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謹慎是立族之本
長安,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迄今為止已經換了三代家族,從最開始的大司馬大將軍衛青的衛氏,到僅僅只是作為大將軍的史高,再到如今的大司馬大將軍王鳳。
「好,王氏無虞矣。」王鳳看著王莽讓人送回來的信,情急之下,竟然又咳嗽了起來。
「大兄!」王鳳激烈的咳嗽,引得王音擔心不已。
王鳳擺了擺手,對著王音道:「看來白氏還是有聰明人啊。」
王音看了看王鳳遞過來的回信:「大兄,就算是白氏認同了我們,也不需要如此高興吧!」
王鳳微微搖了搖頭道:「你還是小看了白氏,拋開事實不談,如果我王氏和白氏相碰,就如同魚兒落入了網中,魚死,但是網不一定破。」
看著王音不信,王鳳道:「你真的以為白氏是忌憚我王氏的力量嗎?」
「難道不是嗎?」
「音啊,切勿太過於孤傲,一定要謙遜,這天下不像你看著的那麼簡單。就拿朝堂來說,如今朝堂上看似是我一家獨大,實則不然。
這一,陛下還沒有發力呢,當今陛下仁慈,又愛玩樂,十分厭煩政務,所以才容許我們掌握朝政,如果我們真的認為陛下可欺,那才真的是我王氏的末日。
只要陛下振臂一揮,伱可知道,起碼這個朝堂上會有一半的人倒向陛下,你先別管他們是否忠於陛下,你只需要知道他們不會忠於我們,如今的局面,是陛下厭惡朝政而喜愛玩樂造成的啊。」
王音猶豫道:「那···」
王鳳打斷道:「因此,只有當今陛下春秋鼎盛,我們王氏的富貴才能延續,但是我如今擔心的是,陛下如今三十有餘,還是沒有嗣子啊。」
王音道:「我聽說陛下又納了兩個姓趙的女子為妃,如此應該可以誕下子嗣吧!」
「難啊,由於陛下玩樂的性格,如今內宮妃子已經有了不下百人,而自古女子多就是非多,太后已經不止一次與我說過,內宮的爭鬥甚是激烈,就算有,恐怕也難以誕生。」
「這···」
王鳳話語一轉:「先不說內宮之事了,繼續剛才的話,這朝堂中除了陛下有影響力,白氏也是有的,你可知天下大族,幾人姓白?」
王音搖頭。
「十之三四。」
「什麼?」
「這就是古之大族的優勢啊,白氏自周朝初年立家,傳至今天,有一千年了吧,別管人家認不認,但是這血緣關係擺在這裡,如果在同樣兩個人之間選擇,他們肯定優先選擇白氏吧。
我們、陛下、白氏是對朝堂最具有影響力的三家,除此之外,還有舊時的徹侯功勳一系,歷代皇帝的外戚一系,劉氏宗親一系,儒臣一系,法吏一系,農家一系等等小的勢力。
這些小勢力因為沒有領頭羊,勢力分散,所以平時都是依附於我們三家存在的,但是對於他們來說,跟我們與跟白氏、陛下沒有什麼不同。
所以把握勢很重要,你懂了嗎?」
王音點頭,若有所悟。王鳳又咳嗽起來,他感覺自己的肺部好似有火在燃燒,又有千斤的石頭壓在上面,呼吸困難。
「音啊,千萬不要小看天下人,能力強如霍光,一生活得都是戰戰兢兢;性格強勢如武帝,到了晚年都得下發輪台詔;勢力強盛如白氏,也不敢冒天下之不韙。
是他們能力不夠強嗎?是他們性格不夠硬嗎?是他們勢力不夠席捲天下嗎?不是,是因為他們夠聰明,他們真的很聰明,他們仿佛能夠看透世間的人心,時局的混亂。
霍光,世人將他比作伊尹;武帝,多麼強勢的一個人啊;白氏,天下有傳承比他們更久的家族了嗎?如果王氏想要繼續下去,不要小看天下人,謙遜,目光長遠是我們所要具備的。」
王音看著說話愈加難受的王鳳,連連說道:「大兄,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會學霍氏和竇氏,一定會維持住王氏的榮耀。」
王鳳順著王音的攙扶躺了下去,他覺得好多了:「音啊,記住,我們要想長久的代替劉氏執政,一定要不斷的在陛下耳朵里說白氏的威脅。
一定要不停地將這次河北六郡的聯名掛在嘴邊,這樣陛下就會感到威脅,他就會依靠我們,不得不依靠我們,我們一定要讓他認為,如果沒有我們,白氏就要起事了,劉氏的天下就會改氏了。
不要害怕陛下用這件事來責備我們,這正是白氏送給我們的護身符。」
王音連連點頭說自己知道了。
王鳳也相信憑藉王音的智商,一定知道自己想要說的是什麼,最後他囑咐道:「王莽,就是我二弟王曼之子,別看他父親是一個無用之人,但是要是王氏要長久的興盛下去,我看二代裡面就只有他了,其他的那些子弟,不是目光短淺,就是驕奢淫逸,王氏要是交到他們手中,一定會被滅族的。」
