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無德不居高位
自從劉賀接受了皇帝璽印和綬帶後,行為舉止愈加放肆。
按禮,在居喪服衰期間,應該禁止葷腥,但是劉賀卻經常私下買雞、豬來吃,又派隨從的官員又拿著符節,帶著原來昌邑王邸的從官、馬官、官奴二百多人進宮,經常與他們在禁宮中玩耍遊戲。
不僅如此,孝昭皇帝的靈柩還停放在前殿時,劉賀便叫人取出樂府的樂器,把昌邑國的樂人引進宮來,擊鼓歌唱、吹奏樂器,扮演戲子取樂。
等到昭帝靈柩下葬返回,又回到前殿去敲打鐘磬,還把泰壹宗廟的樂人沿著輦道引到牟首,擊鼓吹奏,載歌載舞,演奏各種音樂。
又違禮取出只能諸侯王、列侯、二千石才能佩戴的綬帶以及黑色、黃色綬帶一起給昌邑國的郎官佩戴,讓他們站在一起供自己觀賞,擅將符節上的黃旄改為紅色,還把御府中的金子錢幣、刀劍玉器、彩色綢緞賞給一同嬉遊娛樂的人。
此外,列祖列宗的祭廟還沒有舉行,劉賀就作璽書派使者拿著符節,用三副太牢祭祀其父昌邑哀王劉髆的陵園宗廟,並自稱為嗣子皇帝。
劉賀接收皇帝璽印以來的二十七天中,派出的使者往來不絕,拿著符節向各個官署下達詔令,征索物品,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七起。
文學光祿大夫夏侯勝等以及侍中傅嘉幾次為他的過失進言規勸,他就派人拿著文書責備夏侯勝,並把傅嘉綁起來關進牢里。
劉賀荒淫昏亂,失去帝王的禮儀,破壞漢朝的制度。御史大夫白斌,御史丞楊敞等人幾次進言規諫,他都不改變過錯,反而對他們出言不遜,行為舉止更是一天比一天厲害。
受到劉賀侮辱的白斌內心十分憤怒,自從高祖後,還沒有人敢如此侮辱白氏,雖然表面和煦如風,但是常年跟隨他的楊敞等屬下卻感到了血雨腥風。
御史中丞楊敞是當年斬殺項羽有功的郎中騎楊喜之後,楊喜因為項羽之功,被封為赤泉侯,直到漢景帝前期,其父楊胤因罪被罷爵,後期又被封為臨汝侯,但是武帝時又因為所獻酎金成色不足,有罪,罷爵。
所以楊敞此時身上並無爵位,完全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得以被察舉,最後被白斌賞識,推薦為御史丞。
「楊敞啊。」
「屬下在。」
出了宮門,白斌停下腳步,楊敞恭敬的立身。
「我素知你有文采,而你也看到了,這陛下還未繼位便如此放肆,破壞禮制,恐又是一個盪帝啊,為了大漢計、天下百姓計,你回去後寫一封請求太后改立皇帝的奏書稿,等我與大將軍商議後,有用。」
「喏!」
此時最尷尬的莫過於大將軍霍光,自己一力推舉的新帝,竟然是如此荒誕無制的人。
「主人,御史大夫白公前來拜訪。」
霍光正在猶豫該怎麼辦,聽到白斌來了,立即讓人請進來。
「大將軍!」
「白兄!」
兩人見禮後,各自落座。
「我聽說,這幾日,大將軍頗為心煩,幾次推了來客的拜訪?」
霍光嘆息不已。
「大將軍煩心之事,莫不是在宮中?」
霍光看向白斌。
「知我者,莫過於白兄啊。」
「我聽說大將軍常以伊尹、周公自比,故而行為舉止,從不敢違禮,做人做事從來都是秉公執法,不徇私。而先帝也正因為大將軍如此做法,而以真心待之,將朝政託付,古往今來,恐怕也沒有幾人能做到您這樣的了。」
「白兄妙贊了,此皆我霍光身為臣子應該做的。」
「但是又有一個問題,伊尹和周公是因為遇到外丙、仲壬、成王這樣的君主,君臣相和,才能相得益彰,可是若遇到像太甲這樣的頑劣之君,就連伊尹這樣的賢臣名臣,也不得不行此違禮之事,所以還希望大將軍三思而後行啊。」
霍光固然想行伊尹之事,但是又擔心被世人所詬病,因為就是伊尹這樣的賢臣,都因為放逐太甲,而在史書上被詬病,導致不能像周公那樣,保住身前身後名。
看霍光還有猶豫,白斌繼續道:
「大將軍,伱為武帝託孤大臣,又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天下的政事由你所出已經很多年了,因為你的治理,百姓安居樂業,四夷不敢進犯,天下人的心中自然有數。
何必擔心成不了周公,而成伊尹呢?就算是伊尹又如何,難道就因為太甲之事,就磨滅了他對於商朝的功績了嗎?我想並沒有吧。
其次,大將軍身為群臣之首,若是放任陛下這種荒誕之君,恐怕盪帝禍亂天下之事又要重發了,到那時,你本來有機會廢除荒誕之君,而因為累及自身的羽毛而放任不管,那世人是該誇讚您呢?還是該詆毀您呢?
而且您也知道,周公是因為沒有太甲才成為了周公,而伊尹是因為有太甲才成為了太甲,如果周公有了太甲,您認為他是周公還是太甲呢?
