課已畢,便自顧自回到自家臨崖小院,將門一關,吐了口氣。

  罷了,就這樣吧,反正在這裡修行起來十分不錯。

  謝淵深吸一口入雲峰充裕的靈氣,精神一清,隨後趁著昨日的血靈芝藥效未盡,開始練起功來。

  過了晌午,用過午飯,他讓雜役弟子帶來了山陰玄冰和一大堆粗柴火。

  光看這個組合,又冰又火的,別人對他想做什麼是完全想像不到。

  將手掌一塊大小的方冰放入柜子里,血靈芝藥液和部分寶藥便都降下溫度來,不虞有變質之患。

  山陰玄冰在這雲山靈地凍了有千年萬年,小小一塊便寒氣十足,足以支撐這裡用度數年之久。

  至於另外一些不需凍、不耐寒的藥材,謝淵又放到另外一個屋子裡去,反正這整個院裡都是他的,家大業大就是好。

  而那些未經處理的粗柴,堆在院裡高高一摞,自是謝淵磨鍊老本行之用。

  雖然劈柴進階看起來遙遙無期,但是只要持之以恆,不過十年也能突破……嗯,不過十年。

  對一生的修行來說,十年也不算難以等待,特別是這劈柴的收穫之大,值得回票價。

  更何況,他另有手段加速。只是不知道八卦蓮的主人,如今安好?

  另外一個,修煉之餘劈一劈柴,也是讓謝淵放鬆身心、漸漸拋除雜念的過程。對他來說,從劈第一塊柴開始入道,這麼久以來,這已經不只是簡單的動作,似乎已經成了磨鍊道心的特定手段,其中不管面板還是收穫,不管他練劍還是練刀,自有其大道。

  劈著劈著,看著眼前數字一點一點的上漲,謝淵似乎也進入了某種境界,滿心澄靜。

  門口的敲門聲將他驚醒,他放下斧頭,打開院門,門口不出意外來的又是老朋友林家兄妹。

  見兩人好奇寶寶一樣來問他是不是已經拜入盧佩座下,謝淵又不好說拒絕了盧佩拋來的橄欖枝,未免顯得駁了宗師面子以及他多麼特立獨行一般,便隨口敷衍,只說隨便指點了幾句,也讓兩人一陣艷羨。

  現下謝淵在山上能說得上話的也就這兩人,便也樂得一壺清茶,兩盤瓜果,三人坐於崖邊小居,閒聊論劍。

  雲霧縹緲,仙禽遠鳴,空谷回聲。

  此情此景,不無求道之韻。

  謝淵送走兩人,回屋繼續修行,不過臨入定前,他微微側頭,沉吟著:

  「感覺林姑娘最近好像老在偷瞄我……是錯覺嗎?還是被師弟超過了,心有不甘?畢竟她之前修為進展不慢,還是外門新星。」

  謝淵只是稍微想了想,便沒放在心上,繼續修行練功,不負山居時光。

  第二日,內院裡。

  許多人見謝淵仍出現在隊列後方,不由得莫名鬆了口氣。

  才來一天就被宗師領走,那是最讓人心裡失衡的,尤其顯得他們這些內門老人見了如此多次各宗師長老仍未被選中,實在是被比了下去。

  還不如不來,眼不見心不煩。

  不過既然還在這,那大家都是好師兄弟。

  雲山劍式熱身已畢,今天呂良東倒是沒讓眾人練第二遍,正要說些什麼,旁邊又傳來一道清冷而成熟的好聽嗓音:

  「呂教習稍等,今天本座有暇,便來給弟子講講起手劍式。」

  眾人齊刷刷的轉頭,看到旁邊一襲窈窕倩影,罩著面紗,露出平靜的雙目,紛紛行禮:

  「見過洛長老!」

  不要說弟子,便是呂良東也有些詫異,怎麼邀月峰首座洛霜今天也來了?

  一般來說,內門隔一段時間會請一位宗師長老來講道,輪流過來,免得耽誤宗師的時間。

  但是呂良東這兩天沒有請人,盧佩來就罷了,結果第二天落霜也來,就跟商量好了一般。

  而且其他長老就罷了,以洛霜的性子,是很難主動來給弟子講法授課的……

  呂良東暗自瞥了一眼謝淵,隱有所悟。

  原來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去給宗師們推銷……誒,不對,邀月峰又不收男弟子。

  那可能是為林真而來。

  「任一功法,都有起手之式,劍法亦不例外。起手式,不只是為引出你接下來的招式,亦是為了凝聚你的氣勢。高手相爭,是勢之相爭,從這裡就開始了……」

  洛霜洋洋灑灑,聲音輕柔,聽得眾弟子如痴如醉。

  洛霜雖然不是溫柔可人的女性師長,但其實也不是看起來那麼冷淡,對弟子還算有耐心。

  加上她絕代風華,聲音悅耳,向來是內門弟子最歡迎的講道宗師之一。

  只不過眾人聽得開心、大有收穫之餘,也生出疑惑,怎麼宗師們連著來,這麼勤快麼?

