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英雄回來了,歡迎歡迎。」
昂熱面帶微笑地將一杯剛泡好的西湖龍井放到眼前這個男人桌前。
這裡是他的辦公室,從這裡能夠清楚地看見校門口,那裡,學員們正在迎接著屠龍歸來的勇士。
那可是單槍匹馬乾掉兩頭次代種的神人,學員們都想見見這位自從來到學院就閉門不出,一出門就搞出大事情的S級,他們很好奇這個傢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要知道,秘黨歷史的記錄里,從未有人能夠單挑大龍還能活著回來的,每一次龍族的覺醒無不意味著眾多的犧牲。
秘黨的先輩們幾乎要傾巢而出,才能與那些擁有偉力的龍類抗衡,每一次的勝利都是用生命和鮮血堆砌而來的慘勝,像這次這種只犧牲了一個人簡直是灑灑水,說起來也挺諷刺,如果一開始去調查的就是這位S級,或許就不用任何犧牲?但S級當時正忙著在日本屠龍,剛解決就又跑去阿勒山屠龍,看上去還挺勤奮的。
獅心會的成員也在此處等待,蘭斯洛特帶著獅心會的諸位等待在此,但是他們臉上此時並沒有勝利的喜悅,因為這並不是他們的勝利。
雖然成功的斬殺一隻次代種確實很振奮人心,但是作為獅心會的人,他們的會長死了,而且他們知道,真正帶來這場勝利的,並不是因為會長的犧牲,而是只因為一個人的到來。雖然那個人也是獅心會的成員,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來獅心會或許只是因為『好玩』。就連這次營救都是特蕾婭求著他回來的。
校門外響起了鐵軌的摩擦聲,黑色的列車緩緩停住,所有人都盯著車門,他們期待著『英雄』的歸來。
伴隨著一陣泄氣的聲音,沉重的車門打開了,但是讓他們失望的是,車上下來的並沒有那位他們期待的『屠龍勇士』。
為首的是一位面色冷峻的少年,他握著太刀,走在前面,他的身後跟著黑色馬尾的女孩,然後就沒有了,車上下來的只有他們兩人。
「歡迎……回來。」
蘭斯洛特帶著獅心會眾人上前,他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神色複雜,他們走的時候他也曾經帶人送過,但那時候是三個人。
楚子航和蘇茜微微搖了搖頭。
「回來就好,辛苦了……」
蘭斯洛特帶著獅心會的人開路。
「特蕾婭和……會長呢?」
「特蕾婭帶著會長回了日本。」蘇茜說道,「她送會長回家了……」
「先回諾頓館再說吧……」
楚子航走在前面,他沒有在意周圍那些學員的目光,只想先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在任務報告中,屠龍的經過已經被趕到現場的施耐德模糊過了,關於楚子航暴血斬龍翼的戰績自然沒有寫進去,這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反而會給楚子航帶來麻煩,作為老師他當然要避免這種事情,所以把所有的『功勞』都推給了S級,想必軒浩也不會介意。
「不去接受屬於你的榮譽嗎?你可是屠龍的英雄,有權力接受他們的歡呼。」
昂熱笑著看著坐在他對面的男人。
「英雄?榮譽?」
軒浩喝了一口茶,目光中透露著不屑,「這種玩笑以後最好少開。」
屠個龍就算英雄?那『英雄』這個詞未免也太廉價了吧,或許對於昂熱來說確實是『英雄』就是了。
屠龍拯救人類,看起來很偉大,但是秘黨的目的真的只是這樣嗎?
至於所謂的『榮譽』,他更是不屑,那玩意兒,能當飯吃?
