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王霸道雜之,天道
雖然漢帝推行了重視儒學的諸多政策,但是在朝堂之上,在地方上,對於官吏的任用,還是多用法家官吏,使得深受儒家教導的太子劉奭不滿。
太子劉奭是許皇后和漢帝在民間時所生,雖然許皇后已死,但是漢帝一直沒有動搖過改立太子的心,又將沒有子嗣的王婕妤,立為皇后,由她撫養太子。
一日,儒家的大臣楊惲、蓋寬饒等因為譏諷漢帝揚儒又抑儒而被下獄,太子聽聞後連忙找到漢帝道:「陛下使用刑罰略有點過分了,治理國政應該以寬民柔政為先,本就應該多多重用儒生,怎可以因為譏諷朝政而被下獄呢?」
漢帝頓時變了臉色,厲聲道:「漢朝自有漢朝的制度,本來就是『王道』『霸道』兼而用之,怎能像周代那樣單純地使用所謂的『德政』呢?
更何況那班俗儒不能洞察世事變化,最喜好厚古薄今,連『名』與『實』之間的區別都分不清,怎能交給他們以治理國家的重任!」
說完了這番話,漢帝又長嘆一聲道:「亂我家者,太子也!」
但是鑑於對已故許皇后的感恩與報答,他最終沒有更換太子。
太子不服,回到府邸詢問自己的老師白炵,白炵倒是看得開道:「此乃帝王心術,正適合治國理政。」
但是一旁的少傅蕭望之則是不同意,他一心只想要儒家大興天下,巴不得天下每個人都出自儒家,便說:「此誠陛下為奸人所惑,治理國政,當然是用儒生為上乘。」
白炵若有所指的看向蕭望之,蕭望之笑著回應,搖搖頭,白炵道:「罷了罷了,老頭子我還是老了啊,其中尺度把握,還要太子自己抉擇啊,天命如此,豈能因人而改?」
於是在舉行完石渠閣的儒家經學會議後,向漢帝辭去了太傅一職,只是專心擔任祭酒。
縱使太子千般挽留,白炵只有一句「萬事萬物,自有天定,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古往今來,皆如是也。」
這是這個活了九十幾年的天下名儒一輩子的所得,也是其為白氏回報的最後一句話。
「萬事萬物,自有天定,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古往今來,皆如是也。」已經到了耄耋之年的白斌看著白氏近幾百年中最聰明的人從長安傳來的話,陷入沉思。
「原來如此,這就是天道運行的規律嗎?這就是我白氏流傳至今的原因嗎?」
「曾祖父,孫兒去下面調查過了,情況可能不容樂觀。」白斌之曾孫,白渡之孫,白克之子白貫將自己的調查結果遞給白斌恭敬道。
白斌放下白炵的箴言,接過白貫的調查結果。
「果然如此!」
只見調查結果顯示,當年那支隨著光信公和修武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白氏鐵騎,因為百餘年日久承平,已經成為了騎不動馬,挽不了弓的少爺軍,老爺軍。
而白國的基層官職也被白氏公族、王氏、蘇氏、全氏、原氏把控。
特別是白國權貴日久增多,底層的族人和國民幾乎已經沒有了出頭的地方,如今在白氏,出人頭地,實現階級跨越的方式
甲:讀書,考入白氏學府,就可以完成第一步,之後可以去太白書院深造,或是去太學,通過太學成為漢朝官吏,也有機會被白國聘用。
乙:經商,朝歌身為天下最繁華的城市,已經有了三十幾萬的市民,其中有十幾萬都是往來的商人,因為這裡有天下最寬鬆的經商環境。
除了這兩種途徑,原生的白國人幾乎沒有了其他途徑,白國國內的官職,幾乎被白氏和其他各氏的大族子弟壟斷,甚至於還不夠他們瓜分。
而白國的軍隊,也完全成了白國大族鍍金和養老的地方,五千人的騎兵,能夠符合戰鬥要求的可能只有千人。
「曾祖父,這可不是好現象啊,以前我們還能憑藉白國好的教學向外輸出人才,緩解國內的壓力,可是如今天下其他大家族氏族也在崛起,不斷把控著本地的官職,拒絕外人進入,已經很少能夠讓我們插手的了。
就算是那些曾經劃分出去的白姓公族,對於我們本家向當地安插人手也是已經有些不滿。再這樣下去,可以預料到的是,國內一定會掀起混亂。」
白斌嘆息道:「我又何嘗不知道呢?不然怎麼辦?向那些沒有犯錯的,與我白氏相連上千年的氏族動手?恐怕我們還沒動手,內部就都亂了,我們已經和他們雜糅在一起了,分不開了。
況且,這也是事情發展到如今這種狀況的必然,只要我們能夠比天下其他家族發展的更快,他們就會一直在我們的後面,要先亂,也是他們先亂,只要他們亂了,我們就有存活下來,涅槃重生的機會。」
「您是說朝廷?」
白斌顫顫巍巍的起身,白貫連忙上前攙扶,祖孫倆走到院子中,白斌抬頭看著天上的繁星。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白氏有許多次取劉氏而代的機會而不為嗎?」
「不是說,顧忌白氏之名嗎?」
「此為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毅公說過:『欲戴九旒,必承其重。』惠簡公說:『位高者易寒,位卑者易燥。』景昭公說:『水滿則溢,位高而不受己。』
這些話,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啊,我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不是白氏不想居於天下最高的位置,而是不能,因為我們還沒有找到占據高位而不被摧毀的方法啊。
你看那姬姓,占據高位八百年,最後終究被贏氏所代,而贏氏更是如此,僅僅二十幾年的光景,就被劉氏所代,而劉氏還能占據高位多久呢?我們不得而知。
可是失敗者的代價我們是看到的,如今天下幾人姓姬,幾人姓贏?我們白氏既然承受了天命,要保護著天下黎民不受屠戮,占據高位固然容易辦到,但是總有一天我們會被人推下去,到那時,還有人為其出頭嗎?