「大兄,我知道了,等我們這一代人走後,我就讓他頂起來。」
王鳳點點頭,疲憊的閉上眼。
王音見狀恭敬的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兩日後,衛尉白貫被任命為全權負責河北黑山賊叛亂的官員。
白貫派出了御史中丞張淡、侍中王耀為河北使者,統領河北六郡之兵,剿滅叛賊。
八月
河南叛賊申屠聖在南陽郡被殺,河南之地的叛亂宣告結束。
同月,河北的大部分黑山賊也在各地太守的配合之下,於常山郡西面的太行山麓被剿滅,首領范才在亂軍中身死,其餘人等或被殺,或被抓住。
自此,天下主要的亂賊被平定。
同月,大司馬大將軍王鳳逝世,漢帝以王音剿滅河南叛賊的功勞,任命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封安陽侯。
衛尉白貫剿賊有功,升任御史大夫,領給事中。
同年,遠在太白書院學習的王莽被任命為黃門郎。
漢十二年(陽朔四年)
因為剝奪了白克行政權,政務都被白渡攬在了身上,本就年老體衰,如今更是重病不起。
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白渡將白貫從長安召了回來。
於是白貫向漢帝辭去了御史大夫一職,回到了白國,反正如今朝政都在王氏手中,皇帝也不信任白氏,再待在長安除了引起漢帝的猜忌,也沒有別的作用了。
幾日奔波,白貫帶著蘇慎等人回到了朝歌。
「祖父,孫兒回來了。」白貫看著癱在病榻之上的白渡,傷心的說道。
白渡抓著白貫的手道:「貫兒,你父親不是治政的材料,我已經和你父親說好了,今後白氏就交到你的手上了,一切事務都繫於你了,一定要慎重啊。」
白貫哭著道:「父親是家主,孫兒怎麼能越過父親插手家務。」
這時一旁的白克拍著白貫的背道:「貫兒,聽你祖父的,當今正處於大爭之世,我確實不能作為一個合格的家主,若是家族在我的手中落敗,我又該如何去面見列祖列宗。
好在我還有你,要是你能將家族托舉起來,百年之後,我也不會被祖宗指責太多,為了我,也為了你祖父,為了家族,請允許我將重擔交給你,辛苦你了。」
白貫看著白克,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他真的疲憊了,又看向白渡,面對著白渡殷切的眼神,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白貫只好點頭道:「我知道了,祖父,父親,你們放心,家族就交給我吧,我一定不會讓他墜落。」
白渡聽到這句話,放心了,也吐出了最後一口氣,真輕鬆啊,這千年的重任,這沉重的軀殼,終於卸下了,父親,祖父,孩兒沒有讓你們失望吧。
窗外的陽光透過縫隙,灑在了白渡的眉心,那個以往生動的,乳白色的神印,黯淡了,沒有生機了。
白克看著這一幕,又感覺到了頭腦出現的東西,強忍悲痛的對著白貫道:「你祖父已經走了。」
白貫雙手緊握白渡的枯老的手,將額頭放在上面,想要感受親人的溫度,可是沒有了,冷冷的,是因為靈魂沒在軀殼了嗎?
白貫沒有嚎啕大哭,不是因為他與白渡不親近,是因為他在白斌的葬禮上已經哭過了,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二十多歲,不諳世事的少年郎了,他如今要接過祖志,代替父親,擔起這白氏,擔起這白國。
白渡的葬禮舉行得很簡單,恰如歷代逝世的白公,除了白國以及漢帝派來的使者、與白氏相近的人,在天下幾乎沒有掀起什麼波瀾。
你如果問天下任何一個人,你知道白渡嗎?他會回答,不認識啊,誰啊,和我很熟嗎?但是你如果問他,你知道白公嗎?
他會說:白公啊,我知道,就是白氏的當家人嗎?他們不錯,我很喜歡他們,不像我們縣裡的那些大族,然後對你說出很多那些大族子弟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
你要是問他們為什麼那麼喜歡白氏,他們又說不出來具體的,這正如白氏的性格,安靜而又有內涵。這就是歷代白氏子弟,幾十代人,連續千年,前赴後繼所賦予它的,是生命嗎,但是它又不會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