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2章 1195王與王

  第1202章 1195.王與王

  可以稱為冬木市民會館主要部分的,是涵蓋一樓到三樓的大型演奏廳。綺禮將死去人造人的遺體安置在了完成全部裝修、只等待首場公演的舞台上。

  在其柔軟的腹腔內部,有著明顯的異物感。大概是混入臟器的聖杯正在恢復原貌吧。雖然綺禮現在可以切開腹腔將其取出,不過他卻並不著急。只要再回收一個Servant的靈魂,外裝應該就會自動崩壞而顯露出聖杯。自己只需要等待便可。

  Archer在大橋與Rider對峙,Berserker在地下停車場阻止Saber。一切都一帆風順。現在已經無人打擾綺禮了。

  他離開演奏廳來到走廊。頓時,瀰漫在空氣中的黑煙撲鼻而來。起火點應該是地下的戰場。從氣味的深度來看,火勢似乎已經蔓延到了建築物的各個部分。不過包括火災警報器在內的一切對外聯繫線路都已經被切斷,只要火焰不溢到建築物之外,就不會被附近的居民所察覺。

  每走一步心情都愈發激昂,祝福的聖句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主使我的靈魂甦醒,請以真主之外引導我走上正途。縱然我在死亡的幽谷漫步,也不懼怕魔鬼,因為真主與我同在——

  他就在這裡。現在自己必然與他相遇。

  衛宮切嗣就在附近。正如綺禮渴求他的到來一樣,他也正追尋著綺禮。

  火焰已經驅散黑暗,在走廊的各處晃動著翩翩起舞。熱氣撫摸著綺禮的臉頰,但他毫不在意。自己心中翻滾的血潮比火焰更加熾熱。

  綺禮現在第一次感到了祝福。一生中從未眷顧自己的神,終於給了他啟示。

  他所追求的就是這憎恨的渲泄,這戰鬥的喜悅。

  ——您的杖與鞭撫慰了我。您在我的仇敵面前為我設宴,在我的頭上敷油,漫溢的福杯必將使恩惠永伴我身——

  火舌順著牆壁竄上天花板,化為通向煉獄的路標邀請著兩個男人。

  他們默默地前進,昂揚地前進,毫不猶豫地走向決鬥場。

  於是,他們邂逅在地下一層——舞台正下方的大道具倉庫。

  在滾滾黑煙的彼端,衛宮切嗣看到了身穿法衣的修長身影。

  在熱氣蒸騰的彼端,言峰綺禮看到了宿敵的黑色大衣。

  手上所持的黑鍵的光芒,輝映著魔槍槍身的光亮。

  兩者都察覺到了殺意,彼此都早已對那熾烈有了覺悟。

  那麼,就不再需要交流的言語。

  兩人終於親眼直視彼此,他們同時理解了一個結論。

  七名Master。七名Servant。那些只不過是所謂的」狀況」而已。

  對衛宮切嗣而言,這場戰爭是——

  對言峰綺禮而言,冬木市整個戰場是——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擊倒眼前的仇敵而存在。

  熊熊烈焰中,劍鋒在躍動。

  左三把,右三把,代理人抽出共計六把黑鍵,疾驅而上。

  暗殺者之槍的準星瞄準了乘風逼近的影子。

  此時此地,最後的對決無聲地拉開了帷幕。

  ············

  只見一陣飛沙走石,「王之軍隊」挾驚天動地之勢沖了過來。

  儘管大敵當前,但英雄王吉爾伽美什還是毫無懼色。

  直視這一壯觀場面的鮮紅雙眸中滿是愉悅之色。這是只有享盡世間榮華的王才能理解的,超乎常理的感覺。

  實際上,Archer正心下暗喜。

  被召喚到這一時空,卻只是每日重複著這場名為戰爭的鬧劇。早已心生厭倦的他,終於遇到了自己所認同的」對手」。

  那個Rider的挑戰,值得自己全力以赴。

  「夢存高遠,志在稱霸……這股熱情確實值得讚許。但將士們啊,你們明白嗎?所謂夢,終有一天是要醒來的。」

  Archer用手中的鑰匙打開了虛空中的寶物庫。但是,他卻沒有展開」王之財寶」,只拿出了區區一把劍。

  「正因如此,我必然會擋住你的前路,征服王。」

  ——這把武器真的能叫做」劍」嗎?