他早知道回來會很麻煩,所以就提前走了一步。
「呵呵,」昂熱輕輕笑了笑,「說起來,你還是頭一次自己來找我,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沒有,」軒浩放下手中的茶杯,「我只是來通知一聲,我要回中國一段時間。」
「哦?這挺好啊。」
出乎軒浩意料的,昂熱竟然接受得如此愉快。
「現在正值春季,是幼苗生長的時節。」昂熱不知所云。
軒浩完全聽不懂這個老頭子在繞什麼彎彎,「說人話。」
「哈哈,我是說,春天是個好時節,青春躁動,幼苗生長,我們卡塞爾學院也該準備迎接新的血液了。」昂熱饒有興趣地看著軒浩,「所以你現在回中國正好。」
「你是說招生?」軒浩皺眉,他當然聽懂了這個傢伙話里的意思,想讓他回中國幫忙招生呢,「沒空。」
「別這麼快拒絕嘛,」昂熱臉上依舊帶著微笑,「中國可是個人口大國,其中的人才數不勝數,卡塞爾學院可不想放棄這麼優質的學生來源。」
「那你們自己去招啊!」軒浩一臉不耐煩。
「可是,」昂熱有些疑惑,「你不是說過不許我們在中國隨便動作的嗎?還說有什麼關於中國的事務都要先通知你,得到你的允許。」
艹,大意了,軒浩此刻才想起他好像確實這麼說過,這不是給自己挖坑嗎?好麻煩。
「我現在不是同意了嗎?」
「不不不,我怎麼敢在您的地盤去撒野,還是您親自來比較好,萬一學院的人傷到中國的花花草草我可賠不起。」昂熱一臉害怕的樣子。
裝,你繼續裝,軒浩看著眼前這個欠扁的老頭滿頭黑線。
「說吧,你的真實目的。」
他瞪了一眼昂熱,這個傢伙不會這麼無聊,特意跟他開這種玩笑,肯定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啊啦,我真的就只是想讓你幫我招個學生而已。」昂熱說。
「路明非?」軒浩輕挑眉頭。
「你……」
昂熱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他確實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居然能猜到他的目的,並且準確的說出了那個名字,難道說這個傢伙也有關注嗎?
「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啊……」昂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每次當他以為自己占了上風的時候,這個男人總是會在他後腦勺來上一悶棍,「我想問問,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嗎?」
「有啊,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死。」
軒浩起身準備離開。
「行,這個任務我接了,我也對這個小傢伙很感興趣。」
「哦,對了,」昂熱好像想起了什麼,叫住了他,「我們準備派出調查成團去中國探查一下白帝城的蹤跡……」
「可以,我現在心情不錯,准了,但是別打擾到我。」
軒浩頭也不回,只是隨便擺了擺手。
昂熱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又流露出笑容,只是他看不見軒浩也在笑,笑得很不屑。
軒浩當然知道他們要調查什麼,就連結果也知道,但是,別人喜歡千里送人頭,他攔著幹啥?
……
路明非,危。
不知為何,路明非感覺背後一陣涼意,身體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現在不是春天了嗎?應該不至於這麼冷啊,路明非有些納悶。
是的,又是春季,但今年有些不太一樣,路明非已經高三了,將滿十八歲。
無論是年齡還是學業,今年都是一個很大的坎,當然,他並不知道,他的命運也是。
從有記憶開始就不被抱有期望,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路明非自己也說不上來,但似乎就是那種帶著點憤怒卻又無能為力的,微微的窒息感。
他十二歲那年,也就是6年前被送到了嬸嬸家,但說實在的,他記不清楚那之前的事情,只知道自己貌似是有父母的,只是記憶中父母的身影在他的腦海里又模糊又曖昧,就像是泡沫一樣,一碰就碎。
但是時不時的就會有來信,提醒他,原來他是有父母的,而且他的父母好像還挺厲害,都是學識淵博的考古專家呢,可他怎麼一點都沒有繼承到這種優良基因?
