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上供車隊長如龍，三上京師三段景
乾元二年九月
長安春明門，一條如長龍望不到頭的車隊出現在門外不遠，數百名精壯的軍士作護衛打扮，護衛在車隊之側。
車隊前部是一車車的糧食和木箱，上面插有小三角旗幟，書「河東度支使」的旗號，路人便知道，這是河東上供的隊伍。
依照至德元年，李亨為了取得眾節度使的支持，頒布了《兩稅法》，其中有一條便是正式確立了地方上賦稅的去處。
李亨決定，將地方每年的所有賦稅分為三部分，三分之一送往京師，稱為「上供」。
三分之一留在當地用作州郡開支，或修路修渠，這部分稱作「留州」。
剩餘三分之一則送給負責當地軍務的節度使，充作軍費，是為「送使」。
如此相當部分承認了地方節度使可以自行招募軍士，收取賦稅，自己養兵。
雖然極大程度上減輕了朝廷的財政壓力，但很顯然讓節度使愈加獨立，不再受朝廷的控制。
若不是如今中央力量還很強大，國庫錢財充盈，地方節度使早就不聽中央朝廷的話了。
不過也有部分節度使已經是聽調不聽宣。
「站住，你們是哪裡的隊伍，可有通牒？」春明門守將早已看到遠處的車隊，也知道這是河東的上供隊伍，但該有的流程必須要有。
不多時，車隊中出來一名官員模樣的中年人，對著守將出示了一則文書，說道：
「河東度支使白靖大人奉命押送河東今年賦稅來京，特有通關文牒在此，還不速速放行。」
守將順著官員的目光看向一輛不甚豪華的馬車，只見白靖挑起窗簾的一角，擺了擺手，一旁的白明連忙從一個木箱裡找出一大串符印，將其交由守將查驗。
恭敬的接過符印，守將看著上面「河東度支使」「河東觀察使」「太子左庶子」「河東轉運使」「驃騎大將軍」「上護軍」「戶部侍郎」「白國公世子」等一大串將近二十多個頭銜印在不同顏色、不同材質的符節上。
乖乖，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啊，一個人的頭銜可以抵得上一個家族了，不由得手一抖，連忙雙手將其遞還給白靖身旁的隨從。
然後跑向城門口，大聲道：「開門！！！」
隨即恭敬的站在路旁，看著源源不斷的車隊入城。
進了長安，車隊便分作兩隊，一隊押著賦稅往左藏大盈庫，一隊往常樂坊的白府而去。
行走在長安的道路上，白靖從車內向外眺望，看著眼前蕭條，不復往日繁華的長安街市，內心一陣感嘆。
這是他第三次來長安了。
第一次少年輕狂，為奪取詩名而來，當時大唐正值鼎盛，政清人和，威壓四方，萬國來朝，數年後他因此奪得「詩貴」之名。
第二次人至中年，為家族奪利而來，當時大唐外雖繁榮，內里卻已經腐朽。政治黑暗，皇帝昏庸。
那時他一邊與李白、杜甫等好友遊山玩水，一邊主持家族在長安針對李林甫的行動。
這是第三次，自己已經頭髮白了大半，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如今的大唐內憂外患，丟師喪土。
西域、漠南都已經被外族侵占，內里宦官專權，外面軍閥割據，叛軍流肆。
特別是來的路上，他又聽聞關中大旱，實在是雪上加霜，不知道朝廷會如何做。
正想著，數十輛馬車來到常樂坊的白府，只見原先典雅、寬大的白府如今甚是凋敝。
據說當初叛軍攻入長安後，叛軍首領安守忠一眼就挑中了白府，將其作為自己的府邸。
最後叛軍失敗，白府也被多路軍閥光顧，裡面的名貴花草除了兩三根，如今早已不見蹤影。
看著如此破敗的白府，白靖不禁又是陣陣嘆息。
「父親。」
聽到一旁白明的呼喚，白靖回過神來，對左右吩咐道：
「國公府太大了，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收拾出來，如今只需要先將前院收拾出來便好，這些日子我們就在前院居住就好。」
「是。」
得到白靖命令的百餘名家兵如狼似虎的沖入白府，準備將裡面聚集的乞兒流民驅逐出來，一時間白府哭喊聲此起彼伏。
白靖聽聞見此眉頭一皺，吩咐道：
「無須強力驅逐出白府，如今天氣炎熱，外面沒有遮陰之處，可以讓他們暫時在後院居住，只要把守好中庭就可以了，另外，在中庭設粥朋，救濟城中流民乞兒。」
白金川得令後帶了兩人進入府邸，不消片刻，便聽到府內傳來陣陣歡呼聲，帶著一句句感謝之語。
吐出一口濁氣，白靖看著天邊並不刺眼的紅日，知道這一天又要結束了。
可心中卻怎麼也舒暢不了，反覆有一口鬱氣不吐不快，喃喃道：「直娘賊。」
這句話是他在襄桓帶兵時，從下面軍士口中學來的，如今正合他意。
過了兩日，皇帝李亨總算是準備召見白靖。
一名宦官，在百餘名禁軍的護衛下，抵達白府，雖然被看門的白氏護衛擋住，但並不在意。
不多時，白靖一身常服，身後跟著白金川、白明、元保義等人。
「咱家內侍省內射生使程元振，奉陛下之命，前來召度支使入宮奏對。」
白靖微微一禮說道：「多謝公公，請公公往廳內暫坐，在下這就沐浴更衣，隨公公入宮覲見。」
「善。」
與見其他人的趾高氣昂不同，內侍省對於白氏之人早有定論，白氏子與其他官員、將軍、節度使不一樣。
得罪了那些官員，最多不過受到陛下的責怪，反而可以報復回去。
但白氏不一樣，得罪了真的會被李亨拋棄，甚至送出去給白氏賠罪，加上白氏掌握著河東，萬一逼急了，河東一反，攻入長安，他們死無葬生之地。
很快，換好了難得一見的官服，坐著馬車，白靖見到了李亨。
「臣河東度支轉運使白靖，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生。」
李亨看著恭敬行禮的白靖，很是滿意，位高而不凌下，掌權而不欺上，有多少人都做不到白氏這種，知進退，懂尊卑。
他的想法一如之前的歷代帝王，要是所有人像白氏這樣就好了，不知道要舒心多少。
「愛卿遠道而來，親自押送賦稅入京，辛苦了。」
「此乃臣之責任，不敢言苦。」
關於度支轉運使這個職位，李亨在天下每個地方都設置有，一般以宦官充任，因為他害怕其他人昧了他的錢。
不過河東不一樣，只有白氏之人擔任度支轉運使，才能收的上來錢糧，所以李亨才特事特辦。
他如今對各地軍鎮、州郡的心態很平穩，只要遵從朝廷的號令，按時將賦稅送到京師，基本就算是忠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