  它實在太過怪異了。既有劍柄,也有護手,長度與普通長劍相仿。但最關鍵的」劍身」部分卻和傳統意義上的刀劍相去甚遠。只見三段圓柱緊緊相連,並不鋒利的刃部擰成了螺旋狀,三個圓柱如同鎖鏈一般緩緩繞在一起,交互迴旋著延展開去。

  是的,已經不能稱之為劍了。早在」劍」這一概念現世之前就誕生於世的東西,也不可能會呈現劍的形狀。它由神在造人之前所制,是見證了創世之時的神性具現。

  只見磨盤般的三段圓筒呼應著天球的動作,各自以匹敵地殼變動的重量與力度互相摩擦著、旋轉著,滾滾而出的膨大魔力簡直無可估量。

  「來,給你那無盡的長夢畫上一個句號吧,我會親自向你展示世間的法則。」

  Archer的手臂高高揚過了頭頂,初始之劍開始徐徐加快了轉速。每一圈都更加迅速、更加迅速……

  目睹了這一切,本能地感到危險迫近的Rider揚韁催促著布塞法魯斯。

  「我們上!」

  主動權就讓給Archer無妨。但只允許他放出一擊。不等他採取後續動作,「王之軍隊」就會把那黃金的孤影蹂躪致死。

  這樣一來,關鍵就在於如何撐過第一擊。對方可是以無雙的寶物為豪的Archer,他肯定有賭在這一擊上的理由。

  對軍寶物?

  對城寶物?

  或者說是狙擊型的對人寶物,對方打算擒賊先擒王,一舉射殺衝鋒在前的Rider嗎……

  「轟」伴著颶風的聲聲轟鳴,Archer的劍柄中迸發出膨大的魔力。

  「醒來吧,EmumaElish。與你相稱的舞台已經布置好了!」

  EmumaElish——在古美索布達米亞神話中,是」天」和」中」的司掌大地與水的神明。

  被他如此稱呼的「乖離劍」正是神話時代見證了創世壯舉的初始之劍。它的劍鋒被賦予的任務,正是將當時一片混沌的天與地一劈兩半,賦予其確切的形態。

  如今,傲然迴旋的神劍捲起陣陣烈風,正蓄勢準備重演那創世的奇蹟。黃金的英雄王昂然宣告道。

  「看好了——這就是『天地乖離開闢之星』!」

  天空在絕叫,大地在咆吼。

  膨大的魔力之束震撼著宇宙的法則,奔涌而出。

  Archer將劍一揮而下,根本就沒有瞄準任何人。

  已經不需要瞄準什麼人了。乖離劍的刃鋒所斬裂的,絕不僅限於什麼「敵人」。

  在驅馬疾馳的Rider面前,大地崩裂,現出了無底深淵。

  「唔!?」

  Rider立時發覺到了腳下的危機,但疾馳的布塞法魯斯勢頭實在太猛,已經任誰都無力制止了。

  「嗚——」

  韋伯見墜落深淵的命運已經無可避免,咬緊牙關把那聲悲鳴硬是吞了回去。話雖如此,這點危機在他跨下的馬和騎手眼中簡直不值一提。

  「哈!」

  隨著Rider韁繩一揮,神馬後蹄猛蹬,高高躍入了空中。

  那跳躍、那浮空都讓人深深捏了一把汗。正當韋伯以為這一瞬將無限持續下去時,布塞法魯斯已經再度踏上了對岸的大地。

  沒有什麼時間供他們喘息了。韋伯一看到後續騎兵隊的慘狀,登時臉色慘白。

  坐騎不及布塞法魯斯的禁衛兵團沒能跨過這道天塹,如同雪崩般無助地向地獄深淵直落了下去。位置靠後的騎兵們雖然在間不容髮之際停了下來,逃過了一劫,但這場慘劇才剛剛拉開帷幕。

  「小子,抓緊了!」

  Rider一聲叱吒,抱著韋伯緊緊抓住了布塞法魯斯的鬃毛。

  就在察覺到危機的神馬退往安全處之時,地上的裂縫愈發擴大,將周圍的土地和騎兵們一併吞了下去。

  不——豈止是大地。龜裂從地平面一直擴伸到了虛空,使空間扭曲,大氣上流,伴著逆卷的狂風將周圍的一切都吹向了虛無的盡頭。

  「這、這是……」

  就算是征服王,也被這光景驚得無言以對。

  英雄王所持的乖離劍,那一擊所刺穿的不僅是大地,而是包含天際在內的整個世界。它的攻擊,已經不能用命中與否、威力如何來形容了。士兵、馬匹、沙塵、天空——以被斬斷的空間為憑依的一切一切,都被捲入了通往虛無的漩渦之中,消失殆盡。