信里總是說他們很忙,忙著搞項目,至於項目是誰,他問誰去?總之,每次的來信無非就是一個內容,他現在都能預測到下一封來信會寫什麼。大概就是『對不起,我的寶貝明非,爸爸媽媽很忙,最近事情又有了新的進展,回家的計劃又雙叒叕推遲了』。
他還能說什麼?除了祝福他們事情順利,到時候搞出一個震驚世界的偉大發現以外,好像他什麼也做不了。
起初他還是挺自豪的,我的父母是考古學家,放學時他也會向同學們吹噓一下,可是當同學們都被爸媽開車接走,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一個走回家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這沒有什麼意義。
他很羨慕那些有家長來接的孩子,可那些孩子竟然還在羨慕他!
「路明非家裡對他真好,從來不管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玩。」
他聽見這些話的時候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們,可想了想,算了,同學一場,好吧,其實就是慫。
但好在心裡還是有個寄託的吧?如果不是時不時還能收到父母的來信,他或許真的會以為自己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那他是不是該是沒覺醒的孫悟空?說實話他確實幻想過自己的人生,能像齊天大聖那樣,可這是在做夢的時候,這麼多年來他早就已經接受自己是個普通人的事實。
從中學開始,他就已經明白了,自己就是個普通人,本來還算過得去的成績到了高中就變得中等還稍稍偏下,這讓原本就看他不順眼的嬸嬸對他的態度更不好了。
但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他自己明白學習壓力越大,他就越懶,除了喜歡打星際爭霸,就是在床上望著屋頂發呆,總之心思就是放不在學習上。
他知道自己缺少卓越的才能,成績一直是那種看得過去卻並不突出的水平,引不起老師的關注,將來估計也考不上什麼名牌大學。
至於文學方面……剛才也說了,他沒有繼承到父母的才華,甚至於連他喜歡的『文學少女』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去跟人家搭話,虧他還是文學社的理事,真是丟人。如果他有那才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故事寫出來,怎麼說也是一部『悲壯史詩』才對。
音樂方面的才能……好吧,他就是個五音不全的憨憨,能認識五線譜都得夸自己兩句『路明非你真棒。』和同學聚會唱歌的時候他總是躲在角落,不是因為慫,確實是丟不起這個人,他幹嘛給自己自找沒趣。
至於運動,他覺得自己的體力還算不錯吧,起碼比一般的死宅要好得多,這得多虧了嬸嬸經常讓他出去跑腿,但也只是還算不錯,沒什麼卵用。
也許就打遊戲打得好一點,這一點他還是挺自信的,他甚至能用紅點虐翻好友列表里的所有人,嘛~他的好友列表肯陪他打遊戲的估計也就『老唐』一個,他時不時還會放水。
想起這裡,路明非臉上會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他自己完全不了解,他在遊戲方面的天賦是多麼的驚世駭俗,甚至可以用妖孽來形容,放在電競圈裡,分分鐘就能登頂世界,傲視群雄。可這又有什麼用呢?他生在的這個年代,打遊戲就是被看成不務正業,永遠也熬不出頭。要是他知道了未來電競圈的發展會不會感慨一聲「我路某人真是生不逢時啊。」
商業頭腦?哎,路明非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己為什麼這麼想不開。他思考過自己的未來,或許就是考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然後畢業之後看看能不能找個啥銷售之類的工作,能混口飯吃就行,安安穩穩過完一輩子,他也就這點志向了。
可是,上帝給你把門關上了,還要不放心地把窗戶封死,甚至連下水道都不放過給你堵了。
當銷售也是要才能的啊,他是個死小孩,缺少與人交際的才能。雖然他自認為自己的情商還算不錯,至少多年來沒跟什麼人產生過什麼矛盾,也能勉勉強強揣測出別人的心思,但是他絞盡腦汁也說不出什麼漂亮的話來,最終蹦出來的全是爛話,說出來只會讓雙方都覺得尷尬而已,否則他也不至於單身到現在。
就像現在一樣,他盯著電腦屏幕愣愣出神,那個戴著棒球帽的女孩頭像還是灰色的,一動不動,對方沒有上線,他胡思亂想半天也不敢主動發消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