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渣男
夏雉一到單位就開始馬不停蹄地忙碌,直到主任將總結修改後定了稿,她列印裝訂,送給主管部長審核。夏雉所在的單位有一前一後兩個辦公樓,一般部門在前面的樓上,總經理、各部部長、業務部、檔案室、活動室在後面的樓,因為此樓領導眾多,私下裡被員工們成為領導樓。
平時夏雉沒少往後面的樓跑,可很少見到何闐。他主管業務,一向是最忙的,經常不在單位,尤其是周一。可那日倒也奇怪,夏雉一上樓,就看到何闐正在走廊里和一個不認識的人不知道說些什麼。
走廊很狹窄,只允許兩個人同時通過。何闐遠遠地見夏雉走過來,眼神有了明顯的不同,下意識地側了下身。夏雉身體微躬,路過何闐的時候面色非常平靜,像平時那樣喊了聲「何部長」後,就急匆匆地向分管部長的辦公室走去。
何闐應了一聲,眼睛有意無意地將她打量了一番,看到她手上的繃帶,心裡忍不住內疚了一下。
「這女孩吸菸?」正與何闐說話的人顯然與何闐非常熟悉,夏雉經過的時候,他清晰地聞到了一股煙燻火燎的味道,吸著鼻子,忍不住問。
何闐一愣,笑著說:「你這什麼鼻子,這明明是熏艾的味道。」說完又忍不住若有所思地看了夏雉的背影一眼。
等夏雉離開部長辦公室的時候走廊里只有打掃衛生的阿姨,她甜甜地沖阿姨打了聲招呼,就下樓去了。
何闐的辦公室就在靠近樓梯拐角的地方,他靜靜地聽著夏雉與阿姨打著招呼,又聽到她高跟鞋碰到樓梯時發出的清脆響聲,心裡明明特別想去問一聲身上的傷是否好些了,卻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沉默。
拋去尤瑞兒這層關係不談,在這種關係特別的複雜的單位,何闐非常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是這個單位中所有部長中年齡最小的,能年紀輕輕地就坐上現在的位置,除了因為能力突出,更重要便是他將一切看得太透徹,為人做事也夠謹慎。在這種八卦傳播速度異常迅猛的單位,一個男上司對女下屬過分的關心很容易演變出各種曖昧的版本。什麼男追女,女勾引男,互相看對眼,只要能想像得到,就能傳得出。當然,這事也不見得一下就讓人聯繫到男女私情上,可何闐是個習慣了謹慎又非常怕麻煩的人,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有工作以外的煩惱。所以,就算他非常想做一件事,可一想到有可能會出現的狀況,且對自己無利,便會果斷放棄。
何闐在昨晚已經為自己想好了託詞,夏雉只不過是錦上添花地拉了他一把,根本談不上救他,雖然她因為自己受了點傷,可現在看上去並無大礙,所以他應該不必太過自責和緊張。至於尤瑞兒,或許夏雉只是為了救自己的男朋友,尤瑞兒只是順便而已……
何闐覺得自己很虛偽,虛偽到在心裡這樣安慰過自己之後,很快便釋然,或者,假裝釋然。
其實在某些方面,何闐和尤瑞兒很像。在何闐這樣想的同時,尤瑞兒也是如此。她從來都不想感激夏雉,事情過後,她覺得就算沒有夏雉來幫忙,呂宜建也不會眼看著自己被人欺辱,而且,警察也很快會趕到。而夏雉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她喜歡多管閒事又喜歡顯擺自己練過跆拳道而已,自己根本不必感激她。可尤瑞兒從來都沒想過,這警察是誰請來的,而以呂宜建弱不禁風的體格,是否真的心有餘力也足地去幫助她。
不過,夏雉不需要他們的感激,也從未想過要他們感激自己。
呂宜建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確很混蛋——當那晚夏雉救了他們,而尤瑞兒再次提醒他與夏雉儘快談分手,他竟為了讓尤瑞兒高興毫不猶豫地答應的時候。
其實這場談判一樣不成功,因為,在緊要關頭,呂宜建看到了夏雉手上的傷,猶豫了。儘管他清楚夏雉手上的傷早在她進茶店時就已經有了,但他還是忍不住留意了一下。
呂宜建也覺得自己最近非常邪門,竟然突然開始想為從不需要呵護的女漢子夏雉著想,看來,尤瑞兒的確有手段,竟然把一個自私之極粗枝大葉的人調教得開始細心起來。
這是呂宜建和尤瑞兒經常來的咖啡店,同樣的位置,同樣的餐具,對面坐著當然不是同樣的人。呂宜建有些恨自己竟然選了這個地方,簡直就是自找麻煩。
夏雉滿腦子裡都是尤瑞兒的名字,躲都躲不掉。從進門的那一刻就沒有看過呂宜建一眼,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事到如今,夏雉的心裡其實非常害怕呂宜建提「分手」二字,倒不是她對他感情有多深,只是,她的想法非常現實。她已經二十八歲,沒有呂宜建,她真的不知道還有誰肯要她,而三十歲之前嫁出去的願望估計要變成肥皂泡了。
「你的傷好些了?」呂宜建覺得老這麼沉默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夏雉嗯了一聲,反問了一句:「你呢?」