  謝淵聽完,若有所思。

  高手重氣勢之爭,讓他不由想起那場劍宗宗主之戰,兩名宗主前半場一直在爭奪戰場的控制權,微微點頭。

  劍法一道,從第一招起手開始便是凝聚劍勢,他瞬間回想起雲龍九式的第一式雲龍探首。

  按說這一套劍法理應是雲遮霧繞、藏龍頭而露龍尾,不斷積蓄優勢,直到最後才放出絕招,長龍出雲,一擊必殺。

  但云龍九式第一招便如殺招,雲龍出首而迅猛絕倫,後面幾式再不斷蓄勢,龍入雲中,搖首擺尾,不見全貌,直到最後再是出雲殺招。

  是首尾兼顧,但卻與謝淵理解的一直有些不一樣,讓他對這劍法有些不明。

  但是洛霜這一講,讓他頓時明白起手之重要,亦明了這雲龍九式劍法順序之理,將之前的疑問瞬間想了通透,不住的點頭。

  這下回去練這高深劍法,當得長足進步。

  謝淵正自有收穫,便聽洛霜喚道:

  「林真,張山,你們隨我過來。」

  唰唰唰,無數道目光射來,和昨天類似的一幕再度上演。

  但這次謝淵十分意外,和周圍的人同樣想不通。

  邀月峰只收女徒,她叫自己幹什麼?

  難道說……

  謝淵瞬間又有些警惕起來,和身邊的林真對視一眼,心裡忐忑的跟著走去。

  入了和昨天一樣的茶室,謝淵心裡的感受更是七上八下,不知洛霜意欲如何。

  等雜役弟子泡好茶,洛霜不像盧佩那般矜持,直接開門見山。

  直接得讓謝淵和林真兩人都呆若木雞。

  「林真,張山,你們倆是同門,又在西漠同生共死,情誼匪淺,不如我做主,給你們在門內成婚。」

  「???」

  謝淵和林真兩人都大張著嘴,一臉震驚,久久不能成言。

  林真率先回過神來,瞟了謝淵一眼,低下頭去,臉頰微紅:

  「洛長老,弟子身負家仇,無心男女私事。」

  洛霜看了她一眼,直接道:

  「你意有所屬?」

  「……是。」

  林真臉更紅了,低聲道。

  洛霜看向林真,有些奇怪的搖了搖頭,隨後她又轉目看著謝淵。

  「啊,這個,弟子也有。」

  謝淵一頭霧水的答道。

  才剛剛和大小姐看了燈會,拉拉小手,現在怎麼還有師長要亂配婚的?

  應是陳師妹吧……

  林真瞬間想到這許久不見的舊日友人,輕輕嘆了口氣。

  洛霜面紗後的目光打量著謝淵,淡淡道:

  「沒問你這個。

  「我問你,你看本座如何?」

  啊?

  不只是謝淵,林真也唰的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洛霜。

  謝淵目瞪口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道:

  「我覺得洛長老也是風韻猶存,只是……」

  洛霜愣了一下,喃喃道:

  「風韻……猶存?」

  她反應過來,頓時暈紅上臉,羞惱道: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是問你,願不願意拜本座為師,是我當師傅如何!」

  幸好洛霜帶著面紗,不然此時臉上一片嫣紅,嬌媚難言,沒了宗師的威嚴。

  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你個小傢伙在想什麼?我都說了沒問你這些!」

  謝淵和林真都是一臉尷尬,他倆的想法剛剛正是一致。

  不過他們心下嘀咕,也不怪他們亂想,洛霜上一句剛要配婚,誰知道下一句就是這個?

  洛霜見謝淵有些反應不及的模樣,忍不住道:

  「昨天盧師兄來找你,難道沒給你說過?」

  「哦哦,說過的……」

  謝淵只道她指的是收徒之事,一臉訕訕道:

  「洛長老,只是邀月峰向來不收男徒,我沒想到這去。」

  「所以我才讓你們成婚,你若和邀月峰弟子成親,自然也算我這一脈的傳人。結果……」

  洛霜看了看林真,搖了搖頭。

  兩人一聽,恍然大悟,又有些無言。這長老的思路實在是太清奇了……

  「若你們不成,你在邀月峰另尋一名女弟子,只要兩情相悅,我給你們主持,一月之內成婚。我邀月峰的弟子個個婀娜多姿,性情淑靜,當是良配。」

  洛霜繼續說道。

  林真聽了,內心已經震驚不已。

  原來昨天盧長老就是來收張師弟為徒的,結果他沒答應不說,今天洛長老竟然哪怕拉皮條,都要將他收下?