豈不會又變成商朝那樣,如同我手中的鳩杖一樣,任人削砍?要是這樣的話,我白氏又何必承擔天命,天命又是否會再次降臨呢?」
「可是曾祖父,處於那個位置,不是能為天下人做的更多嗎?」
「貫兒啊,不要被權勢,被表象所迷惑了,處於那個位置,便身不由己咯,人,終究是要追求點什麼的,而那個位置,代表了太多的東西。
如果真的處於那個地位,你不想要?那可不行,其他人會逼著伱要,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畢竟如今天下掌握力量的不是數量最多的庶民,而是掌握權勢的豪強大族啊。
可能會有大族憐憫底層百姓,但那並不會持久,幾代過後,或是消亡,或是變性,也難逃命運的手,而我白氏最是特殊,有著天命所鍾,是這世間唯一的變數。」
「可是為什麼會不一樣呢?」白貫皺著眉頭實在是想不出自己家和其他家族不一樣的地方,除了眉心一點。
「難道是?」
「沒錯,就是它,它會常常提醒我們,我們的使命是什麼?它就如一個錨點,讓我們能夠找回初心,找回方向。」
「可是除了生下來就有,如同一個胎記,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啊?」
「哈哈,那是你還沒有到時候。」白斌笑著道:「只有當你成為家主,你就明白了!你要知道,白氏最重要的不是家族,而是家主,家族只是家主為了實現使命的工具。」
「這。」白貫被這驚世駭俗的言論說震驚,因為自從生下來,他就被灌輸著,家族就是一切,為了家族,哪怕獻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曾祖父卻告訴我,家族只是家主的工具,是家主實現使命的衍生?
白貫有些顫抖的問道:「曾祖父,那我是什麼?」
白斌看著才十五歲的白貫,心中道:「完了,說多了,這哪是他這個階段能夠承受的啊!」
「咳咳,貫兒啊,別多想,你不是工具,你就是你,是我白斌的孫兒,是白氏未來的家主,你要知道工具與工具之間也是不同的。」
見白貫還沉浸在剛才的話中,白斌嘆息道:「貫兒啊,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你只要知道,白氏的使命是什麼,向著那個方向去做,就一定對,因為那也是家主的使命啊。」
聽到白斌的生死言論,白貫總算是轉移了注意力,安慰道:「曾祖父你又在玩笑,您今年才剛剛八十四,哪有那麼快,孫兒認為您起碼還能再活八十年。」
「哈哈,你這個小鬼,再活八十,那不是成了老妖怪了,不了,就這麼多,與歷代先祖差不多就好了,再多,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對了,小鬼頭,你父親來信了,要你早點去長安,你在朝歌待得夠久了。」
「不要,曾祖父,我今年才十五歲呢?父親也就二十歲才去的長安,我還是在朝歌陪您吧!」
「好吧,你這個小鬼頭,就讓你祖父在長安再多待兩年吧!」
「多謝曾祖父!」
四世同堂,不知有多少人羨慕,能有機會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白斌又怎麼會往外推呢?
漢二十五年(黃龍元年)
冬
漢帝得病。
十二月
漢帝病重,下詔命侍中、樂陵侯史高為大司馬兼車騎將軍,太子太傅蕭望之為前將軍光祿勛,少傅周堪為光祿大夫領尚書事,共同輔佐太子。
其中史高是外戚,蕭望之和周堪是朝臣儒生。但是漢帝卻以史高為主,蕭望之和周堪為副。
甲戌日
漢帝劉詢崩於未央宮,群臣上諡號「宣」,不立廟號,是為大漢孝宣皇帝。
癸巳日
太子劉奭即皇帝位。
漢元年(初元元年)
二月六日
宣帝靈柩葬於杜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