呂宜建的臉紅了一紅,說:「我沒事,就是有些地方有瘀青。」
夏雉點點頭,不再搭話。
片刻的沉默之後,呂宜建又說:「你轉正和調科室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夏雉迅速看了呂宜建一眼,心裡突然變得有些煩躁。呂宜建托父親的關係將夏雉安排到這家單位之後,就明白地告訴她,讓她通過自己的努力,爭取去掉借調的頭銜,成為大集團公司的一名光榮的正式職工。而且,現在的位置只是個跳板,如果有更好地機會,希望她能抓住機會向更好的部門調。呂青海一直覺得打雜是最沒出息的,況且還是連續四年打雜。作為一個公司的一把手,他也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非常有能力的兒媳婦,所以,明里暗裡的總是催促呂宜建提醒夏雉想辦法在公司做出點名堂,哪怕是臨時調到一個好的部門,比如業務部。可他好像卻沒有想過,以他身居高位都只能為夏雉安排一個打雜的工作,夏雉無依無靠單憑自己的能力,怎麼可能在這種沒有後台寸步難行的單位做出名堂。所以,夏雉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呂青海當初把她弄進這家公司其實就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四年的時間,與夏雉一起來的同事大多調到了更好的崗位上,她也不是不著急。可她同樣清楚,以她的性格和實力,根本就無法勝任業務部的工作,相反,她覺得打雜挺適合自己,雖然沒什麼技術含量,但起碼做起來得心應手。更何況她現在還是借調,以這樣的身份去調科室,也未免太天方夜譚。這一點就算呂宜建意識不到,以呂青海的經驗是最清楚不過,可他還是這樣催促自己,夏雉覺得這個未來的公公未免太不厚道。所以,在搞清楚呂青海的意圖之後,夏雉的逆反心理瞬間爆表,對於調部門這件事,變得更不積極。
但是,就在呂青海斷定夏雉永遠都無法依靠自己能力達到自己的要求的時候,因為法國辦事處的設立,夏雉以自己的勤勞和認真竟然在一眾候選者中脫穎而出。集團的法國項目負責人不但肯定了她的能力,並將她的名字寫在了第一批赴法的名單之中。這家公司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借調人員一律不能在國外辦事處任職,這就意味著,夏雉的轉正事宜已經提上了日程。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偏偏是何闐的外甥女插足了她的愛情,而偏偏呂宜建因為父親的關係,也在第一批赴法的名單上。於是,夏雉的名字因為何闐的授意被剔除,連法國辦事處的邊兒都沒有摸到的尤瑞兒竟然堂而皇之地頂替夏雉,出現在了名單上。當然,這些事都是在暗中進行,夏雉至今仍蒙在鼓裡。
「何闐是我爸爸的老部下,你要是覺得開不了口,我可以去跟他說。」呂宜建一向習慣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總覺得全世界的事情,無論多困難,只要自己一句話就夠了。
「不必!」夏雉迅速地回絕,猶豫片刻,突然問,「宜建,是不是我調到了好的科室,你就可以跟我結婚了?」
呂宜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迅速地避開了夏雉的目光,端起茶杯掩飾似的呷了口茶,沒有回答。
夏雉的心頓時明鏡似的,但似乎是為了抓住最後一絲希望,她咬咬牙,說:「調工作的事,我過幾天給你答覆。」
「好!」呂宜建趕忙回答,本想著談分手的正事,可提到這個問題,呂宜建竟不知再如何提起。想了想,還是沒能說出口。
其實呂宜建還是有些埋怨呂青海的。當初夏雉大學畢業後做過幾年助教,在那段期間她被韓國的一家機構看中,差點被挖走。呂宜建為了留下她,求父親將她安排進了這家單位。而呂宜建也清楚,夏雉之所以留下並不是因為這家名聲在外的工作單位,而是為了讓他高興。可等夏雉真正留下了,呂宜建才發現,呂青海壓根就沒有真心幫她,所以,四年了,夏雉一直是借調。借調人員的薪資、福利與正式員工的差了一大截,而工作量並不比他們的少,地位也似乎比別人矮了一截。夏雉的父母心疼女兒,曾側面提過,只要能讓夏雉的工作穩定下來,最起碼能轉正,他們出多少錢都沒問題,可呂青海每次都敷衍了事。一開始呂宜建以為真像父親說的這事比較難辦,可時間一長,他才明白,呂青海只是不想辦而已。更要命的是,呂青海不但不給辦,反而以這個為藉口給夏雉和她的父母出難題,說白了就是找藉口反對他們交往。所以,在這一點上,呂宜建一直對夏雉和她的父母感到內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