  誒,剛剛洛長老的意思,是不是我和他成婚就可以一起入邀月峰?這……

  林真心情頓時無比複雜,發起呆來。

  謝淵則滿頭大汗:

  「這,洛長老,就算我屬意貴峰弟子,她們也不見得看得上我……」

  「哪裡看不上?冬天要過去了,這群小妮子天天呆在女子堆里,嚷著要和其他峰的師兄聯誼論劍。而且你最近從劍峰下來,不少弟子都嘰嘰喳喳的討論你,對你十分好奇。你若是有意,肯定能找到良伴。如何?要不要來邀月峰與我學藝、順便解決終身大事?我門下的絕代佳人,可不止一位。」

  洛霜循循善誘,料想二十不到的毛頭小子,心裡無外乎想著這些。

  別說二十不到,就是四五十的,一樣如此……她突然有些走神。

  謝淵目瞪口呆,擦了擦額頭的汗:

  「這個……」

  洛霜見他猶豫,乾脆橫下心來:

  「罷了,你若暫時不想困於枷鎖,先拜師再說。從今以後,你就是我邀月峰第一位男弟子、小師弟,滿峰師姐,必定對你百般關愛,如何?」

  謝淵無言以對,只得苦笑道:

  「洛長老,這個條件十分動人……但是宗主已經說了,讓我呆在內門。」

  他把昨天的話複述了一遍,當作藉口。

  洛霜聽了,果然柳眉倒豎,冷哼道:

  「這個李星拓,竟然拿宗主權威說事,哼!罷了!」

  她不高興的起身,想了想,氣不過道:

  「你道當年想做邀月峰第一位男弟子、差點被上代掌門門規伺候的是誰?天天纏著我叫師姐、見我不理他馬上又去纏別人的又是誰?自己走不通,竟然就堵後人的路,當宗主當成這樣,真是無恥之尤!」

  不能聽不能聽……謝淵的一隻耳朵立馬豎起。

  「小心點這個鬼宗主,他對你沒安好心!」

  洛霜囑託道。

  她袍袖輕舞,身姿婀娜,一扭纖腰正要出門,忽然回過頭來,語氣奇異道:

  「風韻猶存……難道在你眼中,我是半老徐娘?」

  啊?

  謝淵頓時背心一緊,這個問題十分難以回答,事關生死。

  實事求是,洛霜乃武道宗師,本身年紀也就四十許,配上她的修為,無論容貌氣質還是肌膚身段,想來比九成九的年輕姑娘都好得多。

  一個心理年齡上去了、生理年齡正當風華的絕代佳人,不知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不過謝淵沒這愛好。

  但他話自然不能亂說,立即誠心實意道:

  「洛長老風華絕代,天下聞名,便連秋水神劍都拜倒於您石榴裙下,不知多少少女嫉妒如狂。咳,如果我不知道是洛長老,見面肯定是只會叫師姐的。」

  洛霜聽了,大為滿意,點了點頭。

  不過她還是掃了眼謝淵,淡淡道:

  「你這個小傢伙,看著老實,倒是會哄人。呵,這樣的最危險,比那誰危險多了……以後離我的弟子遠些。」

  剛剛還說峰內弟子隨便挑、一批不行換一批呢,一不拜師就這樣,真現實……

  見洛霜隱隱對他有些警惕,謝淵大為無奈。

  說真話也不是,說假話也不是,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洛霜走後,林真上上下下打量著謝淵,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謝淵微微一笑,拱手道:

  「恭喜林師姐,得入邀月峰。」

  「哪裡……」

  林真喃喃道。

  往後幾天,內門每日都有宗師來此,每次都把謝淵叫到小房間「威逼利誘」一番,然而謝淵縱然再心動,也只能老老實實的搬出宗主之命,讓其他長老直跳腳。

  直到幾乎長老們都走過一輪,內門才消停下來,而其他弟子看著謝淵的眼神從羨慕、眼熱、驚詫、不可思議,最後到了麻木。特別是發現他竟還留下之後,更是竊竊私語,有了更大的猜測。

  而謝淵這才知道,劍峰九日體現的天賦,讓這些劍道宗師們多麼心動,恨不得輪番上陣拐跑了他。

  但那還不是自己真正的天賦,或者說只是一角。

  事情告一段落,謝淵終於定下心來,無人打擾之後,感覺在內門修行果然不錯。

  入雲峰的靈氣,讓他修行事半功倍,精神煥發。

  剩下的血靈芝一吃,配上其他靈藥,一晃之間,進度蹭蹭上漲,時間便在修行中悄然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