  就在布塞法魯斯使勁撐住四蹄,竭力反抗著真空的氣壓差之時,「王之軍隊」所生成的熱沙大地也無時無刻不在四下龜裂、土崩瓦解,如同即將流盡的砂石般流向虛無的深淵。

  一劍揮落之前,森羅萬象不過是毫無意義的一團混沌——

  一劍揮落之後,新的法則分出了天、海和大地。

  開天闢地的激盪之力奔流而出,這早已超出了對城寶具的範疇。有形無形的森羅萬象都在這無與倫比的力量下分崩離析。這才是讓英雄王自詡為超越者的「對界寶具」的真實面目。

  天空墜落、大地崩裂,一切歸於虛無。在無盡的黑夜中,只有Archer的乖離劍燦然生輝。它的光芒,正如照亮新生世界的開闢之星,堂堂宣告著破滅的終結。

  Rider和韋伯都沒能見證這一切。Rider的固有結界本是由召喚出的全體英靈的總魔力所維持的。在整個世界徹底消失之前,失去半數部隊的結界已經出現了破綻,受到扭曲的宇宙法則再次回到了應有的姿態。

  之後,就像從夢中醒來一般,載著兩人的布塞法魯斯在夜間的冬木大橋上著地了。

  在大橋對岸,黃金的Archer宛爾微笑著擋在了他們的面前。雙方的位置關係沒有任何變化,整個戰局就像被回溯到了初始之時一般。

  唯一能夠證實變化的,就是Archer手中的那把仍在旋轉低吼著的乖離劍。

  而無法忽視的致命變化就是——Rider的王牌「王之軍隊」已經消失了。

  「Rider……」

  見自己的Master臉色慘白地仰望著自己,高大的Servant表情鄭重地問道。

  「這麼說來,有件重要的事情還沒問過你呢。」

  「……哎?」

  「韋伯·維爾維特,你願以臣下的身份為我所用嗎?」

  韋伯渾身都因激動而顫抖著。隨後,淚水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滂沱而出。

  雖然心知絕對無法實現,但自己還是暗暗期待著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必要考慮回答方式。它正像寶物一般深藏在自己心底。

  「您才是——」

  被首次直呼姓名的少年不顧兩頰的淚水,挺起胸膛毫不動搖地答道。

  「——您才是我的王。我發誓為您而用,為您而終。請您務必指引我前行,讓我看到相同的夢境。」

  聽到對方如此起誓,霸道的王微微笑了。這笑容對於臣下來說,正是無上的褒獎與報酬。

  「嗯,好吧。」

  就在心下歡喜,飄飄欲仙的時候——韋伯的身體真的飛了起來。

  「……哎?」

  王把少年矮小的身軀從布塞法魯斯背上提了起來,緩緩地放到了水泥路面上。失去了馬背的支撐,視野回到了原本的高度後,韋伯再次體會到了自己的矮小,心下滿腹疑惑。

  「展示夢之所在是為王的任務。而見證夢的終焉,並將它永傳後世則是你為臣的任務。」

  在看起來如此高遠,無可觸及的馬鞍之上,征服王爽朗地笑了笑,毅然絕然地下令道。

  「活下去,韋伯。見證這一切,把為王的生存方式,把伊斯坎達爾飛馳的英姿傳下去。」

  布塞法魯斯用高聲嘶鳴表示了鼓勵——對象到底是即將赴死的王,還是重任在肩的臣下呢?

  韋伯俯下了身子,再也沒有抬起頭。在伊斯坎達爾看來,這是得到首肯的標誌。已經不需要什麼言語了。從今天開始,直至時之盡頭,王的英姿都將指引臣下,臣下也將忠於這份記憶。在此等誓言之前,離別變得毫無意義。在伊斯坎達爾麾下,王與臣下的羈絆早已超越了時空,成為了永恆。

  「來,我們出征吧,伊斯坎達爾!」

  征服王一夾馬腹,開始了最後的疾馳。只見他對從容不迫的仇敵怒目而視,發出了裂帛的雄叫。

  他是個戰略家,自然知道勝負早已分曉。但是,「那」和「這」完全是兩碼事。征服王伊斯坎達爾除了向那個黃金的英靈縱馬突進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