況且,就算有了太甲,難道伊尹之賢臣能臣的名號,就會被抹除嗎?如今不也是被拿來和周公並列的古之名臣嗎?」
隨著白斌的不斷開導,霍光心中那唯一的一點顧慮也消失了,他又變回了當初的那個信心滿滿的大將軍,甚至比當初的霍光,更加自信,好似看透的名望。
「如果不是白兄今日的這些話,我恐怕就會被名聲所累,使得天下百姓遭受不必要的妄災。」
霍光對著白斌恭敬的行了一禮。
白斌連忙回禮,直言不敢,並說道:
「群臣對於當今陛下的所作所為早已不滿,只要大將軍同意了,我們即日就上奏太后吧,早一分將其從那個位置拿下,百姓就早日擺脫他的傷害。」
霍光點頭,想了想後說道:
「可是,如果陛下去了,我們又能選哪個繼位呢?」
白斌思考後道:「我們要排除掉已經就封的諸侯王,萬萬不能開這個頭,俗話說,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給他們以希望,恐又釀成七國之亂。」
霍光也同意此事,隨後白斌突然想到了什麼道:「大將軍還記得故太子劉據嗎?」
「當然。」
「我突然想到當初故太子,還遺有一孫流落在民間,他是武帝的嫡孫,正適合繼位。」
「可是其久居民間,不知其性格能力如何,別又是一個劉賀。」
「我記得當初保住他的是廷尉監的丙吉,此時他已經是光祿大夫兼給事中,想來他最了解此中之事,不如找他來問問。」
「我認為可以。」
不多久,光祿大夫丙吉來到大將軍府,霍光向其詢問故太子劉據嫡孫的情況。
早已經收到白斌消息的丙吉知道其中內情,便極力推舉道:「故太子嫡孫名為劉病已,武帝崩逝時,曾留有遺詔,命我將他的曾孫劉病已養在掖庭外的百姓家中。
我以前讓他寄居郡邸時,他還年幼,如今應該有十八九歲了吧,我聽人說,他精通經術,頗有才能,辦事穩重又有禮節。」
霍光遣人前去掖庭外暗中打聽消息,果然如丙吉所述。
既然如今繼位之君有了,那不配占據高位的人,也該下來了,隨後又召集其他大臣商討,幾乎每一個都同意霍光的舉措。
八月一日
大將軍霍光同群臣一起謁見稟告上官皇太后,詳細陳述了昌邑王不能繼承皇位的情況。上書的正是由楊敞所書《奏廢昌邑王》:
「丞相臣延年、大司馬大將軍臣光、車騎將軍臣安世、度遼將軍臣明友、前將軍臣增、後將軍臣充國、御史大夫臣斌、太常臣昌、大司農臣延年、宗正臣德、少府臣樂成、廷尉臣光、執金吾臣渡、大鴻臚臣賢、左馮翊臣廣明、右扶風臣德、長信少府臣嘉、典屬國臣武、諸吏文學光祿大夫臣遷、臣畸、臣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
天子所以永保宗廟總壹海內者,以慈孝禮誼賞罰為本。孝昭皇帝早棄天下,亡嗣,臣敞等議,禮曰:「為人後者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後,遣宗正、大鴻臚、光祿大夫奉節使征昌邑王典喪。
···
《春秋》曰『天王出居於鄭,』繇不孝出之,絕之於天下也。宗廟重於君,陛下未見命高廟,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臣請有司御史大夫臣斌、宗正臣德、太常臣昌與太祝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廟。臣等昧死以聞。」
皇太后上官音,於是乘車來到未央宮承明殿,詔令各個宮禁門衛不要放昌邑王劉賀的群臣進宮。
劉賀進宮朝見太后返回,正準備坐輦車回到溫室殿,但宮中的黃門宦官各自手持門扇不讓他離開,而早在劉賀進入宮中時,他們早就將劉賀的一干舊臣關在門外。
當時劉賀就感覺不妙,立即向中黃門呵斥:「大膽,你這是在幹什麼?還不趕快開門,將朕的臣子放進來」
恰好大將軍霍光此時來到,跪下對劉賀道:「皇太后有詔令,不讓昌邑王的群臣進來。」
劉賀一見這個場景,有些虛:「大將軍慢點來,這是幹嘛,為什麼要弄得這麼嚇人!」
霍光沒有理會,只是派人將劉賀的群臣全部驅逐出宮,集中在金馬門外。而車騎將軍張安世,則是率領羽林騎士將這二百多人全部拘捕捆綁,交給廷尉關在詔獄內。
霍光又命令原昭帝的侍中、中常侍看守住劉賀,並吩咐道:「你們要小心值班守衛,陛下如果突然死了或自殺,就會讓我對不起天下人,背上殺害君王的罪名。」
沒多久,太后披著珍珠綴成的短襖,穿著盛裝坐在布置有兵器的帷帳中,幾百名宮廷衛士都拿著武器,期門武士持戟守衛台階,他們都排列在殿下。
群臣按順序走進殿來,叫昌邑王伏在前面聽詔令。霍光同各位大臣一起聯名奏劾昌邑王,尚書令當庭宣讀了彈劾奏章,細數劉賀即位以來種種不孝違法之行。
皇太后下詔說:「准奏。」
霍光就叫劉賀起來跪拜接受詔令,劉賀急迫道:「我聽說天子只要有諍諫之臣七人,即使無道也不會失去天下。」
霍光說:「皇太后已下詔令廢黜你了,哪裡還是什麼天子!」
於是上前抓住他的手,解下他身上的璽印綬帶,捧上交給太后,又扶著劉賀下了宮殿,走出金馬門,後面群臣都跟著送行。
第二日
還在原先的地方,還是原來那群人。
依然由楊敞上書請立新君《奏立皇曾孫》:
「《禮》曰:『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高宗無嗣,擇支子孫賢者為嗣。孝武皇帝曾孫病已,武帝時有詔掖庭養視,至今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廟,子萬姓。臣昧死以聞。」
皇太后詔曰:「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